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汉主上林方好武
作者:剑雪1990      更新:2021-10-09 12:25      字数:8079
  智远师徒在“醉春风”住下以后,日日在酒楼大厅开坛演讲,不是介绍异域风情,就是宣扬大乘佛法,在短时间内掀起了一阵狂热的“西域风”,吸引了大批忠实的本地听众。正因如此,“醉春风”终日门庭若市、座无虚席,俨然成为长安城内东西方文化交流的中心地带。
  由于酒楼生意急剧膨胀,人流量与日俱增,更加忙坏了赵婉清等人。除了新招收一批跑堂杂役之外,赵凌云还从关中各郡的良家子弟中挑选出数十名忠厚老实的年轻人,亲自训练,以负责酒楼日常的守卫工作。
  这日酒楼打烊后,赵婉清一面帮着秀兰、寒梅等人收拾桌椅,一面赞道:“这几日真是辛苦众位兄弟姐妹了!要是没有你们,我可真要累死了!”秀兰道:“掌柜的太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看到酒楼生意一日比一日兴隆,我们身体虽然劳累,但心内却无比自豪。”赵婉清笑嗔道:“就你贫嘴!你们心中所打的小算盘我又岂能不知?放心,下个月便给你们涨薪水!”众人一听,立刻高声欢呼起来。
  此时,赵婉清看到笔直挺立于门口的值岗守卫修竹依旧一脸凝重,一动不动,聚精会神地盯着门外,倒颇有些名副其实的意味,不由摇头苦笑道:“修竹,已经打烊了,你也别杵在门口,进来歇息歇息,吃点东西罢!”修竹并未移步,只恭声答道:“多谢掌柜关心!只是赵将军吩咐过,我们要一直守到子时,不可有丝毫懈怠。若是待会儿赵将军前来查岗,发现小的在偷懒,那可就惨了。”赵婉清笑道:“给你取这个名还真取对了。我和你说,你们可千万别向赵将军这根木头学啊,他这人食古不化,只爱认死理,毫无意趣可言。你们虽是他请来的,但现在既已入‘醉春风’门下,就该听我的话,年轻人就该活泼轻松一点,别把我这酒楼搞得死气沉沉的!进来吃东西!”修竹犹疑道:“如此……当真可以?”赵婉清道:“怕什么?那根木头今夜应该不会过来了。就算来了,有我护着你呢,他不敢如何的。”修竹一听,立刻笑着奔进来,“多谢掌柜!我知道赵将军最怕掌柜了!”
  “门口为何无人站岗?”一个冷峻的声音突然飘进屋内。众人凛然望向门外,只见赵凌云负手缓步进来,神色清冷。赵婉清大声道:“这都打烊了还站什么岗?是我让他进来休息的,你赵将军意欲如何?一日未见人影,一到打烊了就过来添乱!”
  赵凌云被她这一顿抢白,刚涌到嘴边的说教之语便吐不出来了,沉默了一瞬方道:“我这不是来找智远大师么,圣上已经答应明日在未央宫前殿召见他们了。”赵婉清闻言,拍手叫道:“真的么?大师他们知道了肯定很高兴!我这就去告诉他们!”“还是待会儿我去吧,有些细节你说不清楚。我看圣上之态度,似乎对这佛家不怎么感兴趣。”赵凌云忧然道,“你先给我煮一碗汤饼吧。忙到现在仍未进食,都快饿死了。”赵婉清怒道:“你是木头么?跟你说过多少次,要按时用膳按时用膳,你全当耳旁风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话虽如此说,但她还是径直朝厨房走去。
  赵凌云狼吞虎咽地吃着汤饼,倏然看到卫青脸色铁青地拖着霍去病进入酒楼,不禁愕然停箸。只见卫青一面用手拧着霍去病的耳朵,一面厉声训斥着他,显是气愤到了极点。卫青一见到赵凌云便大声说道:“你看看你的好徒儿!居然把自己的继父给打了!简直是无法无天!”赵凌云奇道:“竟有这等事!去病?”只听得霍去病傲然道:“不错,是我打的。谁让他虐待我娘?他敢打我娘,我就敢打他!”“臭小子!你还敢嘴硬!”卫青举起手掌就要打下,霍去病不闪不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赵凌云拦着卫青道:“先别急,且听他说说,看他能说出什么道理来。”于是霍去病便把他继父陈掌如何酒后发疯,如何虐待她娘,他又如何替娘出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赵凌云得知了事情的始末,沉吟良久后说道:“我当是又闯了什么大祸,原来竟是这点小事。去病此事干得不错,颇有些侠义精神。”卫青疑惑道:“你疯了?哪有你这样纵容孩子的?对长辈动手反倒有理了?”赵凌云反问道:“你不妨设身处地想想,如若是你爹酒后发疯,欺负你娘,你会怎样?”卫青骤然经此一问,立时语塞:“这……这……此一时彼一时嘛……”他十余年未见其父踪影,仿佛此人已然从自己生活中消失,此刻突然被勾起心中之痛,不禁追忆起幼年时的种种悲惨境遇,神色不由黯然,训人的底气也顿时泄了,“话虽如此说,但去病和我毕竟不一样……至少我不会放肆到对长辈动手。”赵凌云道:“怎么不一样?去病和你一样命苦,虽然有你们这些姨舅的庇护,看似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但说难听点还不是个孽种?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娘亲被人欺负了,自然要挺身而出,这才是孝顺的男儿应该做的。那个陈掌如此混账,连自己妻子都虐待,还算是男人么?于去病而言他又算是哪门子爹?”“就是,师傅说的句句在理!”霍去病得到了师傅的支持,愈发理直气壮起来。
  一旁的秀兰也赞道:“去病做的对!姐姐支持你!这世上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们女人有什么错?相夫教子,任劳任怨,你们见过哪个女人欺负丈夫了?向来只有你们这些臭男人见异思迁,忘恩负义!我们女人真是命苦啊!”赵婉清拍手叫道:“说的太好了!我代表大汉朝所有女子多谢秀兰的仗义之言!”
  赵凌云又对卫青道:“不错,换成你我经历了这等混账之事都会忿然,只是我们会克制自己的情感,没胆像去病那样爱憎分明、敢作敢为罢了。我们自己没出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还硬要以这种腐朽无能的思想去框束一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气少年,这难道不是一种罪过么?”
  卫青喃喃道:“爱憎分明,敢作敢为……你这也太宠去病了。”赵凌云抚摸着霍去病的头说道:“不是我宠他,我这是因材施教,引导激发他天性中的血性和侠气,如此方才不辜负这块天赋奇材。你我两人都太过谨慎保守,难免暮气十足,优柔寡断,缺乏杀伐果决的魄力和快意恩仇的豪情,我不希望去病以后像我们这样。如若因此扼杀了去病的天赋异禀,那便是我做师傅的罪过。”卫青摆手道:“行行行,算你说得有理,反正你是师傅……你爱怎么教便怎么教……”
  “诶,去病呢?”两人交谈正酣,却猛然发现不见了霍去病,连忙四下环顾寻找。却见霍去病捧着一碗汤饼从厨房出来,正吃得津津有味。他一边吃还一边称赞道:“太好吃了!去病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汤饼!师娘的厨艺真是天下第一啊!”他身后的赵婉清嗔道:“你这孩子,也太不像话了,没大没小地乱叫!”又转向卫青道:“都是被你教坏的。我说你有空管教他打老爹这种破事,怎么没空管教管教他那张无遮无拦的嘴啊?”卫青尴尬地耸耸肩,无辜道:“他现在的师傅可不是我……”望向赵凌云,赵凌云亦站在一旁尴尬地笑着,未置一语。赵婉清怒道:“杵在这里傻笑什么,没看到要关门了么?都出去都出去……”
  翌日,刘彻在未央宫前殿举行了盛大异常的欢迎宴会,以国礼接见了来自万里之外的身毒国友人——智远师徒。刘彻对智远师徒的到来表示了热情隆重的欢迎,对其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对西域的各种详情更是一一垂询。宴会结束后,刘彻还邀请智远师徒到宣室殿促膝长谈,可谓恩宠万分。但不出田蚡所料,刘彻仅仅对西域各国的政治动态和风土人情感兴趣,当智远提出在大汉朝建立寺庙、广播佛法的建议时,刘彻立刻言辞闪烁,态度敷衍,说了大篇赞扬欣赏之类的客套话,却未涉及一项可以具体实施的方针政策。智远师徒黯然离宫之时,刘彻还赠送了数目惊人的黄金、丝绸、瓷器、茶叶等汉朝珍贵特产,并特意调拨了数百名精锐汉军和几名医术精湛的医官,承担护送他们回国的任务。刘彻再三嘱咐智远,回国时一定要替他问候身毒国王,表达汉朝人渴望结交的友好意愿,最好能够借此机会建立起一条东西方商品互通和文化交流的桥梁。
  智远师徒携带者大批珍宝悻悻然回到了“醉春风”。赵凌云一看到他们郁闷的表情便已猜到一切,不禁长叹了一口气。刘彻好不容易才“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为的就是通过儒家学说统一甚至禁锢百姓的思想,以维护大一统的中央集权。他连董仲舒提出的“君权神授”这类约束帝王权力的思想都反感之极,又怎么会接受一种来自番邦的“邪魔外道”呢?“对不起,大师!我们当真无能为力,帮不了你们……”赵凌云突然有些不敢面对智远那黯然的眼神,想不出有什么话能够安慰他。
  智远却道:“千万别这么说,贫僧知道施主尽力了!这段时间承蒙施主百般照料,尽力周旋,此番大恩大德,贫僧感激不尽,此生不忘!事已至此,一切已成定局,贫僧不日便要启程归国了。”赵凌云安慰道:“大师也别沮丧,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说,大师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了。您的使命是传播大乘佛法,普度众生,而如今佛家思想已然在‘醉春风’、在长安、在大汉生根发芽了,今后也一定会广泛流传,开花结果,深入人心。历来思想学说的传播极其迅速,一传十,十传百,其滚滚潮流又岂是朝廷政策所能够阻挡的?”
  一旁的赵婉清也附和道:“不错,学术思想的流传从来不是朝廷政策所能左右的。就像我国的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各家思想百花齐放,除了兵家必须依靠朝廷军队外,又有哪家学说是朝廷推波助澜的?有的还被朝廷明令禁止呢。但结果呢?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百姓的思想是独立自由的,只要是思想深刻、言之有理的学说,就会在民间广泛流传,深入人心!大师的佛家思想博大精深,慈悲为怀,如今既然在汉朝播下种子了,千百年后就必然会枝繁叶茂、开花结果!所以大师您仍是将佛教传入我国的先行者和拓荒人,这份首创之功已是震古烁今,可谓功德圆满了!”话虽如此说,但赵婉清等人都知道这很大程度上是自欺欺人的安慰之语。
  智远感动道:“多谢施主的开导,贫僧受教了!既是如此,贫僧离开时也再无遗憾了。”赵婉清拉着他说道:“先别急着走,好不容易来到大汉,许多好东西想来亦未曾见过,如此匆匆离去会遗恨终身的。不如你们留在长安这多玩几天吧,这酒楼你们爱住多久便住多久。”智远犹豫道:“这……不太好吧?”悟中叫道:“唉,师傅!您太古板了!这有什么不好?虽然汉朝皇帝不待见咱们,但咱们可以在民间偷偷宣扬佛法啊!住在这酒楼里,说不定还可以多收几位汉朝弟子呢!”智远一听有机会收几个汉朝弟子,不禁怦然心动道:“那,那就多住几日?只是万分叨扰施主了……”赵婉清爽快道:“少婆婆妈妈的,就这么定了!”
  岁月如梭,流年暗换。当瑟瑟秋风又如约席卷长安,惹得满城落絮漫天纷飞之时,元光四年亦悄然接近了尾声。秋风刮到了十月初一,天空中竟纷纷扬扬地撒下初雪来。在簌簌飘舞的瑞雪之中,汉朝人又迎来了新的一年——元光五年。这两年国家安定,刘彻即位后的各项重大政策方针也已有条不紊地迈入正轨,虽然期间出过一次兵,遭受过一次水灾,但广大百姓还算是安居乐业。其实历来中国的百姓们大都知足常乐,要求极低,只要国家不瞎折腾,在外能耕得起一份薄田,在家能与妻儿同乐,便已足矣。
  赵凌云和赵婉清在“醉春风”二楼的窗口前并肩而立,俯瞰着每家每户张灯结彩、欢聚一堂,街上采购年货的人们熙熙攘攘、喜乐融融,自己的心里也充满了温馨祥和、平静喜乐。人是一座城的根本,只要这些百姓脸上有了洋溢的笑容,整个冰封的长安城都会变得温暖生动起来。
  恰在此时,“醉春风”对面“天上人间”的掌柜倩云也打开了二楼的窗户,倚窗凝望着长街上喜气洋洋、川流不息的人群。她很快便看到了赵婉清与赵凌云,便朝他们嫣然一笑,高声贺道:“新年快乐!平安万福!”赵凌云拱手回礼道:“新年快乐!万事顺心!”赵婉清也兴奋地朝她挥挥了手:“多谢啦!同喜同喜!希望我们两家在新的一年都有新的气象,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呢!”听到赵婉清的祝福,倩云笑得愈发灿烂了,宛如一朵雪地里盛开的红梅。赵凌云凝望着她,突然想起那日跟随刘彻造访“天上人间”的情景,想起刘彻对倩云那番意味深长的挑逗,不禁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似乎心有灵犀,倩云也意味深长地瞪了他一眼,微笑着关上了窗户。一旁的赵婉清嘟嚷道:“有那么好看么?看得眼珠子都直了!”赵凌云尴尬地挠挠头,笑而不语。
  按照汉朝惯例,十月初一是每年岁首,所有诸侯国的国君都必须齐聚长安,在未央宫前殿朝拜天子和皇太后。然后是整个皇族的大家宴,所有刘姓子孙围坐一团,详叙家常。大家宴结束后已是戌时,待所有诸侯王离宫后,方才轮到皇帝、后妃、皇子一家人的小家宴。
  往年诸侯王朝见天子后,半个月内必须返回封地,只有少数深受皇帝、太后恩宠的诸侯王方能多逗留几日。但由于今年的十月十五是丞相田蚡与燕王之女的大婚之日,故所有诸侯王都破例留宿在长安城北的诸侯国驿馆,以便届时参加婚宴。亦由于这场婚宴,那些平时很少进京朝觐的诸侯王家属今年也尽数到齐了,其中自然包括刘照昌、刘宽等王子以及刘陵、萧凌霜等翁主,此时的长安可谓是天下刘姓王族云集之地了。
  刘彻有数以百计的叔伯兄弟子侄,多年来首次相聚得如此齐全,不禁龙颜大悦。天子兴致一起,决定于十月初八日在皇家园林——上林苑举行一场规模空前浩大的狩猎活动,邀请文武百官及所有刘姓王族参加。
  天子狩猎,向来是庄严盛大的国家仪式,并非仅是声色犬马的娱乐。中华民族自古就有尚武之风,在古代贵族中通常以大规模壮观的车驾围猎为表现形式,周朝甚至把天子的定时狩猎提升到了“国礼”的高度。《诗经》中的《豳风·七月》、《郑风·大叔于田》、《齐风·还》、《秦风·驷驖》以及《小雅·吉日》、《小雅·车攻》等篇章都极力渲染了贵族们大规模狩猎时的盛况。此外,古代儒家把要求学生掌握的六种基本技能定为“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其中“射”与“御”两项就与狩猎有关。“至圣”孔老夫子也极力推崇尚武围猎,要求学生日日刻苦研习“六艺”,不可有所偏废。传说孔子自己就极为精通射箭和驾车之术。正因为如此,围猎在帝王生活中所占有的举足轻重的地位也就不言而喻了。
  当今皇帝刘彻对骑射狩猎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他刚刚登基,就着手大规模扩建秦朝的皇家狩猎场——上林苑,将其打造得极尽奢华,其壮观之景象令人瞠目结舌。经过他的扩建,上林苑地跨长安、咸阳、周至、户县、蓝田五县县境,南至蓝田县之鼎湖宫,西至周至县之五柞宫,北至渭水北岸之黄山宫,纵横三百余里,可容纳千骑万乘,分别有灞、产、泾、渭、丰、镐、潦、潏八条河流出入其中。苑内建有华美恢宏的离宫别殿七十余所,外加数以百计的亭台楼阁、馆榭池沼,极尽豪奢。当今大文豪司马相如的《上林赋》中就毫不吝惜地使用了诸如“左苍梧,右西极,丹水更其南,紫渊径其北。终始霸产,出入泾渭,酆、镐、潦、潏,纡余委蛇,经营其内。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异态。东西南北,驰鹜往来,出乎椒丘之阙,行乎州淤之浦,径乎桂林之中,过乎泱莽之壄”、“离宫别馆,弥山跨谷。高廊四注,重坐曲阁,华榱璧珰,辇道纚属,步櫩周流,长途中宿。夷嵕筑堂,絫台增成。岩突洞房,俯杳眇而无见,仰攀橑而扪天,奔星更于闺闼,宛虹拖于楯轩”等层出不穷的华丽辞藻,用以铺陈描述上林苑的极致奢华宏壮。
  除了华美的宫殿之外,上林苑还栽有五花八门、奇异珍贵的花草树木。其中单单诸侯或外臣从远方上贡移植的名果异树便有两千余种:仅梨一类就包括一般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细叶梨、缥叶梨、金叶梨、不枯东王梨、紫条梨、琅琊太守王唐所献的瀚海梨等;枣类则有七弱枝枣、玉门枣、棠枣、青华枣、梬枣、赤心枣、西王枣等;此外还有白银树、黄银树、金明树、摇风树、鸣风树、琉璃树以及各种稀有的桃、李、梅、棠、桐、槐、杏等等等等,不可胜计,观之令人眼花缭乱。至于天上的飞禽、地上的走兽、水里的游鱼,就更是多得令人瞠目结舌了……
  正是在这座极致奢华的上林苑内,刘彻熬过了执政初期苦闷黑暗的六年。在这里,他尽情策马驰骋,逐鹿射虎,徒手与黑熊搏斗;在这里,他一手创建了天子精锐亲兵“期门郎”;在这里,他常常与卫青、潘儒、韩嫣等侍从镇日狩猎,彻夜不归。在这里,他除了沉溺于声色犬马、韬光养晦之外,还将狩猎作为训练骑兵的实战演习,幻想着有朝一日能从小打小闹、牛刀小试的围猎过渡到金戈铁马、铁血交迸的实战之中。上林苑,是刘彻强健体魄、磨练心志、培育勇气的最佳战场,是他排遣寂寞颓唐的心灵港湾,是他创立下赫赫武功的起点。
  这场规模空前盛大的狩猎,几乎汇聚了当今汉家天下最尊贵、最有权势的风云人物。赵凌云对于骑射狩猎也是轻车熟路了,却是首次看到如此隆盛的排场。他在战国时期曾经参加过齐、楚、燕、赵、魏、韩六国共同举行的大型围猎,猎场设在盛极一时的魏国首都大梁城,也聚集了当时除秦国之外天下最出类拔萃的英雄豪杰。六军齐发之处,旌旗蔽日,羽旄拂天,千骑万乘,烟尘滚滚,其磅礴豪壮之气势令赵凌云至今难以忘怀。也是在那次围猎,赵凌云第一次亲眼目睹了“战国六雄”风云际会、合纵谋秦的盛景。但饶是这些当时深深震撼赵凌云心魄的盛景,在如今寰宇澄清、四海混一的伟大时代面前,与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赫赫雄师相比,亦是显得如此促狭与小气,根本摆不上台面。此刻,赵凌云终于明白了历史潮流的力量究竟是如何强大,也终于明白了大一统的格局对于一个民族的精神面貌和胸襟气度来说有着多么重大的意义。他曾经亲眼见到强秦横扫六国、一统天下那种恢宏雄壮的历史场景,亦不得不承认秦始皇“振长策而御宇内”、“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震四海”的雄才伟略、万世功业以及对于华夏民族开天辟地的深远意义,但因为秦国灭亡了自己的故国,情感上总是有些难以释怀。而汉朝,虽然只是继承了强秦的天下及其原有政治体制,但却将其发扬光大,再续辉煌,进一步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民族大一统。而在个人感情上,由于汉朝灭亡了秦朝,也给了他这个“赵国遗民”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这也是赵凌云虽然穿越到汉朝,但却能很快融入其中,并迅速产生对她的家国归属感、文化认同感甚至民族自豪感的主要原因。
  刘彻登上上林苑中央高达数十丈的点将台,极目远眺,由潘儒率领的期门郎日夜赶工、提前搭建而成的数十个巨型营帐零星散落在广袤无极的苑内,当真便如同在草原荒漠行军时所构筑的坚固行辕一般,不禁心下大喜,高声说道:“此次围猎历时三天,在此期间,谁都不许给朕偷溜出去!朕就是要让你们这些平素养尊处优的王侯们都体会一下行军打仗,露宿旷野的滋味。尚武之风历来是我大汉强盛之根本,祖宗在马上建立的基业,不可在我辈手里衰败了!朕决定,此次围猎就以诸侯国为单位,举行一场争霸赛。各诸侯王率领本国将士单独行动,最后看哪国猎得的战利品最多,朕重重有赏!”
  “陛下英明……”台下各诸侯国的将士们齐声呐喊。如此一来,广大的汉军将士们却不干了:“那我们呢?不会就只当守卫吧?”刘彻笑道:“想得倒美,没你们偷懒的份。各位汉军将士就以个人为单位,到时候哪位将士获得的猎物最多,朕也重重有赏。”话音刚落,汉军将士们立刻欢呼雀跃:“汉军威武!陛下威武!”一时间,阵阵咆哮呐喊声回荡在上林苑的上空。
  在千万重震耳欲聋的鼓角争鸣声中,刘彻拔出宝剑,下令围猎正式开始。所有将士立刻挥舞着马鞭高声呐喊,朝着四面八方奋蹄驰骋而去。一时间蹄声如雷,整个旷野都为之震颤。
  齐王刘次昌和济北国太子刘宽并辔而行,刘照昌、萧凌霜等人紧随其后。刘照昌笑着提议:“今次我们齐国和济北国也来个比赛如何?输者替赢者承担此次进京的所有费用。”刘宽连忙摇头道:“不行不行,这不是欺负人么?我济北国将士人数不及你齐国,何况你们兄弟二人武艺不弱,何况凌霜姐更是绝顶高手,这不明摆是我输么?我可不做这冤大头!”
  “少来!”刘照昌立马出言反驳,“谁不知宽哥的箭法百步穿杨,冠绝齐地!我们若不找外援,还不得大出血啊!再说了……”转头望向刘次昌,无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活宝王兄,自诩武功天下无敌,却连剑法和箭法都一窍不通,我要指望他啊,就等着掏钱吧……”刘次昌闻言怒道:“小照!怎么和哥说话的!哥虽然箭法不精,但内力深厚,且看哥徒手击毙几十头虎豹给你,包你赢得比赛!”他说话间信手将马鞭往空中一扬,看似随意一挥,一只野雉竟然立时倒地气绝。他扭头吩咐侍从道:“收起来!都跟紧点,寡人速度很快的。手脚麻利些,可别落下一毛半爪的,给他人做了嫁衣裳……”话音刚落,立刻策马疾驰,绝尘而去,同时抛下几句越来越弱的埋怨声:“话说这上林苑的畜生们也太弱了,牛刀杀鸡,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唉……喂……你们再不快点跟上……这些猎物可全被寡人拿下了……”刘照昌、萧凌霜与刘宽三人面面相觑,均摇头无语,扬鞭策马紧随刘次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