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时有西域胡僧识
作者:
剑雪1990 更新:2021-10-09 12:25 字数:9566
与“天上人间”的花团锦簇和纸醉金迷不同,“醉春风”走的是清新淡雅、宁静幽闲的风格路线。葱茏蓊郁的奇花异草,古朴雍容的画栋雕梁,屋内独具匠心而格调高远的家具盆景、辞赋书画,乃至后院深幽精致的小桥流水、曲径回廊,无不令熙熙攘攘的京城居民感到耳目一新、神清气爽。繁忙的公务之后,约上几位好友,到“醉春风”去小酌片刻,纵论朝政得失,畅谈江湖轶事,或听上几支小曲,即兴吟唱几句诗赋,不仅一天的疲惫荡然无存,而且还显得格调高雅。因此,“醉春风”开张不过数月,便渐渐成为长安城上流人士附庸风雅的最佳场所,隐隐有与“天上人间”分庭抗礼之势。
一日午后,“醉春风”门口出现了四位怪客。为首的是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面部轮廓棱角分明,五官装束均与汉人截然不同,分明便是一位西域胡人。其时汉匈关系紧张,西域与中原向来道路阻绝,长安城内突然出现胡人身影已是奇闻,更为奇怪的是,此人两颊遍布络腮长须,头顶上却一片光秃,且衣裳褴褛,手持瓦罐,状似乞丐。中年男子身后的三位少年约莫二十余岁,容貌装束与其差相仿佛,竟也都是光头。
看到门外来客,青松连忙上前殷勤招呼道:“欢迎光临‘醉春风’酒楼!四位贵客里面请,请问要吃点什么吗?”为首的那位中年男子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们便不进去了。麻烦施与我们师徒四人四斤米饭和一碟青菜就好,贫僧谢过施主!”此人所操汉语虽不甚标准,带有浓重的异域口音,但竟也颇为流利。青松之前看到这四个西域人居然光着头,便已感到惊异万分——他活了这么久,还从未见过不长头发之人,待听见那人说什么“施主”、“贫僧”,又觉疑惑不解,再听到他们四个大男人点了四斤米饭,却只要了一碟青菜,更觉不可思议。他嘴上高喊道:“好勒,您四位请稍等,马上给您送来!”心里却忍不住嘀咕道:“四个大男人才点一碟青菜,这也太抠门了吧……”转身欲行,没想到那中年男子又加了一句:“麻烦青菜里不要放油,谢谢!”青松一听就火了,抠门倒也罢了,竟还挑三拣四的!他刚要开口埋怨,闻讯出来的苦菊连忙拉住他低声道:“低调,低调……客人点什么菜你就上什么菜,有点专业素质行不?”
不一会儿,米饭和青菜都端出来了,中年男子恭恭敬敬地接过饭菜,递给身后的弟子,随即双手合十,深深鞠了一躬,说道:“多谢施主!愿施主一生平安喜乐!贫僧告辞了。”说罢便领着三位弟子转身离去。
青松见他们没付钱就要走,怒喝道:“站住!还没给钱呢!想吃白食啊!”中年男子停住脚步,疑惑道:“还要给钱啊?我们从不给钱的,我们没有钱……”青松大步上前,抓着他的衣衽怒道:“没钱你还敢来这里撒野?成心闹事是吧?也不打听打听,知道这酒楼是谁开的么?”中年男子一脸茫然无辜,手足无措,脸色惊怖到了极点。
这时,赵婉清、赵凌云和主父偃三人已闻声赶来。赵婉清高声怒斥道:“放肆!青松,你又欺负老实人了?一点规矩都没有!”苦菊向赵婉清耸耸肩,表示他已极力劝阻,但却无济于事。待弄清状况后,赵婉清又怒道:“人家就要了四斤米饭和一碟青菜,穷人家没钱也就算了。我早就说过,要善待穷苦百姓,能施舍尽量施舍,你全当成了耳旁风!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本店如此抠门!下次再这样玷污本店名誉,休怪我翻脸无情!”青松低头肃立在一旁,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赵凌云上前拱手道:“看诸位兄台的样貌,应该是西域人吧?各位看起来有些落魄潦倒,莫不是遭遇什么困难了?不妨说与我们知晓,我们也好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中年男子双手合十,鞠躬道:“多谢施主!我们师徒四人是来自身毒国的僧人。早就听闻东方的大汉无比繁荣昌盛,因此不远万里前来长安传道讲经,普度众生。”
赵婉清疑惑道:“身毒?这是何地?僧人?又是何人?”中年男子恭声解释道:“身毒是西域的一个国家,位于大汉的西南方向,相距数万里。僧人就是释迦牟尼所创教义的信徒,释迦牟尼是我们身毒古代的一位王子,后来勘破红尘,在菩提树下顿悟,得道成佛。他所创的教派被称作佛教,佛教的教众便是僧人了。”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不知其所云,就连素来见多识广的主父偃亦摇头道:“闻所未闻,当真闻所未闻!这真是旷古奇谭啊!四位莫非是天外来客?不知如何称呼?”中年男子答道:“不敢,贫僧法号智远。这位是贫僧的大弟子悟尘,这位是二弟子悟元,这位是三弟子悟中。”他身后的三位少年一一向众人双手合十,鞠躬行礼。
“悟尘、悟元、悟中……”主父偃沉吟道,“这所谓‘法号’应不是真姓名吧?有何特殊含义?”智远道:“法号是出家之人的特定称谓,表示皈依佛门之后即要斩断过往,摒弃俗世之姓名与身外之牵绊。出家人的法号通常由为其剃度的高僧所取,一般蕴含了深刻的佛家哲理。”
主父偃略有所悟,点头道:“哦,看来你们身毒的佛家与我们汉人的儒家、道家等学派差相仿佛,都有其信奉的一套学说道义。所谓‘悟尘’,暗含了我们汉人道家‘挫锐解纷,和光同尘’的哲理;‘悟元’,想来应出自《易经》的‘元亨利贞’;而‘悟中’,则是儒家‘中庸之道’的体现吧?据此看来,你们佛家学说倒还包罗万象,然则究竟重点奉行何种道义?”
智远奇道:“恕贫僧愚钝,施主所言贫僧一句也不懂,我们师徒四人的法号在身毒并非如此,刚才只是将其涵义原原本本用汉语翻译过来罢了。”主父偃笑道:“不然,我倒觉得我们两国的文化哲理有颇多触类旁通之处,详细探讨之后我们就懂了。来来来,我们进去边吃边聊……”“这……”智远有些错愕。赵婉清忙道:“好好好,我们这就进去准备酒菜,好好款待款待远道而来的身毒国僧人……”主父偃又对青松和苦菊吩咐道:“你们两位好好招待他们,态度要礼貌诚恳些,可别吓跑了四位贵客……”
按照智远师徒的吩咐,赵婉清为他们准备了数斤米饭和一大碟炒青菜。智远等人一看到饭菜上桌,立刻便如同沙漠中被困多日的商旅乍看到绿洲一般,兴奋异常,立刻双手并用,狼吞虎咽起来。赵婉清等人看着他们将竹箸撇在一旁、直接用双手抓饭取食的“狂态”,均是摇头皱眉,大惑不解。待他们师徒用饭完毕后,赵凌云拱手问道:“在下冒昧地问一句,为何你们不用竹箸,而用双手取食?”
智远笑道:“施主有所不知,双手取食是我们身毒居民的特有风俗,一方水土养育一方子民,与你们汉人相去甚远亦不足为奇。”赵凌云摇头叹道:“今日始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当真是大开眼界了!庄子有云:‘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我们倒真是孤陋寡闻的‘井底之蛙’了。”
赵婉清奇道:“你们既是身毒国的僧人,又为何要跋山涉水、历经坎坷,不远万里来到我们大汉呢?又为何会沦落到如今这般落魄的田地呢?为何你的汉语又说得如此好?”智远道:“此事说来话长。贫僧自幼出家,跟着恩师修行大乘佛法,略有小成。恩师多年以来有个心愿,就是希望将释迦牟尼所创之大乘佛法传播到阳光能够照射到的地方,普度众生,让天下人都能一心向佛,悟道参禅,最终大彻大悟,达到西方极乐世界。可惜恩师夙愿未了,便黯然圆寂。贫僧为了完成恩师之夙愿,决心身体力行,将大乘佛法传播至天下的每一个角落。听闻东方之大汉与西方之大秦乃是太阳底下最强大的两个帝国,于是我们师徒四人便决定亲自到这两大帝国传教讲经。佛法一旦在这两国扎下了根,就必定能枝繁叶茂,惠及天下苍生。”
主父偃肃然道:“就为了这个心愿,你们历经千山万水,足足跋涉了几万里,来到我们大汉讲经?”“不错!”智远笑道,“贫僧花了十年时间研习汉语,又花了十年时间来到大汉,只为有朝一日能够在长安城内开坛讲经,将我国的佛法普及到大汉人民的心中!若是能够在汉朝修建几座寺庙,那贫僧就死而无憾了!”智远一脸的憧憬与满足。
悟尘道:“师傅为了来到大汉,耗尽了大半生的心血。他常常谆谆教导我们,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抵达大秦了。如今既然能够抵达大汉,就一定要不畏艰险,殚精竭虑,光大佛法,普度众生,完成多年的夙愿。若大乘佛教今后能在大汉流传开来,就是死也瞑目了。”
主父偃点头道:“我大概听懂了。令师穷尽一生的时间精力,历尽千难万苦,视死如归,舍生传教,只为一个如此崇高伟大的理想,着实让我们五体投地!如此执着之信仰,如此坚韧之毅力,如此大无畏之精神,足以震古烁今,永垂不朽!”赵婉清摇头叹道:“天啊,世上竟有如此执着于信仰之人,实在难以置信!这一路上你们究竟是怎样捱过来的?”赵凌云亦叹道:“在路上奔波了十年时光,只为一朝求仁得仁,其心其志令人感佩不已!看你们也不像是有钱人,在路上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我们对西域之风土人情亦十分向往,不妨详细谈谈你们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及艰难险阻吧。我们在大汉也算说得上话,今后也会尽全力帮助你们实现理想。”
智远感动道:“若是如此,则智远死而无憾了!智远在此替天下苍生拜谢几位恩公!至于我们出家之人,清心寡欲,沿途化缘足以果腹,若能实现心中之理想,区区艰难险阻何又足挂齿!”
赵婉清急道:“大师!您就说一说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吧!我对奇闻轶事最感兴趣了!更何况又是闻所未闻、神秘诱人的西域风情!天啊,西域,做梦都未曾梦到过的奇境!简直迫不及待了!大师,您就快讲吧,别吊我们的胃口了!”说着眼巴巴地望着智远,一脸乞求之色。
一听有故事可讲,毕竟年少活泼的悟中兴奋道:“就让贫僧来说吧!话说我们这十年一路走来,沿途经过十余个国家,阅人历事无数,各种怪诞奇遇层出不穷,所见所闻可谓是震古烁今,惊天地而泣鬼神啊!就是讲上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呢!”他的汉语说得似乎比智远还标准流利。赵婉清连忙拍手叫道:“不急不急!你们就免费住在这里,爱住多久住多久!我们喝着小茶,吃着小菜,细细听你们娓娓道来!”
悟中随手抓了一棵青菜放到嘴里,喜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我们住在这里,就可以连续说上三天三夜啦!咳咳,各位贵客注意了,此事说来话长,且听贫僧慢慢道来……”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此二人一个爱讲,一个爱听,脾性如此相投,一旦聊得兴起,又何止是三天三夜可以聊完的?
流言蜚语的传播速度永远是最快的。不过一个时辰,“‘醉春风’内惊现四名西域光头僧人”这一劲爆的新闻已然传遍了长安城每个角落。百姓们沿着长街奔走相告,大批好事者争先恐后涌到“醉春风”一饱眼福,酒楼内外瞬间被围观者堵得水泄不通。
悟中看到众人围观,讲得更为起劲:“那位匈奴勇士的刀法快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就连大师兄这‘身毒国第一勇士’都难以在他的快刀之下抵挡四五个回合。不多时,大师兄和二师兄就相继身负重伤,我们师徒四人且战且走,那匈奴勇士却领着数十名骑兵在身后穷追不舍,眼看我们师徒四人即将惨死在这群禽兽的屠刀之下。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只见左前方有数十道异常耀眼的白光呼啸着从我们身旁飞掠而过,那些白光激荡起的层层气浪如同利刃一般割得我们脸颊生疼。我们简直被这数十道突如其来的白光吓懵了,不想却听到身后追赶的匈奴骑兵们纷纷落马,发出如杀猪般凄厉的呻吟声,好似痛苦万状。我们大惊之下连忙回头,只见大部分匈奴人都用双手掩面,躺在地上极力哀嚎,鲜血流得满地都是,景象惨烈恐怖至极。细看之下才发现,原来除了那名使用快刀的勇士,其余所有人的双眼竟然都被那数十道凌厉刚猛的白光给刺瞎了!”
在座的习武之人听了此番描述,无不瞠目结舌,难以置信。依据悟中所述,这数十道白光应该是有人凭借刀剑激荡起周围的空气,将其高度聚拢,并用深厚内力催动气流以极快的速度朝目标激射而去,旁人看来便如同数十道耀眼白光一般。这种绝技只有绝顶剑客方能办到,并且通常只能近距离使用,因为其准度和力度极难把控,几乎不可能随心所欲地操控自如。但悟中所言之人,居然能在如此远的距离之外得心应手地操纵剑气,而且分毫不差地刺瞎这些匈奴人的眼睛!这简直非凡人所为!
立时有人高声叫道:“胡扯!纯粹是胡扯!你们西域人说话太过不着边际,欺负我们汉人孤陋寡闻啊?”“就是就是,如此远的距离,如此准的剑气,除非是神仙方能办到,你在做梦吧?”“……”
面对众人的质疑,悟中肃容道:“此事千真万确!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句句属实!不信请听贫僧继续道来……当时乍逢此变,所有人的神志都有些许恍惚。良久之后,只见一位汉人装束的中年人从前方款步走来,扶起我们师徒,并用匈奴语对那位用快刀的匈奴勇士说道:‘不愧是栾提健吾,匈奴境内能挡下我这雷霆一击的人,也只有你了。’那栾提健吾向那中年人遥遥拱手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易大侠!话说我们还真是有缘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天下未免也太小了吧?’那位易大侠冷哼道:‘笑话!我是汉人,你是匈奴人,汉匈不两立,谁和你有缘!几日不见,你这孽畜便又到处撒野害人,不看紧点还真是个麻烦。不过我近日要事缠身,整天把你盯在眼皮底下也不现实,索性今日就解决你这祸害,以免你荼毒西域!出手吧,别说我没给你机会。’那栾提健吾仰天长笑道:‘既然易大侠盛情邀请,我要是不应战的话,就太不给你这剑圣面子了。虽然我曾连输你三次,不过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屡战屡败……不,是屡败屡战,我这匈奴第一勇士也是有尊严的!不过您老人家可要注意了,我接下来使用的这招,乃是我研习多年,专门破你绝世神剑的绝世刀法,看刀……’易大侠悠然笑道:‘少废话,有什么绝世刀法便统统使出来罢。我今日……你!’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栾提健吾挥起长刀在半空中画了半个圆圈,发出一阵尖利的破空之声,空中立刻疾速俯冲下一只威猛无比的大雕,刹那间便将他驼上后背,振翅高翔,渐渐消失在云天深处……栾提健吾远去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哈哈……易大侠,此番是你输了罢……我们后会有期……不……后会……无期……’易大侠收起长剑,冷笑道:‘哼,这就是你们匈奴人所谓之尊严。’易大侠救下我们之后,还为我们师徒悉心疗伤。当他得知我们要去大汉实现传道之理想后,亦是崇敬异常,亲自护送我们出了匈奴的国境……”
赵凌云连忙问道:“你说的易大侠,便是易峰易大侠吧?”悟中一脸自豪,大声道:“自然是他老人家。他是你们汉人的‘剑圣’,亦是我们西域人的‘活菩萨’!”赵婉清问道:“什么是‘活菩萨’?”“这……”悟中挠挠光头,问道:“师傅,这‘菩萨’该如何翻译?”智远笑道:“所谓‘菩萨’,是‘菩提萨埵’之简称,即求道求大觉之人,亦指以智上求无上菩提,以悲下化众生,修诸般若密行,于未来成就佛果之修行者。简单来说,‘菩萨’就是佛家所说的普度众生、拯救万民于苦难之中的大慈大悲‘救世主’。易大侠是‘西域反暴政游侠联盟’的盟主,多年来领导西域游侠剑客们维护西域地区的安定繁荣,保护西域人民安居乐业。一旦发现哪个国家的国王实行暴政恶政,倒行逆施,剥削虐待他的臣民,游侠们就会找机会暗杀暴君,推翻黑暗暴虐的统治阶层,重新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如果有哪个国家对其他弱小国家发动了违背道义的侵略战争,易大侠也会领导游侠们组织义军,和所有受苦受难的百姓们共同奋力反抗侵略者之暴行。这些年来匈奴国力大盛,兵锋正威,屡屡侵略西域诸国,烧杀劫掠,奸**役西域妇女良民,在西域犯下了罄竹难书的累累罪行。易大侠近年来已经率众诛杀了成百上千的匈奴侵略者。不仅如此,易大侠还资助受难的西域人重建家园,对其无微不至地关怀照料,宛若慈父……我们众多西域百姓奉他为保护神,尊崇万分,他就是西域人的‘活菩萨’。”
主父偃点头追忆道:“难怪上次易大侠救下我之后便匆匆告辞,说是去西域办事。原来他去西域是维护正义,替天行道,令人敬佩万分!”赵凌云喃喃道:“为国为民,方为侠之大者!与易大侠的伟业相比,江湖上所谓的路见不平、锄强扶弱又算得了什么?如此神话一般的人物,此生若能一睹其风采,聆听其一番教导,就是死亦无憾了!”赵婉清已然心驰神往,摇着赵凌云的手臂道:“云哥哥,你有空时能不能带我去西域玩,说不定还能有幸一睹易大侠之尊容呢!”赵凌云兴奋道:“当然,有机会当然要去!看来圣上当初派张骞西出塞外,联系大月氏人共同夹击匈奴的战略是完全正确的。”赵婉清嘀咕道:“这个木头……”
说罢易峰,悟中接着侃侃而谈:“离开匈奴,我们又来到了火焰山。说起火焰山呐,那气势可真叫一个雄伟壮观啊!远处看去,整座大山通体青红,犹如一团巨型火焰,方圆几百里寸草不生,连只鸟都飞不过去!据当地居民说,那里的石头在炎炎烈日的照耀下,竟会灼灼闪光,层层热浪翻滚上升,就好像整座山着了火似的。一头鸡丢在石头上,瞬间就烤熟了!他们说任你有铜皮铁骨,一到山上,亦会被瞬间烤成乳猪。”
旁边的一位少年大概是喝醉了,斜睨着悟中大叫道:“又在胡言乱语了!石头还能烤鸡不成?若真如此,你们四人过了火焰山,为何没变成烤乳猪啊?”赵婉清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不想听就给我滚出去!”那少年见掌柜的发话了,连忙知趣地闭上了嘴。赵婉清又问道:“那你们是如何通过火焰山的?”悟中叹道:“当时我们也愁啊,面对熊熊火山裹足不前,束手无策。这火焰山可是东入大汉的唯一通道,不经过它又如何能抵达大汉呢?后来,当地居民告诉我们,说火焰山脚下有一个‘火鸡谷’,谷里有一个‘火鸡寨’。当地百姓远离火焰山百里便汗如雨下、浑身燥热难当,再无法前进半步,而这火鸡寨里的人常年居住在山脚下,居然安然无恙,且生活自给自足,逍遥快活,简直是个奇迹!他们都以为‘火鸡寨’人是上天派来镇守火焰山的山神。”
主父偃奇道:“这寨主还真颇有个性,为何取‘火鸡’这么一个诡异的名字?”悟元道:“施主有所不知,火焰山一带崇拜火神,以火鸡作为图腾,认为火鸡是火神之使者,就像你们汉人崇拜凤凰一样。因此这个山寨就以火鸡命名,就连他们寨主也姓火。”赵婉清拍手道:“我知道了,一定是这个‘火鸡寨’帮你们通过了火焰山!”悟中高声道:“不错,姑娘当真聪慧!当时我们就想入寨求助,但一直苦于无法接近山脚半步。后来终于碰到了一位从‘火鸡寨’中出来探亲的居民,我们苦苦哀求,他才给了我们几颗药丸,说吃下去可以抵御炎热一个时辰,足以接近山脚,但要想过山还得进寨恳求寨主帮忙。也真是老天有眼,这寨主一听我们要去大汉,立刻喜出望外,满口答应送我们过山。”
众人奇道:“这又是为何?”悟中叹道:“说起这寨主,唉……这位火寨主体型极瘦,瘦得形销骨立,只剩皮包骨头了,而且苍老憔悴,面容恐怖。那火寨主说,他常年有一个毛病,就是特别能吃,但却不见长肉。一日能吃五六斤米饭,口中就少有闲下来的时候,但身体却反而日渐消瘦,端的是苦闷异常。多年来他寻遍附近名医,但皆无济于事。他听说大汉文化源远流长,神医辈出,那里或许有高人能够治好他的病,但一直苦于不识路途。见到我们之后,寨主答应送我们过山,却要我们答应他,到了大汉替他寻访名医治病。”
有人问道:“那他是如何帮助你们过山的呢?”悟中道:“火寨主说,他们之所以能在火焰山脚下生活,是因为他们修炼的是一种极阴极寒的内功,足以与外界的高温相抗衡。他请了寨中的十余位高手,分别在我们体内输入了足以支持半个月的内力,保证我们能捱过火焰山,于是我们便过山了……”
众人听了他们师徒四人的旅途见闻,均觉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之天外奇谭,无不惊愕万分,这才知道大汉朝之外原来另有一块广阔无边、风情浪漫的区域,不禁都生起了“井底之蛙”之感慨。赵婉清又问道:“那你们既然抵达大汉了,又准备如何宣扬你们所谓的佛法呢?”智远道:“还要恳请各位施主帮帮忙,看看能否引荐贫僧觐见一下贵国之国君,贫僧好向他详细禀奏宣扬佛法的各项事宜。”赵婉清向智远保证道:“此事十分简单,你们就放心地住在这里吧。我们一定会把此事当作自己的事情处理,保证让你们见到我们的皇帝。”智远双手合十道:“如此便多谢施主了!”
这时,门外围观的人群中突然产生了一阵骚动,似乎是来了什么大官,众人均在避让行礼。赵凌云等人向外望去,只见田蚡、韩安国和公孙弘三人信步走来。田蚡笑道:“哎呦不错哦,这酒楼刚刚开张就生意爆满嘛!都快赶上‘天上人间’了。本相可是来迟了,恭喜恭喜!”赵婉清盈盈笑道:“多谢丞相谬赞。我们经营的可是正当生意,又怎敢妄想与‘天上人间’一争短长!”田蚡意味深长地笑道:“赵姑娘可是越来越淘气了!”说着转向赵凌云道:“赵将军别来无恙啊?”赵凌云淡淡道:“多谢丞相挂心,今日末将恰巧有件事想向丞相禀报。”田蚡掸掸衣袖,缓缓落座,“哦,愿闻其详。”同时对赵婉清吩咐道:“弄几样你们这里的特色小菜来尝尝。”
田蚡听完了赵凌云等人的陈述,一双鹰眼在智远师徒四人身上逡巡审视,缓缓道:“要本相引荐也不难,只是这四人来历不明,又是西域外邦之人,仅凭他们一面之词就要朝见堂堂大汉天子,你们不觉得不妥么?万一他们是番邦的刺客或细作,真惹出什么祸事来,这罪名你担得起,本相可担不起!”
赵凌云道:“丞相此言差矣,圣上一直对西域之事异常重视,早在建元三年就派遣张骞出使大月氏,欲联合大月氏夹击匈奴。近十年过去了,张骞仍旧杳无音信,圣上心急如焚。此刻突然来了四名西域僧人,他们目的纯正,只为宣扬佛法,又带来了圣上期盼已久的西域详情,圣上见了肯定大喜,此等大功若记到丞相头上,相信圣上或许能够减轻对丞相的偏见。”
田蚡拂袖道:“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本相也绝不同意此事!就算他们目的纯正,确为宣扬什么佛法,圣上亦不会受用他们这一套。圣上早已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为的就是统一天下百姓的思想文化,达到真正意义上的大一统,完成秦始皇未竟之业。如今来了几个莫名其妙的番邦僧人,鼓吹什么西域大乘佛法,此乃邪魔外道,意欲荼毒百姓,蛊惑人心,散播反动言论!如此与圣意背道而驰,圣上又岂能答应?”
主父偃淡然道:“不管圣上对宣扬佛法之事意见如何,但这些人见一见还是有必要的,最起码西域之详情圣上还是急欲了解的。我们不能擅自替圣上做主,拒绝一群来自西域的朋友,毕竟此事对大汉朝与西域的外交关系有着及其深远的意义。”
公孙弘道:“主父大人此言差矣!西域是什么?西域就是一块未开荒的蛮夷之地,又岂能与天朝上国相提并论?西域多年来处于匈奴的势力范围之内,早已沦为匈奴之走狗,与这些国家结交,对我大汉朝有害无益。”主父偃不甘示弱道:“腐儒之见!西域各国地理位置特殊,实力不容小觑,与汉匈两国又有千丝万缕之联系,因此它对于汉匈双方来说,均是需要极力拉拢的战略同盟。西域是汉匈之争的关键,汉得西域则汉胜,匈得西域则匈强……公孙博士,你是有意针对在下是吧?处处与在下唱反调!以前在齐国时是这样,现在同朝为官又是这样!”
公孙弘不屑道:“我就是看不惯你那穷酸落魄样!从小不读正经儒书,尽搞些旁门左道、乌七八糟的诡辩纵横之学,结果呢?游历诸侯各国几十年,不仅一无所成,还受尽白眼,人见人嫌。你知道我们齐国的学者们都是如何议论你的吗?落魄无用,为了功名利禄不择手段,还利用女儿的美色达到飞黄腾达之目的!瞧你那一朝得志的样子!”“你,你……一派胡言……”主父偃气得说不出话来。
赵凌云上前怒道:“公孙大人,这么多人面前,你最好注意自己的言语!若再胡言乱语,就休怪本将军翻脸无情了!”转身低声问赵婉清:“这公孙弘到底是何人?竟如此嚣张!”赵婉清亦是又惊又怒,低声道:“此人亦是齐国儒生,自己同样年少无为,等到六七十岁才混到一官半职,还敢在这里撒野!他素来与爹不睦,爹也曾说此人表面上艰苦朴素、彬彬有礼,其实内心龌龊,是个心胸狭隘、阴险狡诈之徒。”
田蚡在一旁打圆场道:“好了好了,都是读书人,至于如此恶言相向么?此事到此为止,本相会向圣上详细禀报。你们几个光头僧人,准备好觐见大汉天子吧!还有,本相此次造访,其实是来发请柬的。本相即将大婚了,此乃皇太后亲自赐婚,娶的是燕王之女。婚宴将在下月十五于敝府举办,届时欢迎各位同僚热情捧场!告辞!”
田蚡等人走后,赵婉清惊道:“什么?他居然又要结婚?你看他那一大把年纪,长相如此猥琐,居然还要娶一位金枝玉叶的翁主?这是什么世道啊!”赵凌云连忙低声道:“慎言,慎言!这种私事我们就别置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