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打扫卫生的女孩并没有回绝小孩的问题，而是一边擦着地板，一边缓缓开口：“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问题？”
  易星辰坐在沙发上，眨着红色的眼睛，晃着小腿。他只是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觉得那些东西应该是自己很熟悉的，又有一股迷惑，觉得那些和自己又不是一样的。
  “不知道……我就觉得，那红色的珠子看起来……很像……”可是很像什么？易星辰疑惑不解的抓着头上的头发，把满脸的哀愁投向正擦着地板的女孩。
  “姑姑，我以前看见妈妈经常拿着这个……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喻以蕊跪着擦地板的动作一顿，又继续若无其事的拿着抹布奔跑在地板上擦拭灰尘。
  “那是丧尸的能量珠。”
  易星辰：“就是在火车上……那些趴在窗户外的家伙吗？”
  喻以蕊点点头，用腾出来的左手擦擦额头上的汗，把擦的乌漆抹黑的抹布丢进水桶里，两只手相互协作搓揉，把里面的黑水搓出来，再从浑浊的水里拎起抹布扭干，继续弯着腰，擦拭剩余的部分。
  时间悠悠晃晃又是一个星期过去，易星辰完全适应了和新的亲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时光。
  每天早上，在姑姑忙着清扫晃晃悠悠到家附近的丧尸的残骸时，他便独自一人光着脚丫来到厨房里把蔬菜和米洗干净。蔬菜是后院里用进化过的土壤种出来的，蔬菜的种子一开始是政府提供的，后来姑姑便自己把种子收集起来，循环利用。大米是从政府粮仓里换来的，易星辰知道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从政府领粮食，毕竟他的母亲不在了，政府也没有必要再照顾他们。
  11月天气又降低了几个台阶，早上的阳台外，那些爬满了屋檐的爬墙虎，深红色的叶子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白色的冷霜。
  喻以蕊躲在密集爬墙虎的掩盖下，一只脚踩在阳台上，手里拿着拉满到饱和的弓箭，目光锐利集中在同一个位置。
  “嗖！”的一声，铁制的弓箭发出一阵鸣响，肉眼无法捕捉的箭支在寒冷的空中划过，直接射穿了一个在海边游荡的丧尸脑袋。
  那只丧尸咿咿呀呀呜呜的喊了一声，很快瘫倒在沙滩上。
  喻以蕊把弓背在后背上，扯住两根长长的爬墙虎藤蔓，脚一蹬，翻过阳台围栏，往下一跳，借助藤蔓的保护，直接来到了一楼。
  她来到丧尸的旁边，从外套里掏出刀，熟练的把丧尸的脑袋开了一个口子，伸出两个手指，在丧尸脑袋里面掏索一番，很快，两只手指夹出一颗红色的珠子，取了出来。
  深红色的能量珠作为市场上的交易货币，深受异能者们的喜爱，因为能量珠有着可以增加寿命的作用，这种东西可以让那些异能者们不至于因为能量的消耗死的太快。
  她用海边的水清洗了一下，把珠子塞到口袋里放好，背着弓转身，脚步深陷僵硬在沙滩上，嘴里惯性蹦出一字：
  “你……”
  然而，不知从何时站在她身后的小孩子目光炯炯的盯着瘫倒在沙滩上，脑袋被破了一个洞的丧尸。
  “姑姑……”小孩子红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的明亮，他嘴里发出的声音看不出情绪。所以，喻以蕊不知道这样的一幕让他看到，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毕竟，他是一个丧尸和人类的结合体。
  “红色的珠子是从他的脑袋里取出来的？”易星辰睁着一双红色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走上前几步，蹲在丧尸的尸体旁边，盯着丧尸脑袋上的伤口。他正想用手触碰一下，喻以蕊赶紧上前拉住。
  “星辰……脏……别碰。”
  “好。”易星辰乖乖点头，脸上的表情一点也没有想要再继续碰丧尸尸体的趋势。
  “姑姑，饭好了。”
  喻以蕊目光一顿，她只是嘱咐小孩子把菜洗好，并没有要求一个四岁的小孩就能爬上灶炉，把饭菜做好。听到小孩子这句话，她显然吃惊了不小。
  本以为是小孩子的无心之举，她也没有在意，觉得易星辰没有搞清楚洗菜和做饭的区别。可等到她带着小孩来到厨房的时候，客厅的那张褐色的饭桌上已经摆满了一盘青菜与一盘酸菜，两个瓷碗里盛满了白花花的米饭，饭菜上还冒着热腾腾的香气。
  喻以蕊觉得匪夷所思，一个四岁的小孩怎么可能会做饭？而且她一直没有教过易星辰怎样使用火与厨具。
  “你是怎么做到的？”喻以蕊拿起筷子夹了一点菜，放进嘴里尝尝味道。没想到，看似不起眼的一盘青菜，味道极好。
  易星辰露出灿烂的笑容，虽然这笑容在别人的眼里非常的惊悚。但他能从姑姑的目光中看得出来，姑姑并没有对他露出嫌弃的表情。
  “姑姑这几天一直在做饭，我看着就会了。”
  这样的回答更加的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不过喻以蕊想起了白晴的话。易星辰毕竟是丧尸和人类的结合体，他们有着强悍的杀伤力，或许学习能力也比普通的人类厉害许多。虽然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失败品，但是，曾经也有一种说法来形容人类。那是一种流传在老一辈人的话语里的传说，故事里面所描述下，人类或许是上帝研究出来的一个试验品，非常失败的。
  “谢谢，你做的很好。”喻以蕊尽量缓解激动的心情，平淡的回答。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说话的时候，嘴角挂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然而就在这时，喻以蕊左手上的白色手环滴滴的响了起来。
  看了一眼站在客厅里被夸奖了还有些飘飘然的小孩，喻以蕊只得丢下一句：“你先吃，我先去楼上。”的话，一边接通通讯，一边往楼上的楼梯快速走去。
  小孩安安静静的看着她离开，坐在椅子上，却没有动筷子，听力非常灵敏的他，很快就搜寻到散落在空气里的语音。
  “他很好，吃的和我一样，并没有出现排斥的现象。我虽然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的脸色看起来很糟糕……”
  易星辰皱了皱眉头，他讨厌姑姑带着关心的语气和别人说话。没一会儿，一个略显成熟并且熟悉的声音说道：
  【是挺糟糕的……我这里发生了一件不太愉快的事情。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如果有看到一个和易星辰同样长着红色眼睛的小孩，请一定要通知我。】
  “白晴，发生什么事呢？”
  【我想，你应该也在新闻上看到了一则报告。这件事情闹得挺轰动的，你那里不可能没有消息吧？毕竟你可是住在碧海城的边缘，风声总会很广阔的。】
  “的确，一个星期前看到一则报告。是从你们那儿逃出来的？”
  【你可真是一个聪明的小丫头。】
  “不要叫我小丫头，我已经20岁了，明年就21岁了。”喻以蕊回答的声音显得有些闷闷不乐，但并没有生气。”
  【好吧好吧，别生气。实话跟你说，经过这几天的研究，我们团队发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那个逃走的试验品，一路往你那个方向前行，靠近碧海城附近的人类寄居地不同程度上都遭到了不明物体的攻击，虽然伤势并不是很严重，但也造成了不小的恐慌。】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防范的。”
  【好吧……虽然早就知道你是她的妹妹，可你们两个的性格真是差距太大了。】白晴在视频通话里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她的身后是灯光如白昼一般亮堂的实验室。
  提到姐姐，喻以蕊怀念一笑。
  “姐姐的确很受欢迎，不管是碰到什么困难她总是可以笑出来，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是啊……
  在那样艰难的环境下，也只有她的姐姐可以带着笑容，不畏艰辛的说着：以蕊呀！我们一定要努力活下去，我一定要摆脱炮灰的命运，带着爸妈登上主角的生活！
  这句话是姐姐常挂在嘴边的，喻以蕊听不懂，但也会莫名其妙的被姐姐的笑容所感染。姐姐总是那么乐观，即使受伤最严重的时候，全身缠满了绷带，腿吊在半空中，也能笑得像一朵花儿似的大放言辞说着：我是不会向命运低头的！
  结束了通讯，喻以蕊又回到楼下。
  桌子上的饭菜和她刚上楼去接通讯时没有变动。拉开椅子落座，她道：“星辰，你没有开动？”
  易星辰莞尔一笑，道：“等姑姑一起吃。”
  如果不是易星辰脸上的皮肤太过于狰狞，他刚才那一下微微的笑容与喻子滛有七分相似。
  易星辰脸部轮廓长得像喻子滛，高挺的鼻梁与一字眉像极了易寄凡。
  喻以蕊望着小孩子那一霎那的笑容，有些微微的晃神。只能说与姐姐相处的那一段时光对她的记忆太深刻，与这个孩子不知不觉的相处中，总有一些她掩埋的记忆渐渐被挖掘出来。
  两人默默的动筷子吃饭，在饭桌上很少开口说话的女孩破天荒的为这个孩子诉说起了一些关于她自己的童年往事。
  易星辰乖乖的听，有时候听到入迷的地方，总会忘记自己筷子上夹在空中的菜。
  ……［以下是喻以蕊的记忆］……
  碧海基地是在喻以蕊刚满15岁生日那年解散的。
  在那之前，基地高高的围墙、整装待发的军队，严肃，并且带着浓浓血腥味的异能者构成了她童年绝大多数的记忆。
  她的母亲“陈音”是碧海基地里擅长操控植物的木系异能者，绝大多数的难民者都是她的母亲救回来的，相对的，母亲在基地里的人缘极好，待遇有着将军一般的优势。
  父亲“黄重砚”是一名军人的后代，能够认识许多被掩埋在历史当中，人类所遗忘的武器与知识。父亲是基地的主力干将，主要负责碧海基地的安全。
  在喻以蕊记忆里，父亲是一个不苟言笑，脸上带着许多伤痕的男子。唯有在母亲的面前，父亲会卸下那冻得人不敢靠近的面具，展露出他温柔的一面，让母亲靠在他结实的臂弯里，两人栖息在晕黄的灯光下吃饭、嬉戏、打闹。
  养育两个孩子在那样的年代是极其的辛苦。在碧海基地粮食的发放是根据人口的贡献来获取报酬。即使她的父母优异，能力突出，但养育两个孩子，而且还是两个满了五岁尚未激发异能的孩子，总是会遭到许多上位者的谴责。
  所以在年满五岁以后，两个女孩从被人羡慕的目光渐渐到鄙视，已经习以为常。没有激发异能的孩子，只能成为最底下的劳动者。但喻以蕊与姐姐喻子滛有着能力强大的父母保护着，免去了去干体力活劳役的工作，在一些普通的生产工位上做辅工。
  每周日，碧海基地的大门会打开，年龄13岁以下的孩子不可以离开基地，但却可以在基地内部自由活动。
  那是一个天空阴沉的周日上午，喻以蕊平时的话是不会这么早醒过来的。但是，她听到了铁门被打开的声音，晃晃悠悠的回过神，发现自己旁边的床铺空位已经凉透，本应该睡在上面的姐姐不知去向。她环绕狭窄的铁房浏览一圈，只有敞开的铁门在凉风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她穿上鞋子，套上外套。从拥挤的居民区楼房里悄悄地溜出去，拐出两栋铁房的夹缝，进入黄沙遍布的操场，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背影正探头探脑的向基地的后门方向悄悄挪动脚步。
  年仅八岁的喻以蕊只是知道，处于13岁以下的孩子，靠近那些方向是不好的。虽然知道，但她还是情不自禁的跟着那个人影悄悄地溜了上去，学着姐姐的方法，躲过了看守后门的普通守门人，溜到了外面的世界。
  穿过树丛，踏足沙滩，呼啸的海风往黑黝黝的森林里灌入一股让人作呕的腐臭味。喻以蕊发誓，她从未如此的震惊。
  那么美丽的蓝色大海，在空气中扬起的却是一股让人无法适应的臭味。好像映衬在她眼前的只是一副假象，真实的腐臭味告诉她，在她眼前的不是碧蓝的海水，而是掩埋尸体的墓地。
  腐臭味弥漫的海边，她看到了姐姐的身影树立在沙滩上，望着夕阳升起一点红光的海面，然后扬起的手，做着擦眼睛的动作。
  “姐～”她叫了一声。
  惯性的，站在沙滩上的长发少女诧异的回头。似乎太过于惊讶自己被跟踪，站在沙滩上的长发女孩愤怒的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生气的说：
  “你怎么跟过来了？！”
  “姐……”然而，喻以蕊仿佛没有听到姐姐的问话，只是被姐姐挂在眼角的泪水所吸引，她道：“你哭了……”
  留着一头长发被海风吹的飘飘然的女孩就是喻子滛，她有着甜美的面孔。她毫不避讳的用袖子把眼角的泪水擦干，黑色的眸子里酝酿着喻以蕊无法读懂的情绪，淡淡的说：
  “没事，眼睛进沙子了……”
  从未体验过眼睛里被吹进沙子的喻以蕊把这句随随便便的话当了真。她是第一次悄悄地溜出基地，也是第一次看到被夕阳染红海面的风景，除去那股作呕的味道，这样的一幕简直美极了。
  “姐，为什么海里的味道是臭的？”
  “啊！”喻子滛听到妹妹这样问，脸色一下子激动起来，似乎有长篇大论想要发出，下一刻脖子好像被掐住一样，泄了气的低下头，一屁股坐在沙子上，目光淡淡的望着海面。
  “谁知道呢……”
  “可你刚才的样子好像知道？”喻以蕊紧挨着姐姐旁边坐下，无聊的双手抓着沙子，放在鼻尖闻一闻，就连沙子里也残留着那股作呕的臭味，她嫌弃的把沙子抛开。这时候夕阳已经升高海面，将两人照射得红彤彤。
  喻子滛咬着嘴唇，掰着手指，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妹妹，无奈的揉了揉她的短发，将头搭在妹妹窄窄的肩膀上，叹息道：
  “以蕊，我想家了……”
  家？
  听到这样的词，喻以蕊脑海里面联想到的就是基地里那栋空间狭小的两室一厅一厨的房子。在她看来，只要有母亲父亲和姐姐在的地方，那就是家。
  “我们不是一直都在家里吗？”
  长发的女孩苦笑，感受着风吹动着长发，她闭上眼睛，觉得这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