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东宫院墙猜帝心
作者:
忘鸣 更新:2021-05-04 18:49 字数:3513
东宫紧邻着大明宫正殿东侧,东宫规模形制虽比不上大明宫,但也自成一系,共有四门四殿。正殿为祟正殿,高八丈,长二十七丈,广十丈,内外并以锦石为砌,飞檐屋顶上铺设着青色琉璃瓦,飞檐下是密密麻麻的斗拱,斗拱层数依礼制较大明宫要少三层。而殿旁有东西双阁,方庭阔六十亩。太子平日处政均在祟正殿,而生活休憩则多在祟正殿西阁。
一只木鹞扑愣着翅膀缓缓地腾空而起,木鹞升至约五丈高度后开始在空中盘旋,只是身形不稳,摇摇晃晃的。片刻之后木鹞失去了平衡,螺旋着直向下坠,啪的一声砸在地上,左侧木翅折断,露出了内里白嫩的木芯。太子李淳正眉头一皱,走过去将木鹞捡起来,翻来覆去地查看。
“木鹞龙骨不直,向左侧歪了半厘之数。”一书生打扮的人用手中的玉骨扇指着一处,笑着向李淳正说道。书生一笑即露出满口的白牙,让人感觉他的笑容又显眼多几分。书生不是旁人,正是经常出现在晋王府中的简先生,简莫。
李淳正就着简莫所指之处定眼细看,不由点头,“简师兄果然慧眼如炬,原是此处差了半厘,难怪木鹞在空中身形不稳。”
“太子...”简莫刚说出太子二字,见李淳正摇头,笑着改口道,“人前喊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师弟比我这个蠢师兄的手巧多了,我在师弟这个岁数时制的木鹞根本连腾空都做不到。刚刚那木鹞在空中盘旋了数十息之久,再多加磨练,想必修为会更进一层。”
“还是心不够静。不然这龙骨也不会歪半厘之数,心如绳墨,心不静则绳墨不直。”李淳正放下手中木鹞,摇头说道。
“这威赫东宫,本来就是个难心静的地方。”简莫用玉骨扇拍了下手心,笑道。
“还是在天工院修行的日子过得惬意,当时我们同在炼器门里跟着师尊修行,以炼器入道,天天尽是琢磨些新奇巧妙玩意,何其快活。哪像现在,路途泥泞遍布荆棘,数不清的事道不尽的人,死死地缠着我,这几年,感觉道心都开始蒙尘了。”李淳正回忆起数年前的往事,一脸此情可待成追忆地感慨道。
“事出突然,谁想到前太子会得了个急病,撒手间便去了,你是唯一剩下的嫡子,又是修道者,那只能由你来入主这太子东宫。”李淳正的话勾起了简莫的回忆,略带黯然地说道,“再说,在天工院修行也未必是好事。你看你师兄我,困在炼气之境已有多年,一直未得突破,否则也不会求师傅让我下山跟你进这长安城历练。大道三千,均可通天,尘世之道也是一种道,一直在天工院中修行,也只不过是个不懂世情的呆子,修为有限。”
“是,这几年,多亏了简师兄的照顾。”李淳正拱手道。李淳正贵为东宫太子,除了东宫中的职官之外,为了避嫌不可与朝中文武来往过密,与其他皇子间关系亦是如此,这样才能保持太子不党不群的中立位置。简莫以晋王客卿的身份居长安,明面上是晋王的人,暗地里却是事事为太子暗中处理,他们二人这段关系只有景乾皇帝清楚,连晋王都被蒙在鼓里。
“一是为了你我同门之谊,二是为了能在这尘世里多摸爬滚打一番,以寻机缘助我突破炼气一境。师弟你倒是客气了。”简莫露出一口白牙地笑道。笑完后简莫表情变得有些许严肃,沉呤片刻后说道,“最近刘嵩递折,圣上同意举办的那场游行,师弟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有,听闻刘嵩前后负责打点,动静闹得很大。”李淳正点头。
“这擂台赛之前也不是什么大事,突然间册封这么一场盛大游行,我估计圣上在日烛的冬至大典上会有所动作,而且这动作还和那擂台赛前十名少年有关。”简莫说道。
“与他们有关...”李淳正沉吟不语,突然眼中迸出一束光,猛然抬头道,“难道是那场加冕仪式?”
“我看八九不离十。”简莫点头道。
李淳正低头沉思,这几年的太子身份让他整个人的思维方式和办事手段都老练了很多,不复是当年那个只会一心扑在炼器之上的纯朴之人。李淳正来回反复思考,直至感觉他的判断没有盲点之后才缓缓开口说道,“这事情,我们要管。”
简莫挑了挑眉,没说话,他在等李淳正开口解释。
“这游行是父皇首肯的,我估计刘嵩只是个传声筒,这原就是父皇的授意。他老人家不惜搞出这么一场大动静来,背后估计有说不得的原因,但十有八九跟加冕仪式有关,那仪式就是梗在他老人家喉咙里的一根刺,不拔不得以心安。看来父皇是开始准备对日烛神殿下手了,先从破坏那加冕仪式下手,破敌需先破敌之势。”李淳正缓缓说道。
“有理。”简莫张开了扇,再慢慢一折折地收回。
“那圣上的意志,自然就是我这个东宫太子的意志。日烛神殿,无论是对于大唐帝国还是对于天工院而言,都属敌手。那场加冕仪式,简师兄麻烦帮忙盯着,另外最好能叫上黄一凡,多个人多分力量。”李淳正说道。
“好,那这事就这么定了。黄一凡那小子不用担心,他的宝贝罗盘还得托我修呢,再许些利,不怕这小子不到。”简莫笑道。
“那就麻烦简师兄了,最近没有其他事情咱们不要再会面,以免被人看出我们间有什么关系瓜葛来。”李淳正拱手道。
简莫点点头,拱手行个礼后便转身离去。李淳正目送他离开后,看着手中木鹞那歪掉半厘的龙骨,喃喃自语道,“事多人杂,心将如何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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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乾皇帝只带着二人随行,走至芙蓉园西北角一偏僻角落。角落有一小湖,湖面水波粼粼,日光拆散为万点亮附着于湖面之上,风吹皱了一池湖水,也晃动着那整湖的碎金光芒。小湖中央有个湖心岛,岛上有一座小阁楼。阁楼共两层,样式如亭,皆用石料所砌。
随行二人解缆泛舟将景乾皇帝摆渡于湖心岛屿,随即在岸边等候,景乾皇帝独自一人进入那阁楼之中。景乾皇帝顺着楼梯,上到二楼,推开趟栊木门,进入内室,踞坐于席上。
内室中原盘膝坐着一人,头上扎着个四方髻,两道挺拔的剑眉之下是一双暗敛精光的狭长凤目,石刻雕像般挺拔的鼻子下是一道紧抿着的薄嘴唇,生得一幅英气逼人的模样。那人膝前横列着三柄刀,景乾皇帝进门时他正低头盯着膝前的三柄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景乾皇帝坐下后没有说话,像是怕打扰面前之人观刀一般,静静地等待着。
片刻之后那人抬起了头望向景乾皇帝,淡然开口问道,“何事?”说话间有点不连贯,仿佛很久没有开声说话一般。
“朕需借叶大师这三柄刀一用。”景乾皇帝说道。
“要杀人?”那人皱了皱眉,问道。
“不用,只是需要震慑一人罢了。”
“震慑何人?”
“日烛神殿司牧萧临离。”
“唔,决定动手了?”那人问道。
“是。朕登基三十九载,趁现在日烛神殿势弱,也该是时候动手了,顺便为太子日后登位扫除障碍。朕要交给太子的是一个清平盛世,而不是一个烂摊子。”景乾皇帝稳声道,他右手不自觉地握紧衮服下摆,可见其内心激烈。
“也好,久拖终是无用,不斩,乱麻始终是一团乱麻。天工院也需与日烛神殿开始算算帐了。”那人点头道。
“冬至日当天正午时分,朕需叶大师将萧临离留在日烛神殿中一柱清香的时间,不可让他出了日烛教区。叶大师,你可有把握?”景乾皇帝问道,他是铁了心要搅黄日烛神殿的冬至大典,以这为引子拉开削弱日烛神殿之战的序幕。这次计划不容有失,故景乾皇帝决定动用手中的底牌。
“杀之则无必胜把握,若只是留住萧临离,那还难不住我叶飘红。此事了后,之前景乾你答应我的事情,可要加紧了。虽然年少修道时承了你的恩,但这几年也还得七七八八了。”叶飘红望了一眼膝前的三柄刀,淡淡地回道。
“好,朕不是食言之人。”景乾皇帝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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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相貌颇是相似的年轻男女带着满身的风尘由西蜀涪庆一路赶至锦云城渡口。两人均身着一身皂衣,披着一件浅黑色的斗篷,斗篷上还有个帽子将头脸遮盖得严严实实。二人赶至渡口,径直向管理漕运的舟楫署走去。
男青年不容守卫通报,推开了他们,紧跟着便抬脚往舟楫署内走。女青年轻声地娇笑一声,紧随着男青年如入无人之境般地往里走。守卫们大呼小叫企图阻拦,但这一男一女步伐速度奇快,步法又精妙无比,总是能在最后一刻躲来阻拦的守卫。守卫们仓促间无法合围拦截,只能是连衣角都摸不着一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向署内核心办公区闯去。
转运使闻到异动,出来看到那对男女,脸色放松之余又凝重了一分,摆手让守卫们退下。
“我们要回长安。安排一只漕船,直接将我们二人送至玉津卫,剩下的陆路我们自己想办法。”男青年开口说道,同时将腰间一块白色玉牌递给转运使。
转运使接过玉牌细细观看,确认是日烛神殿的玉牌无误,点头道,“我马上去安排。”
“劳烦,请尽快。”男青年说完后便坐下闭目养神,转运使拱了拱手后便急忙出门去安排漕船将这一对男女送到玉津卫。转运使不敢耽误半分,先不说漕运系统暗地里受日烛神殿三分钳制,光是男青年那块表明其尊祟身份的玉牌就已分量十足。白色玉牌,正反两面阳刻日烛神纹,那男青年是来于涪庆日烛神殿总殿的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