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言没有出声。
  文无忌看了看王祖寿；
  “如果有六名普通女真军士伏击墨言兄，结果会如何”
  笑了笑，王祖寿说道：“墨言定然会斩杀六名女真士兵”
  “如果是身手能比较莫不问的六名斥候伏击墨兄能？”
  “凶多吉少”
  言落的时候王祖寿意识到了什么，神色稍微地尴尬。
  文无忌很淡然的开口：“原理是一样，此战胜，这在情理之中，但如若想着全歼女真便超脱了眼下集结参战的军士能力范围。假设我朝军队大量装备有火铳，或许能达到目的，对手被算计，我军士气也被激发到了顶点，火铳又能一定程度弥补我军士兵短兵相接战力不足的弊端。但事实也看到了，我朝装备火器参战的只有神机营六千兵力，而且被分两部使用，女真同样有装备火铳的军队参加。任何谋略转化到结果，起关键作用的还是军士，女真是一支将士兵战力、战术、意志逐渐发展到巅峰的军队，我朝则不是，此番战事，三点当中唯一显著变化了的也就是士气。十年磨一剑，说的就是训练一支军队的艰辛，王大人乡勇凶悍，但比较女真还是有差距，而训练乡勇所耗费的时间、精力等诸多事项大人应该是清楚的”
  王祖寿点头；
  “我们是通过谋略的应用将所有力量集中在一起又借助了时间差和特殊装备的使用适才能达到局部重创女真的目的。海东青你们也看到了，旷野地带，白日你要兵力集结，对方斥候会利用海东青能查明到动态。夜间想要袭击，守山犬你也绕不过去，而且女真斥候主要力量都集中在潘家口、喜峰口一线。这些都是不得不面对且在相当长时间内无法解决的问题。通州战场夜间重创女真，可如何扩大战果呢？女真是骑兵，移动迅速，夜间女真侦查受到限制，白日女真将官却不会给你从容调整的机会。所以我们总是在筹算打时间差。”
  “有好的谋略，没有士兵与之匹配的战力去执行，终究还是没有效果的，一万人在对方毫无所觉中伏击对手两千骑兵，如果都装备火铳、火炮，乒乒乓乓一阵，差不多便出了结果，但伏击以兵刃的对战开始，你有的女真都有，你没有的女真还有，等对手疯狂砍杀数百上千，伏击的反而会被对手一口吃掉。再好的战略都无济于事。实力层面的悬殊差距会导致有时候军士有以命换命，同归于尽的心思，而对手都不会给你机会，十人换一个女真，值得不？有人说值得，我不认为”
  “都接收了信息，王爷两战大捷，是寒鸦箭和火铳搭配一开始打对手所料不及，而达到这个前提的因素是女真数日时间的追击已经形成了意识的麻痹。出战就损失了重骑兵，我军又有兵力的绝对优势，集中的也是最为精锐的士兵，一千锦衣卫、东厂在阵地厮杀中发挥出来的作用是无法估量的，只有能抗住女真第一波的砍杀，士兵才会忘死厮杀，而扛过对手首轮攻击的恰好是锦衣卫、东厂。得知被算计，知道我军装备有寒鸦箭，这种战术便不好再次使用，寒鸦箭的移动速度终归是无法比较骑兵，有效的杀伤射程不足大号角弓，针对性的战术克制便也不算是难事”
  “我军堵截喜峰口、潘家口就能全歼女真？不会，女真就是从冰天雪地险山恶水中杀出来的，主要关隘控制，骑兵是无法翻山越岭，但步军可以，仅仅是喜峰口到潘家口防线便有多长的距离，能防御的面面俱到？关隘关隘，是因为扼守了车辆骡马前行的通道，掐断了物资线，所以关隘也是兵家必争之地，但防线的概念笼统，我朝绿林好手能深入到女真腹地走的是潘家口、喜峰口？不是，是其他线段。所以步军一旦化整为零，渗透突破并不是难事。”
  “正确的认识才能产生符合规律性的安排调度部署。喜峰口为例，为什么没有直接将防御重点放在长城线段而是借助周边山岭防御，战略上，要分散女真出击点，呼应王爷在通州一线的战事，否则女真回援，功亏一篑。再则就是战术问题，没有多个犄角的部署互援，让兵力占据绝对优势而且装备火炮的女真蜂拥到长城防线，能坚守的住？够呛，我朝同女真的战事持续十多年，女真主攻，我朝主防，除锦州等少数高墙宽阔的城池，那座不是在女真强攻下崩塌，拉开攻击线，兵力不足的破绽立刻会被放大。”
  视线瞭望向苍穹深处；
  文无忌说道：“此战理想结果是什么？女真兵败，主力皆损，狼狈撤出，山海关乃至喜峰口一线至少保证年时之内没有战事，以此战军士、将官班底，朝堂整军训练，完成一次军事层面革新。防御、对峙、战略反击，三步走。期间女真也会发展壮大，但我朝有底蕴呀，制造发明、人口、商贸那样不是甩女真数个山头，期间女真也还会想办法挑衅发动战事，当火器彰显威力时女真就会意识到自己和我朝的差距。所以女真不会安于现状，要在自己处在巅峰状态时尽可能瓦解我朝，这就要求我朝开辟第二战场。”
  “什么是第二战场，就是将战事推进到远离我朝核心区域，不影响我朝军事、商贸、制造业、农业的发展却能在其他方向牵制女真大量兵力，消耗对手。高丽、云内州以北草原便是最佳的第二战场开辟点”
  文无忌如此阐述的时候王祖寿聆听格外认真。
  王祖寿知实情，从天炉大阵到喜峰口之战，真正劳苦功高的就是眼前自战事爆发以来始隐在自己和墨言身后调动的文无忌。
  思路之开阔，观点之尖锐能冲击的令人战栗。
  默记了一遍文无忌观点，想到练军及其战事爆发以来文无忌麾下人员的凶悍出色的发挥，同样擅长练兵的王祖寿问。
  “此战结束，以参战军士为班底组建铁军，是标本兼治之策，但如何组建及其练兵”
  想了想，文无忌说道：“练兵不难，无非是劳其筋骨、苦其心智加以科学合理的训练手段，远的就有戚将军练兵之道，近则可以参考秦将军统兵之法，我是也能提供帮助，但如何组建，这是需要皇上才能解决的问题，而且是要推陈出新。我朝军队最大的弊端是什么？以我之见，是人才的无法流通，鱼目混珠，以次充好”
  文无忌点到为止。
  墨言、王祖寿神色却凝重了起来。
  隐约是能猜测到文无忌所指。
  卫所制度！
  明朝初期长江中游平原地带赤地千里，朝廷派士兵军屯，每个士兵分得土地和耕牛农具等，免除田租徭役。
  制度在明朝建立之初每年都能生产大约3亿公斤粮食，足以供养100万军队，从而使朝廷无须从国库开支，因此大明能维持一支庞大的军事边防力量并不断地扩大版图。但凡事有利有弊，大明建国百年之后，卫所制度的弊端便体现了出来，地方将官当士兵是自己劳工，士兵只需要缴纳一定钱财就能免受军事训练之苦，朝廷显贵、官僚及其地方世家侵占土地，商人重金行贿，千方百计将家奴编入军籍获取土地和侵吞巨额军饷。不断的腐蚀变化中士兵开始逃亡，个别严重区域逃亡军士竟然占到军队的八成。
  这也催生了巡检司制度，缉拿逃兵便是巡检司重要职责之一。
  卫所制度严重制约了大明朝廷军事的革新发展，领兵、调兵、指挥权分离，兵不识将，将不识兵，战事爆发，甚至会出现卫所临时雇用人员充数的现象。
  士兵战力可先而知。
  清楚明军状况，所以文无忌虽然通过不断地调度将岳托陷入军阵当中，但想要以当前的战力在女真间将官清醒之后全歼对手。
  不切实际！
  提及卫所制度，知道有问题，但墨言的认知是没有王祖寿透彻。
  看了看面色异常凝重的王祖寿，问：“很严重”
  王祖寿也看了看墨言，视线又扫视向文无忌。
  略微的思索，最终点头：“是的”
  文无忌欣赏王祖寿这种态度。
  宽慰地说道：“太祖神明，但凡事都在发展，百年以后，执行便出现了偏差，正确的认识才能对症下药。我非朝堂官员，云内州方向还有战事，更解决不了所有的事情，以此战人员为班底王爷组建铁血之师，依仗的还是你们。王爷贤明，建议意见都是可以提出。诸多的事情以我的身份提及便失去了说服力，就像卫所。王将军、秦将军等以领兵将官提出，观点端正，论点确凿，不要有顾忌。墨言是知道的，王爷都能拿士绅田产下手革新，一旦王爷登基，认知到卫所制度的弊端又有此次参展军士战斗力不足的直观认识，想要改制便也不难，关村、陈桥之战其实是误导了王爷，巡检司弓兵战斗力如此，朝堂精锐之师更应该出类拔萃，巡检司是地方招募，人员进出灵活，优胜劣汰，外加练兵有道，自然战斗力突出，以王大人乡勇为例，训练标准在于自己，可以尽情施展。所以此战，第一是退女真，保证顺天府安全，第二便是让王爷本质的认识卫所制度，军士战斗力，切勿好高骛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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