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L.赤红之契
作者:琉离非花      更新:2021-10-09 14:37      字数:3520
  艾星。
  “说起来,这真是个值得怀念的地方……无数美好的往事曾在此上演,恍如昨日呐!昔年沐浴的幸福,而今想要再次品味,已是遥不可及,这是何等的悲哀?”红芒略显怅然地如是道。
  “我们确实享受过美好,不是吗?”日轮答道。她有意地曲解红芒的本意——追忆往昔所受的苦痛以及由那而生的仇恨。
  “若非人类的愚蠢,我啊,也许,亦会像个凡人一般,愚蠢地感到幸福,愚蠢地慢慢死去吧?”红芒罕见地露出复杂的神色,但她很快压制住那莫名的情愫,打趣道,“以你的反应来看,这颗行星上的数据回收工作,全部完成了?”
  日轮应道:“没错。不过幸亏当初我病重难愈,橙子把全部精力都花在对我的改造上,其时间之久,以至世事皆成定局,人类的衰微无可避免。不然,我说不定会像橙子当年打算的那般,与你在此做一了断……”
  “等等,我是不是无意间又与至高的飨宴擦肩而过?要是那一战真的发生,我定是死而无憾,呐。”红芒这样说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不见。
  …………
  长久地缄默过后,日轮终于应道:“若是如此,我亦死而无憾……”
  一道戏谑的苍老声音突兀地响起:
  “这就是你们故事发生的舞台?啧啧啧,对于改变寰宇的剧变而言,这里实在略显寒酸,你怎么看,青天?”
  “在下以为,绿潮你近期定有血光之灾。”
  “有趣,又是你搞出的什么奇怪发明吗?拿出来让老身见识见识……”
  …………
  青天瞟一眼不远处的怪异物体——那是被束缚在庞大而精密的机械之中,前额涂有诡异猩红符号,不断做无谓挣扎的绿潮,幽幽一叹,出言安慰道:“二位大可不必担心,这节肢类最大的优点,就是皮糙肉厚,这点亦是主上承认的。”
  “主上不断地教训这只虫子,果然是英明之举……这样的货色都能活到今天,它是蟑螂吗?”红芒极为不悦地道。
  “这点我亦表示认同。绿潮是一切节肢类的始祖,他或许真的作为蟑螂存在过数个世纪。”日轮理性地做出论断。
  “那么,娱乐活动就此打住。”青天正色道,“老身此行,其实身负重任——红芒,关于你们血精灵,主上有重要的信息要传达,还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是做好享受的心理准备吗?但讲无妨。”红芒打趣道。
  “这很残忍,但主上相信你能够接受。”青天不再犹豫,他将真相娓娓道来:
  “在绿潮的老巢,那节肢类偶然收到某个没落虫人王朝的遗物。我把它借来一观,顿觉事态之严峻。尔后,在聆听无处不在的主上的教诲后,我们受命来此。
  “那块亚基虫人的预言石板上,唯一可以清晰辨识的,是这样的一句预言:
  “它终于献祭自己的灵——那钥石,开启破灭世界的门;它终于献祭自己的肉——那躯壳,诞生破灭世界的鬼。
  “除此之外,便是一些意义不明的不连续的词句:九位观察者、败局、抗争毫无意义、混沌、绝望、契、血。
  “这大概在描述这样的一种仪式:
  “那是向某类器物,以最虔诚的心情,献上生灵的一切——肉体以及灵魂的仪式。作为贡品的灵魂,将开启器物的权能;失去灵魂的肉体,将在其中器物的权能滋养下,孕育全新的魂灵。
  “第一次看到这些历史的残片,我莫名感受到一种来自高次元的诡异恐怖,并深陷其中,疑窦丛生,难以自拔,几近疯狂。所幸主上及时出现,为老身指点迷津,并由此揭开,关于血精灵的,最为可怖的隐秘……”
  红芒颤抖着答道:“足够了,这些已经足够了。我亦曾搜集到类似的零碎传说,却从没考虑过这最可怕的可能性,恰恰会是事实所指。
  “血精灵这一族,是向混沌古器献祭的生灵——我们燃烧灵魂,点亮那些妖邪器物的权能,完成自己最后的夙愿,盍然而逝,肉体却因赤红之契的权能死而复生,逡巡世间,以执行某种存在的意志。我的判断,没错吧?
  青天无法应答,只是重重地点头。
  红芒粲然一笑,低语道:“呵呵,这算什么?无趣,真是无趣呐,这种真相的话……”
  …………
  短暂的沉默过后,日轮率先开口道:
  “问题的关键在于,那些诡异存在的‘意志’,究竟是什么。并且,以当下的情况看来,它们的计划未能顺利实施,寰宇至少拥有相对的安宁——是哪股力量,保卫寰宇免受这诡异的侵染?”
  “比方说,边荒的守望者?关于他们,以及他们守卫的边荒,你们了解多少?”青天发问道。
  …………
  曼舞星,艾利桑德魔王枢纽。
  大魔导师苏拉玛的私宅之中,惊现一具女尸:她一丝不挂,白发披散,原本骨肉匀停的娇躯,现今枯瘦而干瘪,更是诡异得扭曲在一起;原本天蓝色的耀眼肌肤,现今一变而为黯淡的蓝灰之色,更是生出苔藓似的深青斑纹。
  首个发现这一物体的阿苏纳,初见这一惨状,甚至以为是大魔导师的房间之中,莫名长出了一株诡异的枯木。
  若非那张五官早已无法辨别的脸的前额之上,镶嵌的那颗象征尊贵身份的黯淡宝石,仍不时闪过微光,阿苏纳绝不可能意识到,夜之子们深深信赖并爱戴的大魔导师已然故去。
  全力压制胸中的悲恸之情,阿苏纳判断出大魔导师死因:遭受时间魔法的袭击,魔力不可遏止地持续大量流失……她必定是在极度的痛苦之中死去的!
  最后,袭向阿苏纳的,是无边的绝望——永恒龙不仅已精确定位了魔网的位置,更是对其中布局了如指掌,甚至强大到足以刺杀己方最高战力。
  夜之子,败局已定……
  但,夜之子,不会屈服!
  他决定接过已故大魔导师的重任,引领自己的人民,向永恒龙复仇,直至流尽夜之子一切的血!
  夜之子的高贵永世长存,全族上下一心,众志成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阿苏纳深爱的人民,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这抗争必定令夜之子自我毁灭……但这必将是最为壮烈的牺牲,传承夜之子一族万年来的高贵,并使这精神,垂名青史,永世长存!
  阿苏纳有过争取外来者协助的打算,可再去找寻他们时,那两个怯懦之辈,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曼舞星神器靛青之舞的残片,亦与他们一并消失不见。
  他淡然地付之一笑——卑贱的异族,岂能理解何为高贵的献身?外来者必是审时度势,断定大难将至后,转投敌方。
  他甚至想到,这两个外来者,会不会打从一开始,就是永恒龙的间谍?
  若是如此,曾经惺惺作态,对夜之子境遇报以最大怜悯的两位“救赎者”,必会在战场上化身屠戮者,以最残忍的手段,迫害这个不幸的种族。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世事呐,总是如此……
  心中发出如此的感叹,阿苏纳带领夜之子们,走出不见天日的艾利桑德魔网废墟,立于巨型蒲公英的脚下,沐浴夜空下久违的熹微星光和柔和微风,在这百年一遇,白色巨伞漫天飞舞的曼舞的季节,准备迎接自己种族的终结……
  于是,夜之子与永恒龙长久以来的对峙,在这个瞬间,画上了句号。
  斑斓的舞女的裙,兀自于夜空翻飞飘扬,至瑰丽,至柔和,照亮同样舞于夜空的白色巨伞,并把它们染为同样梦幻的颜色——那的确是“神之裙摆”,是极其强烈的大气电离现象。
  这名为极光的盛景,难道不正是名为自然的神灵那至高无上权能的完美展现吗?
  交战双方——自藏身之处一齐传送而出的夜之子,以及在洞穴出口附近埋伏的永恒龙,不约而同地同时为之一怔,无数精心编织的繁复魔法术式尚未来得及被启动。
  翻腾的诡计、燃烧的激情、奔涌的仇恨……平庸众生的一切妄念,连同他们一切的行动,无不在这权能之下,静滞片刻。
  就在这静滞的片刻之中,夜空舞动的斑斓裙摆,悉数转化为靛青之色,又汇聚一处,凝成两道曼妙的身影。她们遗世独立,悠然起舞,仿若对地上的纷争全然不知。
  于点缀微光的漆黑画布之上,她们绘出那靛青的古奥繁复的纹样。
  那是,靛青之舞!
  仿若,昨日重现……
  同样是一个白色巨伞飘飞的夜晚,靛青的舞蹈在夜空画出和平的契约。
  彼时,互相敌视的永恒龙与夜之子,仍在心中暗自诅咒舞于夜空的那个家伙,那只名为梦舞的精灵龙——她用温柔的言语和无解的权能,强行终止纷争,达成妥协,并在此过程中,毫无节制地“践踏”他们的“底线”。
  梦舞无视“民心”,终于蛮不讲理地将和平带给这颗曼舞星;而时间终于证明了她的正确——幸福与安宁在曼舞星生根发芽,繁荣亦随之而至。
  那是多么美好的梦境呐,再坚硬的芥蒂,都将在幸福的海洋之中溶解,两个起初势不两立的种族,甚至慢慢开始接受对方。
  可美好的梦境终究会醒来,虚假的和平注定被击碎。梦舞离奇的死,让猜忌与仇恨重又于两个种族之间汹涌翻腾,势不可挡,破灭一切的美好。
  如果当初,更多得信任对方一些,将那些无关紧要的疑点抛诸脑后,仇恨是否会烟消云散?斯人已逝,这副惨象,岂会是她所期望的?自己的所作所为,不是在践踏她的遗志吗?
  这争斗,究竟是因她而起,还是因欲望而起?
  这样啊,真是无趣……
  蒙蔽双眼的迷雾,既非仇恨,亦非猜疑,而是私心与欲望。
  争斗什么啊,我们……
  这醒悟,是否来得太迟?
  太迟了呐,已经有太多的同胞遭杀害,太多的努力被摧残,太多的信念被玷污……
  即便如此……
  有谁,有谁能够拯救这曼舞星,拯救罪孽深重的我们?
  我们错了,梦舞……
  救救我们,梦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