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万里安能制夷狄
作者:剑雪1990      更新:2021-10-09 12:25      字数:7263
  主父偃近来的发迹速度令人惊讶,不到一年便进入刘彻建立的内朝决策圈,所受圣宠无以复加。在主父偃的建议下,刘彻逐步将朝廷各类军政要事的决策权内移,以丞相为首的三公九卿逐渐被架空,中朝制度渐趋成熟,中央集权得到了空前加强。田蚡及其党羽自是对主父偃等人恨之入骨,但面对羽翼渐丰的刘彻,他们渐渐感到莫可奈何,只能在暗地里谋划反击。
  元光二年春三月己巳日卯牌时分,赵凌云和主父偃同时接到未央宫内侍传出的圣谕,宣他们即刻入宫参加宣室殿廷议。
  辰时初刻,赵凌云和主父偃抵达宣室殿,见到卫青、韩嫣、庄助、潘儒、渔阳、吾丘寿王和司马相如等近臣已悉数到场,黑压压地站满了一殿,赵凌云便料知今日要有大事发生了。
  果然,刘彻见人已到齐,遂高声说道:“朕今日之所以召集众卿来此,是想与卿等商议一件开天辟地的大事。众所周知,匈奴问题困扰我朝已达七十年之久,列祖列宗为此所遭受的种种屈辱,朕皆一一铭记于心,不敢或忘。毫不夸张地说,匈奴人就像一把悬于头顶之上的利剑,自朕即位起便令朕寝不安席、食不甘味。面对雄踞于北疆的匈奴人,究竟是该战还是该和?这个问题近年来已在朝堂上辩论了十余次,但却次次悬而未决,朕对此早已厌烦透顶。外敌已在国门外厉兵秣马,而我们却依旧在做重复无谓的高堂阔论,朕已等不起亦不想再等。朕经过多年的深思熟虑和精心准备,已下定决心于今年停止和亲,正式对匈奴宣战!”
  此言一出,犹如石破天惊,众人惊骇之下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式对匈奴宣战?这个念头是绝大部分汉人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在场诸人虽说大多为主战派,但初闻此等豪言壮语,一时间却都沉吟不语。
  少时,潘儒方才率先兴奋道:“太好了!陛下,您终于下定决心了!让臣做先锋吧!臣保证,定在军臣单于身上捅一万个透明窟窿!”渔阳和卫青随即高声附议,主动请缨。庄助则较为谨慎,小心翼翼地问道:“此事非同小可,可说关系到我朝今后数十年之命运,陛下当真下定决心了?”韩嫣亦皱眉道:“是啊,近年来汉军将士虽说日日厉兵秣马,但我朝毕竟数十年来未曾面临真正大战,一旦与剽悍迅捷的匈奴人真刀真枪地干起来,臣恐怕……”
  刘彻不悦道:“连你们两人都如此说,看来若将此事置于朝堂之上讨论,更不知会有几人反对了。其他人怎么看?”
  赵凌云初闻开战之言,首先感到热血沸腾,旋即听到庄助等人的顾虑,亦觉颇有道理,心下权衡一番后方才说道:“战与和两者皆有利弊,就看我们如何取舍。臣一直以为,天下苦匈奴久矣,为了大汉的长治久安,汉匈之战在所难免,出兵反击亦是迟早之事。但令臣惊讶的是,陛下的开战决心竟下得如此迅速,如此斩钉截铁,其胆魄令臣佩服。陛下心中既筹谋已久,不知有何具体的作战计划?我方胜算究竟几何?臣愿闻其详。”
  刘彻笑道:“好你个赵凌云,朕在问你,你反倒先考起朕来了。好,朕今日就让你们心服口服,宣大行令王恢!”大行令乃九卿之一,主管汉廷的外族事务,众人听闻刘彻宣召大行令王恢,不知所为何事,均是满腹疑云。
  王恢进入宣室殿后,刘彻方道:“朕与大行令酝酿这个计划已数月有余,至今想起这个计划,心内仍然兴奋不已。此计一旦付诸行动,便可称得上是大汉朝七十年来的最大手笔,而若此计成功,则必将一举翦除匈奴外患。外朝那群呆鸟不是一直在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来堵朕的嘴么?此计一出,定教他们哑口无言。王恢,你就先将此计说与他们听听。”王恢躬身应诺,随即走到地图前,连说带划,将此计谋一五一十地说与众人知晓。
  王恢话音刚落,潘儒便高声叫道:“好计好计!就是……”刘彻沉声问道:“就是什么?”“就是不太过瘾。”潘儒和渔阳异口同声说道,二人相视之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韩嫣亦笑道:“此计确是妙哉,虽说劳师动众,但可行性不小,胜算亦颇大,若是完全成功,可达一劳永逸之功,应该可以堵住外臣们的嘴。”
  众人纷纷出言附和之际,赵凌云却突然出言反对:“陛下,臣以为此计不妥。”话音刚落,卫青亦附和道:“不错,臣也觉得此计太过取巧。”刘彻闻言,不禁错愕道:“哦?你们两位倒给朕分析分析,此计如何便不妥了?”
  赵凌云道:“陛下此计妙是妙,但是过于理想化了,不符合战争的逻辑和情理,胜算恐怕不足五成。因为此计等若设下了一个圈套,钻与不钻,完全取决于匈奴人的一念之间,变数太大。而我军摆好陷阱后便只能守株待兔,无法完全左右战争走向。这其实是一次赌博,赌的是军臣单于的心理。赌博本身就不可靠,更何况这是拿数十万汉军去赌,臣恳请陛下三思。”
  卫青亦分析道:“一旦大军出发,便如同离弦之箭,千里之外的局势瞬息万变,根本不是我们所能逆料掌控的。如此重大的行动,数十万人的队伍,如何保密?而一旦消息泄漏,此计立刻泡汤。在战争中,当外界的不确定因素比重过大时,则两军具体实力的作用便已微不足道,一旦双方统帅的意念轻微动摇一下,其结果就足以左右最终战局,使胜败发生逆转。”
  赵凌云点头道:“不错。老子有云:‘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而如今发动战争的一方却无法主动操控局势,反倒使胜败取决于敌方意志以及外界不确定因素,则危殆不免矣。孙子亦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没有八成胜算的战争,圣人是不打的,汉军亦不能打,臣窃为陛下所不取。”
  刘彻闻言脸色铁青,冷笑道:“哼,你们两人当真是军事奇才!引经据典,高堂阔论,简直将朕这个不懂军事、自作聪明的皇帝教训得无地自容!”赵凌云和卫青见刘彻动了真火,再不敢多嘴抗辩,连忙跪下请罪。
  一直冷眼旁观、沉默良久的主父偃见状,连忙躬身道:“臣以为陛下此举魄力非凡,意义深远重大,臣坚决支持陛下这个决定!”
  刘彻惊讶道:“卿不是一直反对朕攻打匈奴么?朕第一次见卿时,卿便给朕提了九条建议,前八条提得绝妙异常,朕毫不犹豫都准了。唯独这第九条,却规劝朕莫要攻打匈奴!朕念卿一心为国着想,又天纵奇才,才当卿从未说过此话,不曾追究。如今又要当众商讨出击匈奴之事,朕本就不指望卿能发表什么高见,不想今日卿却反过来坚决赞成出击匈奴!卿不觉得自己转变得太快了么!”
  主父偃缓缓道:“陛下,臣当初反对出击匈奴和今日支持陛下的决定并不矛盾,同样是一心为国着想,未曾改变。陛下且听臣详细道来:其一,臣当初反对的是我朝派遣大军千里出塞、主动攻击匈奴主力,因为这样是劳师动众,是拿汉军去与强敌硬碰硬,是动摇国本之举。而如今陛下此计是守株待兔,设圈套吸引匈奴大军入彀,是以逸待劳,无所谓动摇国本,因此臣赞成。其二,臣昧死妄自揣测陛下的深意,其实陛下或许早已想到了此举无异于赌博,亦想到了此战变数太大,胜负较多倚仗运气,难以逆料,甚至都做好了无功而返的最坏打算。然而陛下却依然斩钉截铁地决定大干一场,那是因为陛下根本就不把此战的结果放在心上。因为此战的意义太过重大了,重大到它本身是胜是负都已经无关紧要,它是在向全天下昭示陛下抗击匈奴的坚定决心。此战胜了自然最好,如若不幸战败,固然影响恶劣,但换个角度来说,它在非军事方面的意义或许反而比战胜更大。陛下正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才如此淡定地面对所谓的不确定因素,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一切根本就是确定的,其实这根本不是战争,而是政治。”
  主父偃的一席话可谓是振聋发聩,让在场众人哑口无言。良久之后,刘彻方才拍案而起,高声赞道:“知我者,主父偃也!”赵凌云黯然请罪道:“臣等无知,无法领会陛下此举背后的重大深意,反而自作聪明,妄自发表谬论,请陛下责罚。”刘彻摆手道:“罢了,你和卫青是从军事角度分析问题,说得亦很有道理。你们所提出的这些问题,正是此次出兵需要特别注意的问题,朕会仔细考虑,周密部署。毕竟,能打赢这场战才是最重要的,朕也不希望费心费力收拾战败的残局,朕最希望的是一劳永逸解决匈奴之患,还大汉百姓一个清平天下。今日就这样罢,你们回去认真准备准备,明天说服外朝那群腐儒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千万不要令朕失望!”“臣领旨!”众人齐声应诺。
  翌日正是未央宫前殿朝会,君臣落座之后,刘彻首先开场道:“此次朝议没有其它事,只是仍有必要继续讨论一下匈奴问题。众卿皆知,自我朝立国以来,匈奴人连连入侵我大汉边塞,以致我边境数十年无一宁日。我朝自高皇帝以降忍辱求和,七十年来好酒、好肉、好金银、好丝绸、好女人养着匈奴人,去年又嫁过去一位如花似玉的宗室公主。但匈奴人无信无义,反复无常,欲壑难填,毁约成习,近年来愈发变本加厉,欺我大汉君民仁弱。无数教训表明,我们越示弱,他们则越猖狂。这不,还没消停几日,最近又来骚扰渔阳郡了。朕已经忍耐许久,如今实在是忍无可忍,遂决议起大兵伐之,众卿以为如何?不妨畅所欲言。”
  以往在讨论匈奴问题时,刘彻均未明确表示过自己是主战还是主和,但今次却率先主张出兵,外朝众臣皆感愕然,不觉面面相觑,不知所言。
  御史大夫韩安国是坚决的主和派,在之前的朝议中已多次反对出击匈奴,此次亦不例外,只见他颤颤巍巍地出列奏道:“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刘彻不悦道:“卿又要重提此前那番陈词滥调么?”韩安国躬身道:“臣知道此番谏言会惹陛下生气,但自古忠言逆耳,为了大汉的江山社稷,臣还是要直言劝谏,就算斧钺加身亦万死不辞。”
  刘彻皱眉道:“有话就快说,别扯那些没用的。”韩安国道:“臣以为我朝出击匈奴有三大害处。其一,匈奴人自幼生长于马背之上,负戎马之足,怀禽兽之心,终年在草原大漠上迁徙驰骋,来去无踪,飘忽不定。而我朝世世代代以农耕为生,骑射之技远逊匈奴人,此前又无出塞远征之经验,一旦深入广袤陌生的草原荒漠,则难免晕头转向,不仅难以追寻敌人踪迹,还容易被敌方引诱围歼。其二,所谓强弩之极,矢不能穿鲁缟;冲风之末,力不能飘鸿毛,不是开始时的劲道不够,而是末力衰弱了。因此,即便我军骁勇善战,又在草原上追寻到了敌人,但在长途奔驰之下,难免成为强弩之末,又如何打得过以逸待劳、剽悍迅捷的匈奴人啊!其三,就算汉军费尽周折追寻到了敌人,并且千辛万苦打败了他们,但又能怎样呢?匈奴人的土地虽说广袤,但皆是荒芜贫瘠的不毛之地,咱们得到了也不能种庄稼,又有何用?匈奴人自古就不属于华夏子民,不受中国礼乐教化,残忍嗜杀,桀骜不驯,咱们降服了他们有什么用?不仅浪费粮食,还要时时提防他们作乱。因此,出击匈奴是以极其巨大的代价换取极其有限的利益,实有百害而无一利,臣窃为陛下不取也!”
  韩安国的一番陈述得到了外朝许多重臣的支持,一时间附议之声四起。刘彻冷哼道:“翻来覆去都是这几点老掉牙的,你们就不能有点创新么?其他人还有什么新想法?”
  大行令王恢奏道:“陛下,臣有一个新想法,可以将御史大夫的三点内容驳倒。”刘彻奇道:“哦,说来听听。”王恢道:“韩大人刚才说,出塞攻打匈奴百害而无一利,听起来貌似很有道理。然而韩大人忘了一点,谁说攻打匈奴要跑到千里之外的草原荒漠上去打?我们难道不能把他们引入边塞,在边塞上伏击他们吗?若能如此,则既可以避免韩大人所说的三点害处,又能够一劳永逸地翦除匈奴之患。”
  田蚡奇道:“大行令的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吧?匈奴人狡诈异常,他们凭什么听你的话,又怎会乖乖地走入伏击圈任你宰割呢?若匈奴人当真如此容易消灭,那么几位先帝还会忍气吞声数十年么?你以为先帝们不心疼金银美女么?”
  面对田蚡咄咄逼人的追问,王恢不卑不亢地说道:“丞相请先听完下官的计谋,然后再指摘不迟。”得到刘彻的首肯后,他接着说道:“陛下,臣认识一位雁门郡马邑县的豪商,名唤聂壹。此人多年以来在汉匈边境上做生意,与匈奴上层贵族常有往来,对边事颇为熟稔。他数月之前找到臣,说他经过近几年的观察思考,发现匈奴人贪鄙成性,又对和亲多年的汉朝放松了警惕,因此只要我们诱之以利,巧妙布局,必能将其主力引入塞内,进而聚歼之。聂壹向臣献计,说他自愿深入敌营充当说客,若陛下同意以马邑全城作为诱饵,他定能引诱匈奴单于主力入塞。臣与他反复商议过此计的各个细节,发现其可行性颇大。臣恳请陛下准许聂壹上殿,具体阐述此计。”
  刘彻兴奋道:“哦?竟有此等好事?快宣聂壹上殿!”
  聂壹上殿行礼完毕后,恭声奏道:“陛下,草民乃雁门马邑人氏,常年在汉匈边境上做买卖,与匈奴人互通有无,因此甚得匈奴贵族的欢心,与匈奴单于和阏氏亦有几次接触。但陛下放心,草民绝对是忠于大汉的。每当看见匈奴那些禽兽对边境同胞们犯下那些令人发指、罄竹难书的罪行时,草民便心如刀绞,以至于夜夜无法入睡,日日渴望杀敌报国,保境安民。这几个月草民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一个计谋。由于草民已颇得匈奴贵族的信任,只要草民全族假意向匈奴单于投降,声称草民可以斩杀马邑县令,并可将马邑全县的人口财物拱手献给单于,但为了防范汉军,需要单于率领主力大军入塞配合。军臣单于天性贪婪,嗜杀成性,时常亲征劫掠,他垂涎于汉朝的繁华边城已久,定将被全城的百姓和财物所诱惑,利令智昏之下,必然亲率主力大军入塞。我们便可将计就计,事先于马邑城外埋伏下数十万大军,以逸待劳,围歼匈奴单于主力,一举消除匈奴之患!陛下以为如何?”
  刘彻闻言不置可否,沉吟良久后方道:“此计听上去倒还有点意思,众卿以为如何?”
  卫青奏道:“臣以为此计可行。首先聂先生打入敌人内部已久,深悉敌情,只要事先伪装得好,到时候杀死一名死囚冒充马邑县令,十有八九可以说动军臣单于。其次,我军不必出塞长途奔袭,只需埋伏于家门口守株待兔,这就不存在韩大人所说的三点问题了。匈奴主力大军再多,能入塞的也不过十数万吧?我朝毕竟地大物博,到时候调集数倍于敌人的兵力应该不成问题,如此便可围而歼之,确保稳妥。此计中唯一需要特别注意的,便是消息的绝对机密和军队的绝对隐蔽,因为匈奴人毕竟狡诈异常,其间但凡走漏了一点风声,则此计必将泡汤,数十万大军亦将劳而无功。”
  赵凌云赞同道:“臣亦认为此计可行,深合《孙子兵法》中‘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之义,能够以最小的代价一举解决匈奴之患,可谓善之善者也。当然,正如卫将军所说,行动隐蔽是此计成功的前提和关键。”
  潘儒亦附议道:“不错!面对匈奴人的嚣张跋扈,我朝已忍气吞声七十年,无数汉家儿郎皆怀揣着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而今陛下若能同意大举出兵马邑,则我汉军将士在同仇敌忾之下,必将个个如同出柙猛虎,以一当十,一举痛歼匈奴单于主力!此战若能成功,则汉匈之间的攻守态势必将得到彻底扭转。一雪国耻在于此战,扬我国威亦在于此战,一战而定乾坤,此战之谓也!”
  潘儒这番掷地有声、慷慨激昂的豪言壮语感染力极强,霎时间便点燃了在场所有热血儿郎胸中的万丈豪情。突然,殿内一位期门郎高声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这首《无衣》出自《诗经·秦风》,以慷慨悲壮的曲调唱出了当年广大秦军将士同仇敌忾、舍生忘死的铁血豪情,将秦国君民英勇无畏的尚武精神表现得淋漓尽致。歌由心生,很快便一传二,二传三,人群中又有多人加入吟唱的行列:“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这种同仇敌忾的情绪如烈火般在人们心中迅速蔓延,唱到后来,未央前殿内似有上百人在齐声讴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威武雄壮的歌声承载着汉家儿郎的铁血豪情飞出前殿、飞至未央宫的每个角落、飞遍整个长安城,似乎整个汉家天下都为之震颤,它似乎在提醒着天下人:这个民族虽然看似仁弱,但当她真正觉醒起来、同仇敌忾共御外侮之时,便将爆发出无穷无尽的惊人力量,谁胆敢侵略她,就不啻于在自掘坟墓!
  大汉天子的雄心壮志亦被这激昂豪壮的歌声所激发,不禁朗声吟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汉军威武!”殿内众将亦齐声呐喊道:“汉军威武!”声震屋瓦,久久不绝。赵凌云的内心亦被这种豪迈之极的场面所深深震撼,这种心神巨震之感是他在战国时从未经历过的,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民族自豪感吧?他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然深深融入这个伟大的时代了。
  在高亢的歌声和呐喊声的推波助澜之下,整个前殿内已然群情激奋,面对如此形格势禁的局面,主战派便是再有异议,亦无法违逆群情勉强开口了。于是刘彻便顺水推舟,郑重宣布道:“众卿言之有理,我大汉朝立国七十余年,亦韬光养晦了七十余年,忍辱负重了七十余年,而今已然忍无可忍,亦无须再忍。故准大行令王恢及马邑商人聂壹所奏,拟定于今年六月征调三十万汉军出塞,于马邑城外形胜之地设伏,以围歼匈奴单于及其主力。聂壹负责潜入敌人内部,无论采用何种手段,务必诱使单于率领匈奴主力军队入塞,并进入我军伏击圈中。任命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将军,为此战的最高统帅,统筹全局。任命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配合护军将军的行动。以上三将统帅二十七万汉军主力出塞,隐蔽埋伏于马邑城外的崇山峻岭之中,其任务是等待匈奴单于主力进入伏击圈后,三军奋起,一举全歼之。任命大行令王恢为将屯将军、中大夫李息为材官将军,以上二将统帅三万大军埋伏于代郡附近的山谷中,其任务是等待匈奴主力进入伏击圈后,从侧翼袭击敌军后方,夺取其粮草辎重,并截断其归路。”
  韩安国、李广、公孙贺、王恢和李息五位将领躬身领旨,并慨然高声宣誓,表示定当效死杀敌,以报国恩。聂壹亦磕头领旨,表示此去定当不辱使命,竭尽所能为国尽忠,即便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刘彻立即高声勉励了众将一番,又激动道:“此战是我大汉主动对匈奴发起的首战,意义非凡。朕会在长安日日祷祝,遥祝诸位将军首战旗开得胜,生擒军臣单于,争取毕其功于一役,一举翦灭匈奴之患。待到诸位将军凯旋之日,朕定当亲自出城置酒迎接,恭贺诸位立功封侯、光宗耀祖。”众将一齐恭声拜谢。
  此次卫青、潘儒和赵凌云等少年郎官之所以不随军出征,一来是因为与诸位老将相比,他们的资历尚浅;再者是因为刘彻毕竟仍未掌握朝廷的绝对权力,此次能够力排众议、大举发兵伏击匈奴,实属不易,亦已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也该卖给田蚡、韩安国等外朝老臣一个面子,故而不便再派遣自己的心腹近臣为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