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只恨，与君有缘，相守无分。
  ——鸢黎
  第一次见到九殿下的时候，一切都是梦幻得那么恰到好处——
  少女一袭宫装华服，银丝镶嵌，坐于御花园的秋千上。
  她微微勾唇，满园的姹紫嫣红都抵不上她眉间一点朱砂。
  我随父亲拜会姑母鸢贵妃，就恰好邂逅了这一幕。
  “……《治国》？”我看到秋千旁的一本书册，一愣，瞳孔微微收缩，有些不可思议。
  奉沧男尊女卑的风气恶劣，而规矩繁多的皇宫内居然有人读《治国》，也不怪我惊讶。
  “你读过？”
  少女空灵的声音响起。
  “只读到第四卷。”
  幸得我生在鸢家，父亲不忌讳我们众姐妹知晓政事，才略略看了几遍《治国》。
  “……”少女沉吟不语，然后道：“我是尤箬笙，如果以后有空，欢迎到朝华殿找我。”
  我点了点头，回府后，父亲很支持我和九帝姬打好交道，总是送我去朝华殿。
  原本，我只是为她的美貌与气质所惊艳，几番交往，我才是真正为她胸有万壑的气度所折服。
  她在皇宫中无同胞姊妹，而我在鸢家也无知心姊妹，于是，我们便引以为知己，亲密无间。
  箬笙虽贵为公主，却又一手酿酒的好技艺。
  我们总是把春天的桃花摘下，酿起桃花酿，等到秋天再开封。
  “殿下，你心里的太平盛世，是怎么样的？”
  “男女平等，无纷争，无杀戮，无夺掠，有粟可食，有衣可着，天下大同。”
  不知是我喝多了桃花酿有些微醺，还是事实就是如此，我仿佛看见九殿下的眼底盛着满天星河，璀璨夺目。
  她仿佛踏着破碎的时光站在我面前，缥缈得不切实际。
  “殿下……”
  “嗯？”
  “……没什么。”
  我会为你打造一个这样的帝国，倾尽一生。
  *
  殿下和引疏失踪之后，有人请我出山，但我很累，只想守着朝华殿，哪儿也不去。
  来到朝华殿的桃花树下，我总是会做同一个梦——
  我梦见，殿下死了，在当年引疏入狱的时候，自尽而亡，再也没有醒来过。
  而我，假装同意引疏的计谋，在登基为女帝的那一刻，便下召处死引疏。
  我不想做明君。
  这些愚蠢的刁民，他们怎么配得上我心心念念的殿下给他们设计的未来？
  于是，我的行径变得荒诞不经，一个个折磨死那些曾经逼迫过殿下的人。
  所有人都说我是暴君。
  但是，我并不在乎。
  直到有一天——
  朝华殿的桃花开了，它已经很多年没有开过花了，仿佛是知晓了主人的逝世而悲哀。
  我暗自饮泣，挖出了树底下的一坛桃花酿，默默无语。
  最终，又将它埋回。
  *
  很多年后，我病重，处于弥留之际。
  我从宗室抱养的女孩和一众大臣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陛下此生励精图治，躬于社稷，勤于政事，有如斯太平盛世，当无恨矣。”
  我缓缓叹气，“尚有一恨。”
  “此生，恨为女儿身。”
  众臣唏嘘不已，他们知道女帝登基艰难重重，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因为她是女子。
  但只有那个被抱养的小女孩才知道，她的母皇叹恨的是——
  若她为男儿身，便可以十里红妆，迎那位九帝姬过门。
  【阿笙，
  那壇尘封的桃花酿，
  我们——来世举杯。
  ——鸢黎】
  （第一个位面·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