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星光无法照耀的地方(3)
作者:有色无声      更新:2021-10-10 11:47      字数:4726
  b区政府实验基地的大楼像一座城堡一样拔地而起,周围矮矮的山丘、平平的田野都被城堡上的巡逻灯打亮。基地外围是一排排招待站,钢板修建的房子不是很高,隔音效果也不好。
  两人走进时,其他在休息站休息的家属大声的嚷嚷、悲痛的呼喊不绝于耳。
  来到最末尾的那一间招待站,白晴踏上水泥台阶手放在铁门把上,顿然,扭过头,盯着身后一直与自己保持着一米远距离的女孩。
  她,道:“还有两个小时多就要天亮了,你现在早点休息一下。明天中午我在带你进去看你姐姐。”
  说完,握在门把上的手用力一推,铁门打开,发出咯吱一声响。白晴见喻以蕊低垂着头点了点,率先回头,却被仍然站在屋子中央的孩子给吓了一跳。
  白晴惯性的脱口而出:“你怎么还在这里?”
  小孩貌似站了很久,身上还套着白色的实验服。长长的裙子拖到脚跟,宽大的袖子下是一只骨瘦嶙峋的手掌。小孩也被突然打开的门以及站在门口的女子给吓了一跳,如一只受惊的小老鼠,抖着瘦弱的肩膀,一双红的不像正常人的眼睛害怕的看着白晴。
  “算了。”白晴直接无视掉小孩脸上的表情,捏着门把将铁门猛的关上。转过身,带着身后的人朝着正对面的休息室走去,边打开门走进去边说道:
  “我知道,现在让你接受那个孩子有点困难。你就睡这间房间吧,他在你对面,如果你实在是有什么想说的,也可以去找他谈谈。”白晴虽然这样说,但她不相信面前这个女孩子,会真的去对面那间房间找他亲爱的侄子谈一谈。
  她依稀记得四年前这个孩子出生的那一会儿,那些在实验室里接生的医护人员被吓得尖叫。就连生下孩子的母亲“喻子滛”她本人自己也被吓晕了过去。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拿着一把手术刀,奔到婴儿室里想要了解那个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若不是她的老公“易寄凡”当时正在检查孩子的身体状况恰巧阻止了喻子滛,这个孩子也不会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
  这是一间非常简单的房间,墙壁不是混泥土而是一块块厚实的钢板。一张窄窄的床,床上的白色床单看起来有些陈旧,但却很干净,洗得已经掉色的被子整整齐齐的叠在床尾,床边的柜子上有一台灯。白晴走过去将台灯打开。
  “好了,你好好休息。明天中午我过来找你。”
  喻以蕊点点头,将堵在门口的身躯挪开,目送着白晴踏着高跟鞋发哒哒哒的声音走掉。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再也听不见了她才转身回到房间将铁门关上。
  她动作十分小心翼翼的,但铁门关上的那一霎那,还是发出了极其响彻的声音。喻以蕊突然一惊,身躯瞬间僵硬,双手惯性的摸向腰间,这种动作停顿了一会儿,她才缓缓的卸下浑身的戒备。
  电力在这个时代是非常宝贵的,但比较富裕的政府实验基地有自己的一套发电系统,连带着接待站也可以彻夜灯火透亮。床头柜上的台灯散发着橙光色光线把屋子里添上一种温暖的颜色,喻以蕊伸手在灯光下照了照,苍白的手瞬间被镀上一层暖暖的颜色,灯光下的手掌感受到淡淡的温度。
  在海边那座有些破败的房屋生活的她,从未接触过电。五年前,碧海基地尚未解散时,基地的管理者也会使用电让大家连夜赶着生产物品。基地解散后,管理者去了高层,基地里的设备也被抬走,电这种东西她就很少接触了。
  背着背包一屁股坐在床上,钢铁架的床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喻以蕊把鞋子脱掉,从小腿一直缠绕到脚底的绷带尤为显眼。
  女孩盘腿而坐,盯着橙黄色的灯光看了许久,揉了揉有些疼痛的眼睛,卷缩在床上抱着背包,迷迷糊糊之间任由疲惫袭来,渐渐睡着。
  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蔚蓝色的海水,有父母的欢笑声,姐姐的影子奔跑在她的前面。姐姐与父母赤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每跑几步姐姐与父母时不时回头朝自己挥手,大声的说着什么?但喻以蕊却听不见,她只希望梦中的自己可以加快一点步伐,和姐姐父母并肩前行。
  三人的影子越来越远,喻以蕊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变成急促的追赶。她看着父母牵着姐姐越走越远,明明三个人踏着海水和沙滩看起来走得非常缓慢,为什么影子却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三人形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海浪的尽头。
  梦中的她停止了奔跑,任由海水席卷着赤脚,听着海浪的声音,想起了无数个没有星空的夜晚下,姐姐经常说的那句话。
  “妈妈说,等我们可以在夜空中看到星星的时候,我们的生活就会变得好起来!”
  那是姐姐说话的声音。喻以蕊记得,记得姐姐曾经趴在自己膝盖上,两个人坐在碧海基地的城墙上,盯着黑漆漆阴沉没有一点星野夜空。那时候,两个人都不过是12岁的年纪,懵懵懂懂的相信着,只要能够看见星星,生活就会变得美好起来。
  嗤嗤的声音吵醒了她,睁开眸子的那一霎那,她便惯性的从床上挺起了腰杆,目光紧张的盯着四周。
  嗤嗤声停顿了一会儿,又断断续续的发出来。这回喻以蕊听清楚了,这声音正是从自己紧闭的房门外发出来的。貌似有一个人在她休息的这间房间门口来回渡步,那人走动的动作很小声,貌似一直在门口徘徊。
  这种判断一确定,喻以蕊下意识的盯着钢板窗外的天空看了一眼,天空已经变成了一种深蓝色,没多久太阳就将出来。
  她小心翼翼挪着双腿下床,动作轻柔的套上鞋子,系好鞋带,从蓝色外套的内口袋里掏出一把刀刃。右手拿着刀护在胸前,一步一步尽量不发出摩擦声来到门口,骨节分明尽是伤疤的手掌握上冰凉的门把。
  嗤嗤声又响了几下,声音比原先小了许多,门口的人似乎已经发现门内的喻以蕊醒了过来。
  咔嚓。
  房门猛地一把拉开,喻以蕊做了一个要俯冲攻击的动作却没有奔出房间。屋子里的光线照射到走廊上,暗淡的光线打在一个孩子的脸庞上。
  那双血红血红的眼睛变得深沉许多,双眸盯着拿着一把刀横在门口的女孩。两人四目相对,顿时只能在空气中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再次面对这个孩子,喻以蕊已经不像第一次看到的那样惊恐无助。她见过丧尸,父母尚未离开以前经常带着四肢被砍掉的丧尸来锻炼她和姐姐的胆量。
  这个孩子的眼睛是红色的,脸上的皮肤没有人类的皮肤,一层一层的看起来就像要烂掉的腐肉。宽大袖子里露出来的手臂上也是看似要烂掉的肉一样,肌肉的肌理清晰可见,泛起血色。如果不仔细看,别人定当以为这个孩子被扒了皮,还被高温烫似的。
  “妈妈。”
  稚嫩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思念之情,朝门口横着一把短刀的女孩喊道。
  丑陋的小孩仰着头,微微迈动几步。喻以蕊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孩子,将刀收起来,把半开的铁门全部打开,伸手指了指屋里,再伸手指了指小孩。
  “进来吗?”
  小孩似乎没想到对方会放自己进屋,他那张皮肤溃烂一样的脸部扬起笑容,结果给喻以蕊的感觉更加的惊悚了。
  其实,喻以蕊并不讨厌这个孩子。只是一时半会儿,有点难以接受他的长相。
  小孩走进屋里,见喻以蕊并没有阻止他爬上床,便更加大胆的往被子里一缩,只露出一个面部惊悚的脸部,冲着还站在床边的女孩笑笑。
  喻以蕊顿了顿,道:“你叫什么?”
  “易星辰。”易星辰乖巧的回答。他知道,面前这个和母亲长得很相似的女孩,并不是自己的妈妈。不过,当时房门打开的一瞬间,逆着光的人影,简直和母亲的影子如出一致,那一瞬间,他就惯性的喊了一声妈妈。
  “我叫喻以蕊,你妈妈是我姐姐……”喻以蕊盯着男孩看了一眼,坐在床沿边,漫游漫游的脱鞋子,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是姑姑。”易星辰没有半点犹豫直接脱口而出。父母还尚在的时候,母亲曾经给他说过姑姑的存在,只不过那段遥远的记忆已经非常远了。
  “嗯……”她爬上床,与小孩子并肩躺在一个枕头上,闷闷的回了一声。
  伸手将被子盖过头顶,空余的左手摸到床头柜边,把灯光熄灭。窗外淡淡的蓝色已经变得明亮许多,早晨巡查的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快速走过。钢板房一点也不隔音,外面稍微有一点儿动静,躺在里面休息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小男孩没有睡着,他平躺在床上侧着头,看着从被子里只露出半个头顶的人。
  直到毒辣辣的太阳从钢板房的窗外直射进地板上,蒙着被子的女孩才从床里爬了出来。醒来后,喻以蕊小心翼翼的爬下床,动作轻柔的穿上鞋子,以免吵醒还在熟睡中的小孩。
  她全身上下唯一有电的便是太阳能自动发电的通讯手环,手环上显示的时间是“12:30”。政府为了统计国家的幸存者还剩多少人数,每一位公民都将佩戴上通讯手环。佩戴者死后,手环再也感受不到人体的温度,会自动向政府基地发送一条信息,然后启动自毁程序。
  其实他们佩戴在手上的也相当一个定时炸弹。
  小孩熟睡的时候弓着小小的身躯,侧着脑袋,小鼻子一吸一呼。喻以蕊将窗帘拉上,又把被子往小孩的身上提了提,把放在地上的背包放到床上,才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房间。
  其实她根本没必要这样做,接待站的钢板房外吵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至“2811年·10月·7号”那日,也就是九天前,b区政府实验基地发生一场危害性极大的爆炸,整个九层楼里的实验人员以及科学家纷纷遇害,受伤严重的至今还躺在医疗社。幸运的人往往是少数,而喻以蕊的姐姐和姐夫便是被上帝所抛弃的孩子,在那场危险性极大的爆炸里没有被抢救回来。
  普通人把爆炸的那一天称为“神的愤怒日”,因为普通人认为那些科学家是在违背大自然的规律,与天道作对,与神抗命。他们把人类的基因和丧尸的基因结合在一起,制造出一具具非人非尸的怪物。
  走在接待站的出口台阶上,阳光一点点将她冰冷的身体染上温度。刺眼的光亮,把实验基地外围那些尘土飞扬的大地烤的火辣辣的,变异的老鼠和昆虫都躲在茂密的干草之下纳凉。一列列巡逻的军队顶着骄阳在基地外围巡逻,他们身姿挺拔,身材干练,扛着重金属机械枪脸上神情萧然。
  喻以蕊可以活动的范围就是接待站以及接待站回到车站的那一条路。白晴还没有来接她,她左瞧瞧右看看最后在接待站的石梯上坐下,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军队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操练。
  “嗒嗒!嗒嗒!”排列整齐的军队脚踏在泥土上,一列一列发出整齐的踏地声。他们是庄严的,杀人的时候也是毫无感情的。他们既保卫家园,也会听命于政府的命令之下毫不留情的斩杀民众。
  扛着相较于自身重量相差无几,重金属镭射枪的程旖排在队伍的最末尾。骄阳让他深沉的瞳孔颜色变淡、缩小许多。和以往一样,他目光坚定的盯着前方队友的后脑勺,正迈着沉重的步伐赶回宿舍睡觉,天黑后又将是夜班的执行。
  今天却有些不一样,他坚定不移的瞳孔微微向旁边看去。阳光下,那个瘦的自己一掌就能拍死的少女坐在休息站的石阶上,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一只手拉着一张褪色的照片,低着头,晒着阳光。
  他也是遗落者,没有受过灾难爆发前的正常教育,但他们都认识字。政府将尚处幼年时期时的他们从灾区中救出,从而教育他们认字控制武器,比流落在外为了生存的普通遗落者会许多东西。
  他的凝望不过三秒,随后便收回视线,跟随着队伍踏入到基地内部,消失在了基地高大的城墙下。
  没过多久,熟悉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慢慢响起。
  喻以蕊将照片收回口袋里,从石阶上站起来,刚从基地大门口走出来的女人对着站在石阶上的女孩招了招手。喻以蕊走过去,到基地门口时,两个士兵在她身上检查了一番,放她们两个通过。
  从外面看基地就像一个被围困起来的牢笼,四面墙壁高高垒起,只有一个大门。进入到基地内部,却大相径庭。飞行机器人在空中快速飞过,到处都是穿着白大褂、身材高挑的科学家。他们有些神色匆匆一边开着通讯视频,说着一些喻以蕊听不懂的话语。
  白晴带着她进入到电梯里,途中,一个穿白大褂卷头发,脸色有些略微苍白的男人抱着一堆到自己头顶高的文件,强行挤进了快要关闭的电梯里。他凭空一脚插到缝隙,电梯感应到人体,快闭合的两扇铁门又迅速打开。
  来人赶紧闪身进来,瞧见了一大波卷发的白晴朝她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道:
  “麻烦帮我按一下四楼,谢谢!”
  白晴略微点头,修剪整齐的手指在四楼的按钮上按了一下,便再无其他的动作。电梯缓缓上升,没升上一层楼,相对的按钮数字就会亮起来。喻以蕊目光盯着那些亮起来的数字看,查觉到一股目光定格在自己脸上,顺着那股目光看过去,对方同样冲她温和的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