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方禹的话音落下，直直的戳着陆之言的心
  空气中的尘埃仿佛都定住了一般
  陆之言看着陆方禹的脸，神色有些恍惚
  他说的没错，他现在没有能力守护他们的感情，最多能让小哲和奶奶衣食无忧，并不能护他不用承受非议和旁人的眼光，也不能给他更好的生活。
  可就算是这样，他们之间，也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一起努力，可陆方禹就这么直接的，武断的，单方面切断了他们之间
  这对他们，不公平
  这段感情，开始是两人排除心里的重重障碍，结束也应该是两个人的决定，不应该掺杂其他现实的到并未棘手的问题。
  如果邱哲不爱他了，或者爱上了别人，那他可以放手，不会挣扎
  可这种情况下，他无法放手
  “爸，对不起，如果是因为这样，我无法和他断了，你说的那些我明白。我以后会努力创造更好的生活，我想要他。只要他而已。”
  陆之言看着陆方禹的眼睛，说出的话掷地有声，目光里带着那种认真的坚定，让人看的真切。
  陆方禹轻轻扯了扯嘴角，低下头要研起了磨，手下的动作缓缓的进行着，没有应陆之言的话。
  墨汁被搅动，翻滚，随即慢慢变得均匀。
  陆方禹还在继续研着磨，没有抬头，只低沉的声音响起
  “我不会再干涉，你可以去找他。但如果你们最终决定还是在一起，那么我家，没有你这个儿子，以后你们的事也与我无关。”
  说着，手顿了顿
  “以后你的事情，我不会再插手，也不会再威胁或者如何，你放心。我也想通了，我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你们的路，自己走吧。
  等我退休了也就清闲了，带着你妈到处走走。
  行了你去吧。”
  陆方禹全程没有抬头，研好了磨，便提笔继续写着字，没再看陆之言一眼
  陆之言静静地看着他在纸上专注的写着什么，阳光下隐隐能看到他鬓角和额头的白发，恍然才发现，就最近这一个月以来，他似乎生了不少白发。
  只是那腰板，依旧挺的很直，一如当年。
  陆之言垂下了黑眸，站了一会儿，退出了屋子，轻轻带上了门。陆方禹仿佛没有察觉一般，毫无动静。
  ……
  陆之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平躺在床上。床上的床垫和褥子都是陈月新给他换的，睡上去很松软舒适。
  躺着静静地看着天花板，手机却倏然响了起来
  陆之言皱了皱眉，接了起来
  是周延
  “之言，查到了，是在城东，大连路紫苑小区6号楼3单元302
  他应该是租的，这个房间的房东人在国外，有个表弟和你家邱哲认识，应该是他帮忙租的。”
  “好，知道了，谢了，回头请你吃饭。”陆之言轻轻应了声
  “好，别忘了啊”
  电话被挂断了，陆之言躺着姿势一动也没有动。
  他家小崽子应该在上课吧，那里离他补习的地方不远，怕是他可能在打算着找兼职，毕竟他和奶奶还要生活。
  想着想着，轻轻合上了眼，渐渐进入了梦乡。
  ……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他这一周甚少有睡得这么深的时候，有时候睡着了也会突然惊醒，或者干脆彻底的失眠
  睡醒来以后浑身感觉都轻松了很多，头脑也是，感觉有些神清气爽之意。
  下楼的时候，陈月饭已经快做好了，陆方禹在沙发上倚着看着报纸，看到他来了，神色淡淡的。
  “你妈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吃了再走吧。”陆方禹合上了报纸，对着陆之言小声说道
  “嗯”
  再无话
  ——
  陆之言到紫苑小区门口的时候，已是晚上七点半，从城西到这有些路程，他车开的算快，也到了这个点
  副驾驶座上放着便当盒，里面的饭菜早已经冷透，不知道还能不能吃。
  陆之言静静地倚着车，心里却在迟疑。
  有些东西，大概今天会有一个结果，可他怕从小哲口中再听出些别的，怕他因为太重的责任感或是和陆方禹的某些约定而彻底放弃他们的感情
  ……
  “陆之言”
  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在陆之言耳边响起，他一瞬间有些恍惚
  抬眼的时候，路灯照在不远处的人身上，看不真切。
  陆之言直起了身子，直到那人走进了些，“小哲”，他叫的极轻，两人的心却都是一颤。
  对面的人正欲张口说些什么，陆之言却抢先开了口
  “我都知道了，你是因为我爸找了你，才会提分手，离开的那么突然。
  这都是我和他谈过的，他也坦诚和我说了。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意思，所以，我们好好在一起吧。他说，他不管了以后，也不干涉我们，好不好？”说着陆之言又近前了些想抱住眼前的人
  邱哲听着他的话轻轻皱起了眉头，可依旧用手挡住了他的靠近
  他没想到陆方禹会和陆之言坦诚说，虽然应该是陆之言问出的，陆之言口中说的不干涉或者不管了，又怎么会是陆方禹的真实想法？
  他们都是想守护眼前的人，这点他是认同的，可如果现在不断，怕是以后得事情难料，也不利于陆之言的人生和发展。
  他现在毫无能力，还带着奶奶，给陆之言的只会是拖累，他还太小，而且连正当职业也没有，加上若是他还要上大学又是好几年。到时候陆之言要承担的各方面压力也会很大，感情在现实面前能生的变数太多，他不可以赌。
  现在断了，陆之言还会有很好的人生，很好的发展也许将来会有很好的爱人。没有了邱哲的人生，他会更好的。
  轻轻咬了咬唇，脸上的表情确实平静异常
  “之言，你的爸爸找过我，没错。只是我们分手的原因那只占了一小部分。我提分手，是因为觉得，我们不合适。
  你不觉得，我们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事业有成，是青年才俊，而我，什么都不是，对你而言，只会是拖累。
  和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有很开心的时候。也有很不适应的时候，你衣服的牌子我连听都没听过，你随便给我买一个衣服的钱就是我和奶奶以往几个月的生活费。
  和你在一起我总是很压抑，也很小心翼翼，我怕哪一天也许这些灿烂的日子就会远去了。
  你的圈子，你的一切，我曾经以为我可以适应接受，为了你。
  可如今我发现，这么些日子以来，和你在一起，我已经越来越少能感受到开心。我对你的感情似乎越来越淡了，没有了当初的赤诚和热情。
  所以，我觉得，我们该断了。不应该耽误彼此”
  邱哲说着，顿了顿
  “当时，我和你在一起，太冲动了。没有认真的分辨心里的感情，真的很谢谢你这段日子以来的所有，可我们就到这儿吧。好吗。”
  邱哲定定的看着陆之言的眼睛，看着他因为他这些混账话渐渐红了的眼眶。
  他突然内心涌起了一阵无法言喻的悲伤，他知道，今天他的这番话，已经足够伤透这个人，也足以让他死心。
  “你说的……是真的吗？”
  陆之言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和不可置信。
  他的眼眶红红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邱哲，身子有些微微颤抖
  邱哲咬了咬唇，没有应声
  “你是真的和我在一起不开心太压抑吗，所以要离开了？”
  陆之言又开了口，话说的断断续续，眼神却带着几分希冀。
  他眼里的光并没有完全熄灭，似乎就是在等着他着最后的回答
  “是，我可能没办法再和你在一起了。对不起”
  邱哲说着眼眶却微微红了起来，牙紧紧的咬着，看向对面的人
  却看到对面那人眼里的那抹微弱的光芒似乎是渐渐熄灭了下去，陆之言缓缓的垂下了头，半天没有应声。
  “别说……，别说……对不起。
  小哲，和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我特别开心，是我这20几年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光了。
  我特别喜欢吃你做的菜，特好吃。刘洋他们都特羡慕我。
  其实你说的对，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也经常忽略你的感受。忙起来的时候经常顾不上你，你却总惦记着我无论什么时候。
  我还总让你给我做饭吃，还没给你正经做一顿饭吃。
  你不爱我了，也是我活该的。
  我知道的”
  陆之言说这段话的时候，低着头，隐隐有些哽咽
  他缓缓的抬起了头，看向邱哲，眼睛里渐渐地有了几分笑意，嘴角也轻轻弯起。
  看着对面的邱哲微红的眼眶
  “别难过。
  你是最好的，小哲，以后你一定能更好，没有陆之言这个生活白痴总让你惦记操心照顾，还总欺负你。
  诶……我说的是什么
  总之，小哲，陆之言这一生遇到你，很知足了。
  没有给你很好的爱，我很遗憾，对不起，小哲。”
  倏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等我一下”
  说着他两步跑到了车边，从副驾驶座拿出了那个保温盒，透明的保温盒映出了那些饭菜，隐隐的有些蔫了。
  陆之言微微笑着，把保温盒递给了邱哲
  “这……是我做的。可能不太好吃，在车上放了半天，不过应该没坏。你回去看看，能不能吃。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给你做顿吃的”
  “那个，要是不好吃的话，你就别吃了，倒了就行”
  邱哲低下头看着手机的保温盒，一言不发
  陆之言轻轻挠了挠头，眼眶还红着
  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对了，咱们就算分手了，以后还是朋友对吧，你以后要有什么事随时打我电话，我还是随叫随到好不好。”
  邱哲没有说话，只是红着眼眶看着他。
  他的神色比任何时候都要复杂，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陆之言”
  他轻轻唤了他一声
  “嗯？”
  “陆之言？”
  “在呢”
  “你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
  邱哲说着从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定定的看着对面那人的眼睛。
  陆之言愣了一下，也从嘴角扯出一抹微笑
  “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吗？”陆之言轻轻开口
  邱哲垂下了眸子
  “是，但我希望我们不要有太多联系了。”
  说着他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不过，要是以后你有女朋友了，记得发个朋友圈我给你参谋一下。”
  他的神色已平静了许多，嘴角挂着笑容
  陆之言听着他言语里的调侃，微微抿了抿嘴
  “那你快上去吧，奶奶还在等你。
  早点休息，好好照顾自己”
  他静静地看着邱哲，眼里的那些破碎亦或者其他，仿佛都已经被他藏好。
  看向邱哲的眼神，就像是那时他们情浓时的温情。
  “好”
  邱哲干脆的应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他的脸，转身上了楼。
  楼道里的灯刷的亮了，邱哲站在灯光下，陆之言看得一时有些晃眼。可再定睛一看，已没有了他的身影。
  二楼三楼楼道的灯接连亮起
  最后……熄灭了
  陆之言倚着车门静静地看着楼道的灯都熄灭了，他还是一动不动地向上看着。
  月亮被厚厚的云彩挡住，只出来了一会儿，又消失再厚厚的云朵里了。天空是灰黑色的
  陆之言又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多久，终于起身，坐进了驾驶座。
  车子开向了街道，开向了上海的繁华深处，也开向了没有那个人的以后
  ……
  邱哲紧紧的捏着手里的保温盒，视线却越来越模糊，他走到家门口，直到楼道里的灯都灭了，他也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仿佛整个人失了生气一般。
  嘴唇被咬出了血，他却浑然不知，眼眶里没有流出的泪水被他生生的憋了回去，低着头静了一会儿才进了门。
  进门的时候，奶奶正在沙发上睡着看电视，见是他回来了，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
  “回来啦”
  陆之言看着奶奶慈祥的笑容，和一室昏黄的灯光，整个人突然有些恍惚
  “我回来了，你吃了吗？”
  “吃了，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奶奶的神色有些担忧
  “没事，我可能没吃饭饿的。”说着冲奶奶笑了一下
  “你啊，要按时吃饭，你总不听。
  ……”
  奶奶似乎还说着什么，但邱哲却没有听到，他静静地坐在桌前，打开了那个保温盒
  盒子里的饭菜已经凉了，都是他喜欢的菜
  他轻轻的笑了笑，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块糖醋小排吃了起来
  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他的眼眶里有些温热，他很少进厨房的，却能做的这么好吃，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
  他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吃着桌边却隐隐滴下了几滴眼泪，他却浑然未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