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撼、触动弥漫在文无忌掷地有声的言语当中。
  “军士惊人的战斗意识，整体、个体间出色的战场配合，出类拔萃的组织度，只有这三点融合，在战事中才能表现出钢刀切豆腐一般的战力对比。不客观比较，如今女真是具备，我朝军队则不是，所以这是一切改制、训练的最终目的。通州西南两万骑兵，最为完美的布局围攻却依旧有对手近千兵力突围，王爷会深有感触，这是机会。”
  文无忌没有说自己手下兵士也有短板，但四门寨最初的一批人员都是以女真冲垮充当了逃兵了明军或者是诸如章海龙山匪、陆家庄子弟为班底组建，山匪的能力和陆家子弟水准远远超出明军，又经过一年加以现代军队纪律和残酷练兵。四门寨适才组建了铁血旗、税金旗等善战之师，随后爆发的战事中士兵的素质便能在多数的时候抹平其他方面的不足。
  但明军没有；
  短板只能是短板，非士气所能解决，此战的益处就在于激发了明军血腥，以此铸军。
  “先生拳拳之心”王祖寿正容。
  “都是汉家儿女”
  “对了，白日对垒的女真将官如何”
  提及鳌拜，墨言又如同感受到了手臂的酸楚。
  “没有多少套路，天生神力，将力量溶入到杀人的技能中，简单利索，拳劲如山”
  想了想，墨言说道：“或许已经到化繁为简的境界，比关村之战的褚库要高出一个层面”
  “高高手呀”，夜色中文无忌低声说道。
  墨言认同：“单个对垒，确实是无敌手”
  “夜间对手还会拿犄角阵地做文章，到时再会会这个无敌手”’
  “好！”墨言，王祖寿兴奋了起来。
  棉云飘荡在苍穹，自喜峰口东南走向数百里。
  顺天府；
  夜深时刻，宫城忙碌了起来，御医进进出出，朝堂大臣聚集在宫外焦躁不安，已经完全禁宵的城内随处可见锦衣卫、东厂人员。
  活动在暗处的还有六扇门。
  亥时两刻，宫内传出消息，皇上病情急剧恶化。
  宫内房间中紧急召唤而来的御医神情凝重，有星光落下来的阁楼间曹化淳黯然神伤。
  贴身伺候朱由校，曹化淳知道皇帝的病情。
  按照御医的只可意会的意思，皇上能坚持如此之久已经是奇迹，曹化淳知道皇上内心是有执念，而这个执念便是王爷亲征。
  信王在通州两战皆捷，率军攻击向遵化。信息回传，皇上强撑的那股执念便也消散。
  顺天府危机消除，天子守国门，皇上做到了。
  苍穹繁星如织，抬头时曹化淳想着
  “王爷，皇上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石马河东北三河地界；
  近六千规模左右的女真骑兵驰骋在夜色当中。
  过石马河，河道逐渐稀疏了起来，岳托所部骑兵速度也随之提升。
  六千左右的骑兵拧成一股，岳托挑选百余名亲卫补充到斥候当中。
  自牛录逐渐成长起来的女真大小额真最初都有充当过斥候的精力，从最精锐斥候起家，凭借积累起来的功勋不断被提拔，所以让亲兵充当斥候使用，能力层面没有任何障碍。
  某些领域的决策和判断更超出斥候时期。
  斥候队伍扩大，夜间行军的岳托将预警范围扩充到正前方三里，两侧五里。将预警的重心放在两侧是因为经前夜之战，岳托确定明军主力在攻击向遵化，也不可能使用大威力床弩正面阻击，因为力量的削弱，岳托重点防范明军侧击。
  队伍还是按照攻击之前的途径回撤。但战术层面岳托已经产生了本质性的调整。
  岳托的目的并不是遵化，而是潘家口。
  为努尔哈赤建立大金立下赫赫战功的岳托表现出了惊人的扭转和分析能力。
  和明军一样，岳托选择了打时间差。
  袭击自己的明军主力攻击向遵化，以遵化现有的兵力对照明军所表现出来的战力和火器装备。
  遵化绝对性质的不保。
  自己所部驰援向遵化，长途行军，抵达时兵困马乏，奈何不了夺取城池的明军。
  没有步军更缺乏攻城器械，于事无补。
  遵化粮草被明军夺取，此战便没有继续的必要，通州到迁安一线，或掠夺，或明军坚壁清野，村舍皆空，战事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
  所以岳托要利用明军主力攻打遵化的间隙夜间强行军之后在天明时分更改行军方向直接驰骋向潘家口。
  潘家口得手，退路已经无忧，兵合一处亦能驰援喜峰口战事前后夹击明军。
  文无忌在四门寨时曾说过女真在临场指挥和战术应运上普遍超出四门寨，定论就在此刻被验证。
  推测到自己被朱由检算计时岳托第一时间选择了后撤向遵化，而所部在潮白河，石马河因明军炸毁桥梁，行军速度滞缓，岳托又审时度势调整策略。
  当机立断，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诸如岳托这些身经百战老将的纠正能力绝非韩代、伊尔登所能比较。
  不仅仅如此，前夜的战事中岳托同样感受到了明军了若指掌的掌握有自己所部动态，这是造成伤亡的另外原因。
  产生如此结果，和斥候汇报明军斥候增加，对战能力脱胎换骨有关系。
  岳托没有复杂的去思考大明锦衣卫、东厂加入等这些繁琐的原因，直接认为是有四门寨侦查力量介入。
  而四门寨的渗透侦查能力，岳托出征之时便已经获悉。
  所以岳托增加两侧的预警范围，同时原路调动，靠近蓟州后迅雷不及掩耳变向，在这之前，从前行路径所表达出来的目的依旧是驰援遵化。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清醒之后的岳托表现出了当下为止朱国定、黄得功等人所不具备的调整能力。
  抉择对于岳托而言意味着直接放弃了遵化和迁安数千的兵力，但比较格局可能产生的最危险一面，对于岳托而言又完全值得。
  但岳托如此选择，还有另外一个主因。
  盛京并非平静无波，权势蕴暗流，这是颠扑不破的道理，所以在自知格局已失的前提下岳托要尽可能地保证自己嫡系精锐。
  有兵才有权！
  顺天府宫城；
  一股厚重、悲凉的气氛弥漫在成果包围起来的建筑中。
  左叔达挂甲，神情肃穆。周边内操军士兵并不知道宫内发生了何事，但从进进出出的御医和宫外等候的朝堂大臣隐约的猜测到了什么。
  宫内；
  朱由校再一次苏醒；
  候在房间内的曹化淳、张皇后、顾秉谦、李元治等人神情凄然。
  御医已经表达出了意思，此番皇上苏醒，回光返照。
  “皇上”
  房间内有低泣声。
  “有没有战事的信息”
  朱由校清醒之后第一句如此发问。
  “回皇上，王爷大军掩杀向遵化。按照王爷部署，孙承宗出击迁安。通州一线女真回援，但因王爷炸毁沿途桥梁，建贼已然无法先于王爷抵达遵化，时间推测，战事将在次日打响，但以当下格局分析，我朝必胜”李元治开口说道。
  知道朱由校一旦苏醒定然会问及战事，根据不断回传来的情报，众人合议，早就拟了说辞。
  自浮肿的五官已经看不出出任何的神情，朱由校虚弱开口：“我想见见信王”
  群众面面相觑。
  哪怕信王没有指挥作战，一来一回也非一天半日。
  “但我知道不能让信王回来，吓到你们了”
  “皇上……”
  张皇后垂泪。
  “朕昏迷，看到了很多人，太祖，也看到了万里河山，长城内外。信王也说我军会大胜，朕很欣慰，很多事情朕都没有做到，但天子守国门，朕是做到了。以后你们便辅佐信王继续守这道国门，告诉信王，此战获胜，不可骄傲，女真打仗还是很厉害的，这些年朕很少搭理朝政，但朕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清楚，朕不糊涂，让信王发愤图强，朕丢失的，信王一点一点从建贼手中拿回来。信王知道怎么做。”
  “朕……”
  “朕其实很厉害的，建贼说努尔哈赤是一代天骄，但那又如何，还不是死在了朕之前。朕也等待到了信王大捷的消息。天灾更没奈何得了朕，百万灾民，被朕疏散屯疆保存了性命，女真想要制造内乱，也被杀的狼奔豕突。佛郎机人、荷兰人得寸进尺，荷兰人要地盘，混他蛋，不割地，这是先皇祖训，朕强硬面对，同荷兰人打了两次，我朝获胜。你们说朕厉害不厉害”
  “皇上英明……”
  “朕……”
  眼神逐渐涣散，顿了顿，朱由校继续；
  “朕也有不对的，你们说朕英明，朕心里有数”
  连说了几遍‘心中有数’朱由校削弱的声音又响起。
  “信王会成为尧舜禹汤的好皇帝，告诉信王，不和亲、不割地、不赔款、不纳贡，天子守国门，让信王打的建贼爹妈都不认识”
  “让信王……”
  声音终止了半晌，再度想起的时候言语震撼人心；
  “信王说‘凛凛人如在，谁云汉已亡’说的好”
  “手呢？”
  张皇手握住了朱由校抓出来的右手
  “很好，很好”
  手又抽了回去。
  “这刀呵，这多时不粘，俺则道不便，才提起一翻，也比旧一般，为何的手不酸，为何的手……不酸”
  除了张皇后，没有人知道朱由校表达的意识是什么，之前皇上清醒的时候，两个人谈论最多的就是童年。
  朱由校说的是自己幼时最喜欢的曲儿‘雌木兰’。
  声音越来越弱，慢慢地停止在朱由校涣散的目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