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76-4 意料之外的答案
作者:
KomiDX 更新:2021-05-05 02:51 字数:4198
從回到福本大宅,玲就一刻不得安寧。他避著不與人對上眼,盡量對周遭的景物冷漠看待,一花一木,一桌一椅,都跟他無關,不應打草驚蛇。他沿房子中心的廊道蹣跚走著,玻璃櫥櫃的摩艾像、造景山水石、吊蘭的綠色葉子、棕竹......揮手一過,再也不去探討屋裡那櫃私藏的酒瓶是哪個年份,或是懸掛的古鐘來自何地,與福本的生命又有什麼關聯。
他滿腦子都是七先生。
「他是個神祕的人,我姐小時候就和他玩在一塊了。」據芽羽所說,他們是從小,但最近失聯的玩伴。音羽肯定知道些什麼,卻總是三緘其口。她和那個阿七,形影不離,阿七又說,她是他的女朋友,他們之前就認識了,而且非常熟。
他很擅長做家事,也會幫音羽媽媽的忙,全家上下都喜歡他。那麼,他最近一次來是......。
門打開的聲音。隨後腳步聲變得多且雜,還有小孩子的笑聲與談話聲。「小七!太久沒看到你,阿姨好想你啊!聽了你要來,我就多做了幾道菜......送給我的嗎,你們家太客氣了啦......」音羽的母親雲時如見大賓,歡欣鼓舞。
「呵呵,來了個稀客。信男沒再繼續哭,那小子真神奇,叫『阿七』對吧,他講幾句話,信男這小搗蛋精就被哄乖了。」大嬸笑著說道。
「桑格莉亞,搬的桌子夠嗎?」
「夠全家人坐成一圈了。」妙齡女性的聲音說。她就是音羽說的「阿姨」,昨天看過,是個美女。
「還是要我再去訂幾隻龍蝦?希望別過度豐盛啊。......」
開瓶的聲響。
經過時,客廳長椅擠滿了老頭子和漁婦,正在起鬨。那是一座略窄的廳堂,人身並排著倚住白牆,牆上的鐘滴答滴答。
「來來來,先喝吧!你們一個一個,都別給我先走喔......」
廳子的白柱也過去了。
忙進忙出的拖鞋聲、碗盤聲,有人趕著下樓,說他可不想錯過這一餐。玲默念著,不要去看就好。
輕聲笑語灑滿了通道,在每道門扉前叩著。
雲時再度說話。「等等要給你們鮭子舅舅洗塵,他是主角,你們不可以搶他的飯啊......」
走廊探索著的玲,往紅色壁紙圍著的更深處去。牆上掛滿裱框的人像、名畫的複製品,其中還有一枚彩色沖印的照片,那是音羽和家人出遊時,在公園草地的合影。畫面中央,音羽的右手牽著個頭嬌小的芽羽,而芽羽的左手,則由一位西裝背心,相貌英挺的男孩握著。他們兩人隔著芽羽,相視而笑。
這是阿七吧,玲猜道。他比芽羽高了好多,大概準備念國中了。
玲瞥見牆下站著一個小孩兒,同樣好奇地盯著福本家的留影。
信男的兩眼正發著光。
「嗨,小弟弟。你知道姐姐去哪裡了嗎?我是說,你的小美姐姐?」玲蹲下腰問他。
「姐姐不在,今天下午是哥哥在家。」信男轉過來玩著他的恐龍,並宣讀了一段類似戲劇台詞的話:「白天與黑夜,它們是一體兩面的,哥哥就是姐姐,姐姐就是哥哥;哥哥只在白天時造訪,姐姐則是在黑夜來臨時,伴音羽入夢。但是大家在背地裡說著哥哥的壞話,因為哥哥做了太多姐姐會做的事。」
他盯著恐龍看,不理會玲。「還有另外一個七奈姐姐,不像小七哥哥,她從來沒抱過我。」
玲思考了一下。不對!它不是單純的詩句,而是真實發生的事,信男說的,是美生奈與阿七的關係。這樣一來,假設就被驗證了。
「那哥哥在什麼條件下會變成姐姐?」玲迫切地想瞭解。這個孩子什麼都知道。
「想跟音羽姐姐一起出門時,他就會變身了。」信男說。「哥哥的爸爸、叔叔和伯伯相繼過世了,哥哥的哥哥也死了,某一天他瘋了,就扮成了女人。」
玲嚇得噤聲。這是人間悲劇啊!......過了好一段間隔,他才再問了信男。「照片裡的人,是哥哥嗎?」
「不是的。他雖然也叫『小七』,但不是現在這個小七。」
牆邊有一道關著的木門。「啊,哥哥常來這個書房喔。」信男指道。
玲旋轉門把,如一陣旋風般奔進了房間。
芽羽如此恐懼的原因,是阿七扮成女人混在大夥兒裡頭,而且他的言行無法使人起疑。這不但要深諳心理學,更得具備實務經驗,可見他已經練習了無數次!可是,他為何這麼做?是覺得比較舒適嗎?做著同類會做的事嗎?如果只是為了求愛,又顯得太牽強,一定有沒被找到的理由。
如果真正的「美生奈」,是指阿七的妹妹......那小女生大概十歲,與音羽說的吻合。
他想起來了,今早他問過福本家人一件事情。
「美生奈的本名叫什麼?就叫做『美生奈』嗎?」
「不,美生奈是她的姓氏。她的全名叫美生奈七奈喔。」
是那位阿姨回答他的。結合信男的描述,這位「七奈」應該很常來福本家,信男才會認得她。難怪阿七能騙過音羽,和福本家的人。
而他是在山丘餐館見到的美生奈兄妹,美生奈家大姐則為經營者。......這表明了餐館是他們的據點,阿七就是在那和他妹交換身分的!
玲的心臟加快。
從我們踏進吉倉算起,阿七便籌備好了,在車站和圓香相遇、激怒音羽迫使她拿出異形,自己再趁機掠奪,連在眾人面前安撫信男,也是他策畫的戲,目的是取得福本家人的信任,信男根本就是個聰明的小孩,平常的笑與哭,都出自他的指使,否則時間點不會對得剛剛好,在他有麻煩的時候哭,轉移別人的注意力。更不用說帶他們進七百貨、馬哈里維的到來,以及福本了。他跟馬哈里維,聯手把我們困進了車站。他的每個行動都是算計過的,這就是一齣精心安排的戲!
他究竟有多少個盟友?下一步會怎麼走?他......
從頭到尾,他們就沒逃出七先生的魔掌,七先生就在近處,自己卻一無所知。玲恍恍惚惚地開了燈,這裡簡單擺了幾櫃書,沒什麼異狀。
常來......阿七是來翻翻書吧,真沒想到他是書蟲。玲逛了一逛,看見了一面唯獨沒有放書櫃的牆,取而代之的是座存放收藏品的壁櫥,櫥頂放置了金色的音樂鐘,不止歇地轉動著。
這裡......。
圓舞曲播放著,時鐘下方轉出的小人偶隨之起舞。
右側的牆靠著中型、小型的玻璃櫃,一個一個分開。他走近,拂去表面的灰塵。玲半蹲著往櫃子裡看,手扶玻璃。裡頭立著的,竟然是魚類的骨骼,口腔長著尖牙,身長不等,有三四隻。那骨頭,都已發黃了。很久以前放的嗎,還是......。他隨即想起餐館的龍王鯛骨頭,它也被放在櫥櫃裡,妥善保存著。莫非它們皆是異形?
他一面長思著,身體越發毛骨悚然。
「門口那張相,是我哥哥和音羽照的,我們會輪流找她玩。第一次和她見面的是我哥,『小七』實際上是她叫我哥哥的暱稱。我哥死了以後,怕她感到寂寞,我沿用了小七的名字和她交流,後來她忘記了我哥,只記得我。」
阿七趁玲不注意進入了書房,說出這份令人訝異的事實。
「所以你騙了她?」
「才不是。我們經歷的種種都是真實的,也留存在她的回憶中。」
阿七的語調平淡得如一杯白開水,聽在玲的耳裡卻是字字扎心。
「善意的謊言,從來就不是你能一再欺騙,甚至利用身分奪取資源的藉口。你都已經以『美生奈』的身分,獲得福本家一致的認同與賞識了,為何不見好就收呢?你到底還要什麼?」
阿七走了過來,停住。
「還不夠。『美生奈』只是一個過渡時期,我要全面掌控這個家。」他冷靜地說著。「看到那些骨骸了嗎?它們是異形魚。我哥死後......過了多久來著,父親與叔叔、伯伯遇上了船難,無人生還。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由溼掉的日記本判讀,他們的船,是被一條大魚用鼻子撞沉的!具體情況,只有問福本家才清楚了......」
「你是在合理化自己的所作所為!你有什麼證據?」玲吼了回去。
「喔,這裡到處是證據。你再不識時務、反抗我或是試圖向第三人透露什麼的話,小心我把你吊在七百貨的牆上。喔不對,你應該斷氣了。」他越來越靠近,玲被逼得連連後退,最終背部撞上牆壁,跌坐下來。頭頂的置物架,掉落了一個物體。
白色的骷髏。玲的腿,包括身子都縮得緊緊的。
這是什麼東西......。
「裝飾品你也怕,虧你是個大男人。看好,這是我爹的骨頭,架子上另外兩個分別是我叔叔和伯伯的。這樣你還認為兇手不是福本家的嗎?」
玲彎腰將骷髏頭撿起來,發現上方是空的。「......騙你的!這還能裝調酒呢,舊城的薄荷水還不賴。再找到我哥的遺骨,我們就一家團聚了......」
阿七仰天大笑,見玲呆板的臉孔,笑得更不可抑制了。
玲的臉色難看極了,若阿七所言屬實,未免也太駭人聽聞。他把頭蓋骨歸位,架上的骷髏正好排成了三個一線。
「告訴你吧,森永玲,『七先生』是我爹的稱號,他去世了,我要到成年才會繼承它。因此,『七先生』這個位置,現在是空缺的情況。你別想要找七先生了,他不在!」
話語如一道驚雷,打中了玲的腦殼。他呆立在地板上,默默望著阿七走向房間的出口。
「碰」,那房門被關起,咿呀一聲推進門框,闔上。
「我們能夠看到,有條魚樣貌的海怪浮出海面,濺起了浪花。它向勇士們划著的獨木舟襲來,欲一頭撞向人類。海怪背脊上尖銳的肉鰭,與變形的胸鰭,甚至是深藍的鱗片,反映了數百年前,漁民對於怪獸的幻想。據說海怪的出世,往往伴隨著暴風雨,海上掀起層層巨浪,勇士受困於漩渦,無法脫身。本作側面描寫了人類對於未知事物的恐懼......在吉倉古老的文獻記載中,就如同古代印度的戰象,戰犬等等的軍用動物,某種極大型的魚被投入和鄰國的海戰。有一種論點是,魚是被『製造』出來的。弔詭的是,近代的吉倉,曾傳出多起魚類襲擊船隻的案件......」
導覽員在舊市政廳一幅油畫前,向遊客們講解道。
空間被改造成了能喝下午茶的地方,長長的拱頂迴廊邊,放上幾張木桌,擺上幾盆植物綠化,就是一間賞心悅目的場館。窗邊的茶桌,有兩個人正一面聊著。穿進窗戶的陽光打向桌面,靠牆的那人,瓷杯中的茶已幾乎見底,他就是彩瀨光夫。
導覽員的解說傳入了他耳中。聲調抑揚分明,很有朝氣。「噢,那是我們的傳說,戰魚。它只在極少數的典籍被記錄,從現在這個世代,得往上推四代,差不多是曾祖父輩的人才能聽懂。」
吉倉市的市長侃侃說道。「這麼說來,您相信戰魚嗎?」
「目前還未有實驗證明魚能被操縱。如此說來,魚不過是被奴役的戰爭工具,毫無自由可言。」末了,光夫微微笑道,似是對城市的荒唐事冷眼相待。
「好事者至少舉辦過三次的抗議集會,即將再起的流言,已經傳遍了全城。據線報,他們預計在今晚起事,目前路口與公共場所都已增派警力。」市長的神情慌張不安。「我們只能等了。」
「你得看看這個。」光夫自桌底下拿了一枚相片。「他是『無花果行動』的首腦,肯伊拉‧『德里』‧尤吉里斯坦,有人在舊城區目擊到他的蹤影。」
相片中間戴巴拿馬帽的男性,睜開的雙眼是全黑的,彷彿只有兩個眼窩,外頭濃密的睫毛圍出了他的眼形。若扣除以上這些,那他基本上是個美男子。而他似乎在對著鏡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