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相识一场，想来他也不会介意。
  雪女如飞蛾扑火般飞奔而来，侍卫从她的身上划下刀印，一袭青白色的衣裙破烂不堪，娇嫩的肌肤上飞出白紫色的血，人人惶恐，她却一心一意地记挂着辛夜南。
  夜南大人，雪凝不走，您快起来。
  颜弄晚听见她用着一种尊贵的称呼喊着他，她把他交到她的手上，她不过是一个旁观者，就算她接起了他，她在这场权谋中还是一个外人。
  这是他的劫，我不能干预。颜弄晚心想。在墙头上的时候就知道这只是他的劫了，不是吗？
  雪凝，没事的，你离开这里以后，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修炼，别再来人间了。辛夜南说了最后一句。
  颜弄晚垂着眼眸，一脸沉默，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她听着那容貌如冰雪般明艳的女子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凄厉又绝望。
  夜南大人，您再坚持一下，雪凝马上带您会妖族圣地。
  雪凝马上带您回去……
  ……
  夜南大人！
  是不是在希望与绝望边缘挣扎的人都以为声音够凄厉，她所期盼的人就回来？所有的一切都会完好如初？
  漫天的飞雪越来越大，与那染了一地的血水渐渐融合在一起。底下的臣子面色各异，快要发青了都能看见喜色，或是惶恐，像个大杂烩一样，十分精彩。
  青白色的衣裳染了一片血色，她的，还有他的，都融合了在一起。颜弄晚第一次看见妖的情绪从沉默，悲伤，迷茫，到绝望，然后失去理智，最终爆发。
  雪女放下辛夜南，一步一步地朝着人间帝王走去。
  忠心的臣子又混乱了起来。
  人间帝王一张脸面无表情，发冠上的硕大的珠子一晃一晃，面无表情的脸上隐隐约约透着一股无情来。
  这让颜弄晚想起一句，自古君王多无情。
  雪女所过之处，雪化冰霜，刺向众人，众人纷纷倒下，白茫茫的雪地又成了一片血地。
  只有靠近颜弄晚的一小众侍卫安然无恙。
  雪女正想把在场的所有臣子都给杀了，颜弄晚出声阻止道，“你妄再添加罪虐，债有头冤有主，谁欠你的，你找谁就是，你杀了其他人，岂不是辜负了他。”
  这话立时奏效起来，就算在丧失理智之中，她仍然记得那个让她藏在心里的男子，雪女果真停住手，一步一步地越过众人，走到人间帝王的面前，声音冰冷无味，“你杀了他，你就赔给他。”
  素白的手刚碰上人间帝王的胸口，整个人立时被震了出去。只见那人间帝王眉眼嘲讽，冷冷地说道，“寡人乃天命之子，岂是你这种小妖能近身。”
  雪女黑发扬起，周身的气流腾腾起，五丈之内，人无完人，“不过是一张小小符咒。”
  立时雪化万把冰剑飞向人间帝王，人间帝王的脚底下立时生出一个法阵来，把冰剑都一一挡了下去。
  雪女满心怨恨，只想着把那人间帝王地杀了。
  “仙子，有妖作乱人间，你怎么束手不管？可是不符合规矩？”后面的宫殿里走出一行穿着道服的人，为首的道士白发苍苍，一把拂了尘搭在臂弯里，看起来仙风道骨。
  原是有道士在背后帮他，怪不得他能抵挡雪女。颜弄晚心道。
  颜弄晚带着笑微微斜着看人的时候，颇有红枫女帝的霸道。“规矩是什么？我只知道他杀了我的人。”这话她自己都觉得霸气，只是占了他的便宜，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骂她呢。
  道士想来没见过如此不走寻常道的神仙，被噎得有些气短，隐在道袍下的手微微发颤，“神仙都应该保护凡人，杀掉那些伤天害理的妖魔鬼怪，替天行道，保护苍生。”这段话说的大义凛然，激奋人心。
  颜弄晚愣了一会，问，“凭什么神仙都要保护他们啊，大地之母创造的他们，又不是我。”
  道士的额头隐隐跳出青筋，后面的小辈愤愤不平，直呼，神不保护人类，凭什么为神？
  道士许是被气出了病，一脸病黄之色，颜弄晚又道最后一句，把他气得话都说得结巴。
  苍生与我何干？
  上次因着南舜一世她便有些不待见嘴里时时念叨着“替天行道”的道士，虽说在这一方面确实是她迁了怒，但就算往后哪个有仙缘做了神仙，她也不用低头和他们打交道，所以她毫无压力地怼了回去。
  这边雪女一手压着胸口，一边让雪化剑砸向人间帝王，见人间帝王安然无恙，便发了狠，持着冰剑做匕首刺向心脏，胸口的血汩汩地流下，这世间没有什么比用心头血做祭引更为有效的了。
  真是入了魔，也不知道她后不后悔，颜弄晚在心里疑惑。
  周围的风雪以她为中心渐渐聚拢，形成一个巨大的狂暴的龙卷风，龙卷风中隐含着红色的符文，像闪电一样闪烁着。站在十丈外，颜弄晚都感觉到脸蛋生疼，一片火辣辣的，幸亏出门前穿上了斗篷，挡下了一半的威力。
  颜弄晚抱着明玨的“尸体”退到后面，半眯着眼睛努力地观看结果。
  半截的旌旗在风里旋转，龙卷风把周围卷得干干净净，风声太大，压住了凡人的恐惧的呼救声。那一行道士排成法阵，执力护住人间帝王，人间帝王至始至终脸色从没变过，不知道该不该赞他一句好气势。风雪祭太过霸道，直到把雪女的肉血吸得干干净净才停下来，只是可怜了雪女的牺牲，周围的道士倒了一片，法阵中的人间帝王也只是伤了筋脉，一身血水。
  风雪渐停，灰蒙蒙的天空又恢复了大好的晴天，金色的阳光打在颜弄晚的身上时，她突然觉得有些讽刺，就算拼了命地去改变一个人的时候，就算她消散在人间时候，人间都不会为她改变。
  风雪有何惧？惧的是人心、妖心、神心、魔心、佛心和鬼心。
  颜弄晚清醒地看着雪女的身影渐渐消散在风里，听见她对她说，麻烦你帮我埋了夜南大人。
  不过是一个可怜的雪妖。
  颜弄晚抱着辛夜南避着人类一步一步地走出宫门，在一处山坡上埋下，她又想了想，不能让他成了无名小卒，得有一块碑，这也算是表达自己对雪女的敬佩。
  辛夜南、雪凝。
  很好。
  颜弄晚坐在墓前，虽说她知道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可是她想这样静静地坐会。
  新绿的树叶把后晌的日光剪碎，斑驳了一地，风吹起，光影摇摇晃晃，似半睡半醒之间遇见的青白衣裳，让人心动，又让人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