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流水一般过得飞快，宫院里的梅树枝桠上开始结着一颗颗暗红的骨朵儿，天上冷不丁地又飘下几粒白雪，我把披风的帽子带上，这天是越来越冷了。今日是左相之女成亲之日，牧牧前几天听说了之后，缠着叶听筝说要去凑这份热闹，想来牧牧年后就要回国，所以近来叶听筝对牧牧总是纵容，也就答应了，我也顺带沾了光，可以同牧牧一同出宫。
  我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牧牧就来了。和以往一样的风风火火，穿着一身素色的鎏金宫装，那金丝绣着的百花随着她的走动映着地上积雪的光一闪一灭，我踏步走去，握住她伸出的手，有些凉。问她怎么不拿着汤婆子暖手，她咯咯笑着，说嫌她占手，不方便。
  我不爱坐着轿子布撵之类的东西，总觉得让人抬着自己别扭得很，牧牧也曾笑话过我，说以后出嫁总是要坐轿，不如早点适应。我也笑着搭她的话，说既是如此不然让我以后的丈夫骑着马带着我出嫁，也算破一破常礼。牧牧那会儿看着我身后，又转眼对着我不怀好意地笑，说可怕这行不通。我本来只是说笑，也不理她，后来叶听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才知道原来她是在笑话我。
  这时我拉着牧牧的手一同朝外走去，她又拿着之前那事笑我，我看着她笑颜如花的样子，也不由得开心，也就随她笑去。她又说着，她这公主不坐步撵轿子，陪着我一同走去坐马车，传回去可是要被笑话的。说完这句话依旧还是笑着的模样，我却在她眼神里看见了落寞。
  她以前什么都爱和我说，现在是什么都拣着开心的和我说。她不愿意让我看见她的难过，我也就装作我没看见。那封催促她回国的信，似乎让她瞬间长大。我想起了聂臻，说起来许久没有见过他，按理说他本来就是游侠，又出去行侠仗义了也说不定，只是......算了，男男女女之间的爱恨纠缠，总是两个人的事，我多想也无益。
  牧牧一个跨越就上了马车，可惜我身手不够厉害，像不得她这般，只好老老实实地踩着凳子上去。走到中心的街道，牧牧就带着我上了酒楼的第三层，靠着窗，可以在此看向街头巷尾。牧牧坐下倒了杯热茶，腾腾的热气把她因为刚刚的小跑而有些红润的小脸衬得仙气飘飘。
  我把披风解下来，坐在牧牧对面，拿着桌子上的瓜子吃，一会儿，小儿前来问要吃些什么，牧牧对着雅阁墙上挂着的菜名好一通乱点，小二连忙记着，直到牧牧挥手说够了才下去，我看着在关门时擦了把汗的小二，又看向牧牧。
  “你点那么多，怕是要吃不完。”
  “不怕，九师兄给了好多钱。“
  我托腮看着牧牧，把一颗干果扔进嘴里，”你最近倒是喜欢叫皇上九师兄。“
  她哈哈笑着，把我拉到面前的瓜果盘给拉到自己面前，我对她这小孩子行为不置可否，继续托腮等她搭话。
  ”本来就是九师兄，怎么叫不得了，华灯，你怕不是吃味了。“
  我把手指里捏着的葡萄干扔向她，她伸手接住，笑眯眯地看着我，又把葡萄干放我手上，这丫头，真是顽皮。”你别老是胡说。“
  ”我的好姐姐，我这哪里是胡说了，就是你吃味了。“
  我左右也说不过她，也就随她笑了。又跟她闲聊了会儿，菜也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牧牧喜欢面食，我倒是没那么喜欢。这酒楼小二也是人精，牧牧面前放着一盘馒头，我这儿却是一碗白米饭。牧牧拿起馒头，看着我面前的米饭，啧啧赞叹不愧是京城第一楼，不过来过两三次就把客人的喜好弄清楚了。
  我拿着勺子和放在一旁的空碗，盛了碗汤给她递过去。”若是你这前两三次都在大堂吃饭，他们可记不得你爱吃面还是饭。“她把汤接过去，就放下了嘴里嘟囔着说自己不爱喝汤。
  我也不管她，每次吃饭总要让她喝上一碗汤，这天寒地冻的，先不管汤有什么疗效，喝完总是能暖暖身子。我又盛了一碗自己喝着，一口一口抿着，喝进去倒是通身畅快。
  ”我们这是不是来早了，都吃了好一会儿了也没见迎亲队伍走过。“
  ”八成也是迟了，早就走过了。“
  ”这也太早了吧，我怎么没想着问问九师兄他们是什么时辰成亲呢。“
  ”你问他也未必能知道。“
  正说着，就听见远处响起鞭炮声，然后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牧牧匆匆放下手中的筷子，趴到窗沿探向外面，我也放下原本捧在手中暖手的汤碗，走去和牧牧并肩站着。一时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骑着高头骏马走在轿子前的郡王笑着对街道旁祝贺的老百姓点头示意，轿子后是担着嫁妆的长长队伍。穿着喜庆红衣的队伍由远及近，再慢慢离开我们的视线。过了好久，还能依稀听见鞭炮声。身边的牧牧乍舌夸赞这排场，我再一旁附和，说是十里红妆也是不过的。冷风把我鼻子都吹僵了才把最后一个担着嫁妆的红衣家丁给送出视线之外。
  牧牧突然转头看向我，“华灯，等我出嫁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热闹。”我楞了一下，点点头，“肯定是比这还要热闹上十分的。”“届时你会不会想我。““会。“
  她不再说话，愣愣地看着窗外。我也陪她一起看着，她看着天，我就抬头仰视，天空灰蒙蒙的，偶然有几只不怕冷的鸟划过天际，隔得太远，不能识别是什么鸟，只能从黑影那展着上下扑棱的两边，断出那是翅膀，进而断定那是小鸟，不是远处的娘亲追打淘气的孩子不得而扔的棉鞋。
  仰脖子累了，我就低头看看人来人往的街道，还是一样的人声鼎沸，不会因为成亲的队伍走过了而变得冷清，也不会因为谁的悲伤而小心翼翼。牧牧，背着孩子乞讨的老乞丐，还有下面站着看着成亲队伍消失的那个拐角一动不动的杀猪王家公子，谁的难过凄苦，都不会影响这个世界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