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作者:
索隆路飞 更新:2021-10-10 07:54 字数:2130
且说吴忠泰这天因着戎人再度来犯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直到月挂枝头才回到府里。累得只想赶紧倒头就睡,也没有回后院,直接在前院书房里睡下,准备将就一晚。
无奈煞风景的人却实实存在。他刚躺下,便听门外小厮急忙忙的声音道:“诚哥,老爷歇下了吗?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他的贴身小厮诚学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小厮道:“哎呀,秦姨娘跑啦!”
吴忠泰本来昏沉沉的脑袋陡然清醒,一咕噜坐起来,一边穿外衣一边开口叫道:“诚学,让他进来回话。”
诚学答应一声,便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厮,看面孔有几分眼熟。
吴忠泰冲那小厮点点下巴:“什么情况?说。”
小厮嘴皮子相当利索,噼里啪啦说开了:“今儿下午,突然有个婆子来府里闹,太太身边的菊香将她叉出去,恰好碰到秦姨娘躲在街角,便带了进来。谁知秦姨娘身边的丫头突然说要重大事件要告知太太。太太听了,勃然大怒,狠狠扇了她一顿嘴巴,又把她们关在府里了,本是想着等老爷您回来再处置。不知怎么的,半夜那秦姨娘居然要跑,可惜翻墙的时候掉下来了,据说摔得不轻,把脸也刮花了。这会已经请了大夫过来医治,太太觉得这事不小,因此想请老爷一起去商议。”
吴忠泰这时在诚学的伺候下已经穿戴好,吩咐那小厮前头带路,三人便掌着灯往秦姨娘所在的院落走。
那是府衙西边一个偏僻的院落,紧邻着就是府衙的西墙,想来秦姨娘就是在这附近坠地,被抬过来医治的。
吴忠泰到地方一看,窦氏正在外室坐着等,见他来了,忙起身来迎:“老爷,您来了。”
吴忠泰点点头,问道:“情况怎么样?”
窦氏为难地摇摇头:“兰小大夫不在军中,只得找了个军医。军医擅长治刀剑外伤,这女人的脸金贵精细,他也不敢贸然下方子,现在还在隔壁候着呢。”
吴忠泰眉峰拢到了一起,沉声问道:“好好的,她怎么跑出来了?又怎么跑去翻墙了?”
窦氏苦笑一声:“这个妾身也是不知。秦姨娘自见了我,一声也不言语,竟似专候着老爷您来呢。唉,要说起来也怪妾身,不该试探了她两句,问了问她父亲的消息。她也不言语,却等我走了便去翻墙,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吴忠泰微一沉吟,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哼,心里有鬼,还能是怎样?”说着满面冰霜地往内室走去。
只见内室的床上卧着一个人,身姿纤细,藏在被子下,只有细细的一条。那人脸上覆着一团团绿色的药膏,趁着白皙的肤色,宛如白玉盘上贴了一坨坨污物,看着尤其的怪异恶心。
吴忠泰脸色越发冷了几分,沉声问道:“你不在那庵里好好呆着,跑出来作甚?”
床上那人听到他的话,马上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老爷,您回来了?妾等你等得好苦啊……”说着目中泛出泪光,润湿了长而翘的睫毛,若不是脸上那些药膏碍事,定是一番梨花带雨,惹人怜爱。可惜此刻衬着那药膏,只觉莫名滑稽。
吴忠泰微微侧开目光,仍是追问道:“你跑出来作甚?”
秦姨娘许是想到了自己如今已是这副尊容,终于放弃了梨花带雨这一招,转而打起了感情牌:“老爷,他们说您马上就要纳新人了,还是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家女子,我……妾身害怕啊!呜呜呜……”
吴忠泰额头青筋直跳:“胡闹!谁跟你说的?拉出去打死!你也不是三岁孩子,别人这么一说你就能信?你素日的聪明伶俐明事理到哪里去了?还有,你好好的既然回来了,又跑什么?还翻墙,说出去谁能信?!”
秦姨娘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陡然坐起来,也不顾脸上的药膏掉得七七八八,直直扑过来抱吴忠泰的腿。谁知吴忠泰竟往旁边跨了一大步,秦姨娘没有倚靠,顿时摔跌在地上。她哀哀抽泣,一边低声哭诉:“老爷,妾已经十六年没见过父亲了,心里也只当他已经死了。如今老爷才是妾的倚靠,妾的心中也只有老爷啊。不管父亲做了什么,都与妾无关啊,老爷!求老爷看在十多年的恩爱情分上,可怜可怜妾吧,妾委实没有去处啊……”
吴忠泰本来只是生气她胡闹,此刻听她的言辞,竟似早就知道自己父亲所做的事,顿时只觉浑身冰凉如遭雷击,大冷的天愣是出了一身冷汗。
旁边的窦氏忙扶着他坐下,又从丫头手里端过一杯热茶来喂他喝了两口,方才让他缓过劲儿来。
吴忠泰只觉得脑仁一阵阵抽疼,他冷冷地瞅秦姨娘一眼,一字一句道:“你父亲如今已是戎人的高官,你也不必在我这里受委屈,这便投奔他去吧。从此以后,你与我吴府,再无半点瓜葛。来人,拿纸笔来。”
诚学端了纸笔过来,吴忠泰憋着心中一股火,挥毫一蹴而就,写了一封放奴文书,扔在秦姨娘脚边,冷冷道:“你身边的人,有想带的就带着吧,我再给你一辆牛车,今晚连夜走!”
说完不再看呆若木鸡的秦姨娘,挟着满身怒气匆匆走了。
送走了吴忠泰,窦氏回转身来,慢悠悠地对秦姨娘道:“老爷发话了,我也没办法。你这便走吧。菊香,去安排车辆。”
菊香领命下去了。秦姨娘这才恍然惊醒,泪水汩汩而下,将脸上残留的药膏冲出一条条沟壑。她死死地盯着窦氏,咬牙道:“为什么?”
窦氏很是奇怪地问道:“为什么?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而应该去问你那个好父亲,为什么好好的天朝子民不做,要去为戎人助纣为虐?更该问问你自己,好好的尼庵不待,非得跑出来闹事丢人?人生难得糊涂,你为何要自作聪明?自作聪明偏偏又不是真聪明,有今日的下场,难道还怪得了别人?秦姨娘,你不傻,只是眼界太窄。此一去,也不一定是坏事。若你父亲当真身居高位,你的日子岂不是比现在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