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漫漫漠漠从宅院上空吹过，将一地的光斑从枝叶间隙中摇落下来。
  文无忌的声音不疾不徐；
  “遵化、云内州方向女真是存在呼应，这种呼应不是产生在战事，而是形成与战略格局。遵化女真军队装备有为数不少的火铳，这是极度的反常，但也能推导出更多的信息。这股女真至少是同高丽战场有关联，要不是从高丽抽调而来，要不是等待高丽战事结束，利用缴获的装备扩大了重军随后出击。相错的时间内，女真出兵云内州，我们可以将这种调动称之为盛京在全面攻击我朝之前的一种清侧患行为，定义为女真的东征、西伐，臣服高丽，击溃林丹汉，清除两侧威胁，瓦解我朝练手高丽、林丹汗围攻的前提下统一了关外和北方草原。所以盛京的东征和西伐并没有关联，是彼此孤立的军事行动。”
  “但东征和西伐的后续便关联在了一起，女真击败林丹汗，大军沿云内州向南、东南移动，威胁向榆林、大同，关外方向女真以山海关为突破口，取得辽西走廊，如此以来两方向便钳子一样形成对顺天府的绝对威胁。随后就是女真为全面战事准备，至少会有一两年时间的过渡，存储粮草、扩大重军，而这期间女真可以屡屡调动出骑兵突击南下掠劫，将我朝拖到疲惫至极时终极一战。”
  “但如今的局势走向并非如此，女真在河洛道口、云内州的战事出现了挫折，北方战事爆发到今日已有近半年时间，盛京定然知道局势，因此破喜峰口出现的女真军队并不是要呼应云内州方向女真，而是战术上一种试探，试探什么？夺取宁夏镇，控制乌海，威胁榆林，女真试探牵制出了我朝大同一线多少兵力。自喜峰口出兵，大同、榆林方向又有如何反应，顺天府应变如何。细枝末节的事情都可以确定这种判断，女真并没有对顺天府之战做战略的持久准备。”
  “没有后援增加，没有存储粮草的行为，就是蚂蚁搬家一样将劫持所得向盛京方向输送，这就是以当前兵力让王爷去打一仗的判断基础，我们的对手只有遵化一线女真所部。女真不可能将遵化和云内州方向战事彻底的呼应起来，战事局势瞬息万变，数千里的宽度，中间间隔了燕山山脉、努鲁儿虎山，信息一来一回便是一两月时间，兵力调动更久，少则两三月，多则四月五，没有一支军队能在战事失利的前提下可以坚守如此之久。所以女真目前为止没有发动一场跨地域呼应作战的能力。遵化一线女真也不会有后援，就是弹性作战，王爷也不要有后顾之忧，真要有忧患，也是女真而非我朝。”
  “格局确定，就是战术，我朝能常规调动的作战力量约为12万，不包括神机营、内操军、禁军等特殊力量，女真兵力扣除战损，应该不足6万，略高于2：1的可投入力量对比。我军优势是能绝对保障物资的充足，女真则需要不断的掠夺来支撑战事。双方的兵力优势没有悬殊到我朝可以利用人数发动决然一击并获取胜利的层面。因此现在王爷就要想着兵法奇正当中的奇。”
  “战略格局已经清楚，女真没有后援，这个奇只能出自喜峰口一线，女真知道我朝连续失利的前提下想要扭转局势，行之有效的方案就是从喜峰口一线下手，斩断女真退路、物资线。女真将官也定然会在喜峰口一线下足了文章，绝对性质的保障线路通常。”
  手指点向军事地图，文无忌说道：“两方面的信息源，一则来自战事爆发之后从喜峰口、小安口一线撤出的绿林侠士，一则是侦查信息，前一则的消息是女真通过喜峰口后区域山林多处地段有大火产生，说明什么？女真在焚林。调动出的侦查人员也证实了这种判断，以长城线段和区内南北走向的多个险要关隘为点，女真焚烧周边山林建立了屯兵点，借助地形，城防和坡地形成无死角的斜面，每一个屯兵点居高临下都能监视到周边动态。在没有投入特殊力量的前提下，以我朝斥候为主战力量，袭击夺取屯兵点切断女真物资线完全没有可能。”
  “所以计划的核心就是传播出消息，让女真相信我朝会以非常规力量对女真核心屯兵点发动攻势，断其后路，将主战场之一放在喜峰口一线。集结的绿林人物中有女真打入的眼线，这已经被确定，信息会传送而出，女真调出精锐，让对手分兵这是第一步。”
  “第二部就是王爷的亲征的，王爷亲征对女真而言实则是攻心战术，诱敌之策。从顺天府而出时大张旗鼓，目的也是为了传送王爷会亲征的消息，王爷出现在蓟州，在我军和女真双方会产生不同的催化作用，王爷能鼓舞我军士气，对女真而言另当别论。确定我朝的作战带在喜峰口一线，女真大营判断我朝会不遗余力的将女真兵力调动向顺天府，女真向顺天府方向突击越是纵深，对喜峰口一线的驰援越缺乏时效性。如何将女真主力吸引而出，王爷就是最好的诱饵。王爷亲征，在女真连战连捷的姿态下再一次打穿我朝军队防线，追杀王爷，这是很难抵抗的一个诱惑。因此女真大营会判断我朝主力将沿着长城和区域内山地出击，以喜峰口一线为作战带斩断女真退路，王爷亲征目的无非是利用自己身份吸引出女真主力向蓟州、顺天府出击。格局已经产生了明显的偏差，喜峰口一线我朝步军为主，能避免不善于野战的劣势，女真主力追击王爷，喜峰口战事胜算便会转移到我朝一方。”
  文无忌如此解释的王祖寿反应了过来；
  “双方都知道扭转占据的关键点在喜峰口一线，也都猜测到对方会分兵，区域内形成两个战场，我朝的目的是造成全力一攻夺取喜峰口一线，釜底抽薪；王爷亲征及其集结的绿林人物和先生下属兵力的出击便是产生女真这种判断的依据。所以女真主力会部署在喜峰口一线，但为了制造烟雾，女真会将计就计以少量兵力出击蓟州，而实则我朝主力都集中在蓟州一线。女真在喜峰口，女真产生此种判断，喜峰口一线的作战又需要仰仗斥候部队的参与，所以女真相对应的也会减少蓟州沿线斥候活动力度。我朝即调动出了女真主力也削弱了对手侦查力量还在区域内形成了绝对数量的兵力优势。更知道对方是佯攻，后援等实则已经出现了断层。集中所有力量，打一场围歼战的同时还可以根据战场动态以遵化为目标，围点打援、侧击等双管齐下”
  文无忌点头：“就是这个道理，以绿林人物、神机营一部兵力，王祖寿所部两千兵力及其我下属部分兵力人员充当诱饵，在喜峰口吸引女真主力，蓟州一线女真认为王爷是诱饵，我军先唱戏，将女真佯攻部队吸引进入，随后全力一攻，任何战略的部署最终都要转化成实力层面铁锤和铁砧的碰撞，五军营、蓟州兵力都是精锐，王爷鼓励士气，此战必胜。顺天府之战结束，以参与此战军队班底为核心扩军，五军营、近卫军等都可以命名，最高指挥官就是王爷，一支铁血之师便会由此形成。随后的时间王爷便能大刀阔斧在军队实施改制，淘汰大批通过买官、裙带关系掌握兵权有名无实之辈，给每一位将官、军士公平合理的上位机会。”
  “非常时期，穷国不能穷兵，完成一步到位的改制，我朝便具备同女真的战略对峙能力，如果深远一点，在稳定顺天府局势之后我朝甚至可以将女真驱赶出北方草原”
  文无忌阐述远近结合，内外关联，朱由检内心瞬间就被燃了起来。
  王祖寿也是心潮澎湃。
  自己被罢黜官职，不就是因为能力不足，就是因为上头将官无能。
  王祖寿此时对文无忌刮目相看。
  精通兵法适才能体会文无忌这种部署的玄机。
  墨言也被震撼着；
  关村、陈桥之战哪能和眼前比较。
  地图铺开，文无忌指尖下就是一个江山棋盘。
  “蓟州一线女真纵深进入，又如何围歼”王祖寿问。
  王祖寿刚正，思维实则灵活异常，自己随同文无忌出击，蓟州一线战事早就无关，但指挥作战的是王爷，所以王爷定然会向文无忌问及战术，与其王爷开口，不如自己开门见山询问。
  “天似苍穹，地为熔炉，我将战术定名为‘天炉战法’，是对战双方大兵团作战的上战之术”
  “何为大兵团作战？”
  “规模大，参战人数多，团体作战，叫大兵团作战，我朝的优势是城防作战，野外大兵团作战是劣势，此战对女真而言是熔炉，对我朝也是。兵将，国之重器，我朝需要擅长大兵团及其闪电化作战的将官，我是希望经此一战，能革新一些固有的作战模式，将官思维。能提拔出一批擅长大兵团作战的将官”
  “此战结束，文先生给我朝将官授课”朱由检拍案说道。
  文无忌答谢，但言语却留了回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