北方战局不急不缓，连日没有战报送来，整个临安城虽然碍于连日绵绵秋雨显的有些沉闷和萧瑟，但也难得有这么一份暂时的心安。
  李非处理完朝政目送百官离去，卸下冠冕走进东宫。自从李非接过政务以来，李毅就深居简出和皇后大隐于此，平日除了一些三省重臣以外，几乎没有接见过任何人。
  看着独子满脸疲惫的推门而入，李毅放下手中书卷，淡笑道：“又给你出难题了？”
  李非摇头不语，在李毅对面端坐，饮了口茶水才缓缓说道：“百官对函谷关的战事显的尤为上心，最近几个月以来各类有关的疏策几乎涵盖了所有朝政。”
  李毅继续低头看书，淡淡吐出两个字，“比如？”
  李非叹了口气，一条条梳理道：“户部两位侍郎请求朝廷给扬威军的军饷再削减一些，之前沿海城池突遇暴风，属地百姓的安置处理需要一大笔钱，现在户部月月难过月月过，扬威军这边又是一个大头吃那么多饷却不打仗，说不过去。山南观察使黄皓也上疏称蜀地有一伙山贼占山为王猖獗一时，途径领地的客商多遭拦截，他派兵过去剿除结果被人溜着走，吃了败仗不说，丢盔弃甲狼狈而回，现在请朝廷派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过去帮他一把。还有天南道的江湖势力几乎都快蹦到桌面上了，南宫策老将军有心整治，却奈何江湖朝廷两不相见，南王舞倾城为此事之前亲自去了盘龙殿面见叶知秋，也不知结果如何……”
  静静听完李非倒苦水一般的倾诉，李毅再次放下手中书卷，把这本春秋推给李非，若有所思道：“你知道这些问题归根结底的症状是什么吗？”
  李非苦思道：“儿臣不知。”
  李毅朗声一笑，捻须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不要以一个皇帝的目光去看待这些政务，而是且身深入其中，把自己当做成难民，武林人士，山匪……了解他们各自的所需，了解他们各自的痛楚，你也就能理清其中纵横交错的脉络了。再一条条去梳理，慢慢解决。”
  李非眉头皱的更紧了，认真思索李毅话中的含义，但这只是简单的设身处地去考虑问题这么简单么？显然不是。
  李非思索许久，终于明白了父皇真正的意味，“胸怀天下！”
  李毅微微点头，把那本《春秋》又推了推，“胸怀天下者，自然也有俯瞰九州之心，你把自己当做他们，也就真的看见了这民生疾苦。大臣们上的折子，里面只有寥寥数语，可那却是无数人的生活和生命，你要从自己的位置去看待他们，透过白纸黑字去看，真正的看。你和杨孟君辗转南北，也阅尽了万里山河，这一路除了行军打仗以外，应该也经历了不少人间烟火吧？”
  李非回忆道：“是啊，杨孟君每到一城一地，但凡有闲暇时总拉着我们几个到附近城镇饮酒，也总喜欢找那些布衣百姓攀谈。和他一起走走停停，这几年以来还真看到了真正的人间。”
  李毅倒是有些诧异了，玩味道：“想不到你这个大哥还有如此雅兴。”说着，他眼里飘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话音一转，这位九五之尊目光瞬间深邃锐利起来，就连语气也有些冷淡：“非儿，你始终要记得，皇帝和兄弟，你只能选择其中之一！”
  李非闻言垂下眼睑，起身行礼道：“儿臣谨记父皇嘱托，儿臣先告退了。”
  待李非关上房门走远后，一袭黑袍的袁太平神出鬼没地钻了出来，静静说道：“陛下，那人找到了，只是如今换了个身份，但还在江湖中。”
  李毅正是知道袁太平来到这里，才示意李非先行离去。
  饮了口有些凉意的茶水，李毅眯着眸子问道：“具体什么情况？”
  袁太平叹了口气，说道：“他改名天机道人，前些年教了两个徒弟，如今……如今就在玄机阁中！”
  李毅目光一凝，重重拍下手中玉杯，“玄机阁？”
  “正是，东方玄机对他颇为器重，玄机阁中核心组织天机殿便是他一手所创，他和东方玄机也只是合作的关系，并非其麾下所属。”
  李毅站起身来，隔窗眺望泱泱皇城，“他的两个徒弟呢？”
  “其真正的弟子名为沐晴，另一个名为曲安然，应是其师侄。不过这位曲安然天资聪颖，武学造诣也是极高。臣得到的消息，就连这两个后辈女子也是许久未见天机道人。”
  “曲安然？怎么有些熟悉？”
  袁太平解释道：“如今江湖四大盟，其中寒江城盟主便是这位曲安然。只不过唯一棘手复杂的是张清扬和这位盟主在一起，寸步不离。”
  李毅立马把握住其中最重要的情报，问道：“这和杨孟君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张清扬是受其师之命跟随曲安然，杨孟君对此并没有过多意见，或许就连杨孟君也不知道天机的存在。”
  袁太平明显感受到李毅微微出了口气。
  李毅说道：“也就是说，张芝白才是知道最多的那个人？”
  袁太平问道：“陛下，要不臣去一趟无涯峰？此事必须查清楚！天机……”
  还不等他话说完，李毅摇头道：“算了，这天机道人虽然祸国于社稷，但现在不是纠结他的时候。眼下更重要的是杨孟君能否收复长安，一举复国。玄机阁你盯着点，以天机的手段，东方玄机不是其对手。玄机阁掌握这么多机密，如果最后被天机鸠占雀穴，那才是大事。至于武当那位究竟想做什么，你也先不要去管。他能救杨孟君一命，想来不会如此草率，让他谋划去吧。不过天芒司也要做好准备，如果势头不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捣鼓天机殿！百晓生的传人可以出现在江湖中，这也是先帝当年的承诺，但绝不允许其再次插手社稷之事！”
  “臣明白。”
  随着袁太平离去，李毅疲惫地坐下，手指轻揉着眉心。脸色苍白灰暗的他明白，自己或许没有机会再看长安一眼了。
  “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