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高低贵贱之别
作者:
弱七 更新:2021-05-04 15:45 字数:2203
袭来的风扬起地上的尘土,我从怀中掏出丝帕,悉数将脸上的尘灰拭去,继而又抹去衣裳上明显的皱褶。
朱红漆着的府门刚映入我的眼中,我抬脚刚想进去,便有小厮如火烧屁股般急冲冲地跑出来,小厮的眉间紧紧蹙着,拧在一处的脸庞写满了忧愁和惊恐。
他急促地行礼,道:“老爷大人您可总算是回来了,陛下派人唤您入宫呢,您若再晚些回来,小人就……”
我轻叹,此刻的宁静不过是暴雨的前奏,我揉了揉忽然肿痛的太阳穴,挥手打断他喋喋不休的话,回房着上绯红色的厚重官服,便匆匆备车赶去。
古旧的殿宇虽经了流年的洗涤却仍旧美轮美奂,宫里头的桂花孤傲地展着,潸潸而落的白色点缀着宫墙内那亘古不变的死寂,那青砖瓦黛被宫人擦洗得明亮,盘踞在梁柱的金龙仍透着傲视群雄的霸气。
本是平静无奇的宫道,却被一声极为浑厚的声音撕破,我抬眼循声望去,一位身着华丽的老者负手而立,他高高仰起头,脸上挂着鄙夷的轻笑,不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天生的贱种奴仆罢了,竟敢挡老夫?”
在一旁躬着身子的公公闻言大惊失色,慌张地噗通一声,立即向那人跪下,颤颤地声音轻道:“大人饶命,非奴要拦您,是陛下有令不见您,您回吧。”
老者那故作平静的面容染上了一股怒火,他忿忿地抬起脚,使了十足的气狠狠地踹在那个小太监身上,边骂道:“你这个狗东西,敢拦老夫,天生的贱骨头……”
那带着怒气的殴打又怎会轻,小太监伸手稍稍地揉了揉疼痛的臂膀,老者蹙着眉,似吃了火石般,脚下的力度似乎更重了,十足十地狠狠踢去。
随即,小太监实在是受不住,瘦小的身板颤抖着,泪痕布满了脸颊,他无可奈何,或许心中含有愤怒,但只是朝眼前施暴者狠狠地磕着头,额头和石板碰撞仍发出沉闷的声响。
响声回荡,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他的额头泛红,额头破了皮,逐渐溢出了血迹,渐渐染红了他的眉宇。
后来,那施暴者内心毫无波动却仍以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仰天大笑,那浑厚的笑声回荡云霄,笑声爽朗豪迈,但此刻我却觉得格外刺耳。
他笑着啐了口唾液,轻蔑俯视着跪于他脚下的太监道:“真是下贱啊……”
我目光傻愣地瞧着跪着和站着的人,我知,古往今来这社会等级皆以贵贱而分,但至那日,我才知晓,原来这等级,高贵者竟可如此高攀不起,而下贱者竟也可以如此卑贱如泥。
我记得帝洛词曾站在高处,手指着远处点点阑珊灯火,他道:阿若,那个地方,你可曾去过?
我不知何意地摇头,随而转眸看向那如头顶星河般点点的灯光,问道:“那是何处?”
夜风徐来,拂起我们的衣玦,他微眯着鹰眸,望着万家万户明明暗暗的灯火,“我不知,所以才会问你。”他如古井的眸有了丝如蜻蜓点水般的悸动,但凝视远方,自顾自地问道:“是不是也有一日,我也能在不是皇宫的地方的活着,如他们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不言,他友垂头,羽睫微微颤了颤,他的眸光如夜色般暗淡,冷冷地嗤笑:“我又在痴人说梦了,我身处高位,天之骄子,怎能想着这般平淡的生活。”
倏忽,他拂袖转身,久久地凝视着我,也许是这一眼,我们的一生便如缠乱的丝线般死死地连在一处,从此,再也理不开,也舍不得将它剪断。
帝洛词抬起了袖中修长的手,微凉的指尖抚过我眉间,幽幽轻声道:“你的眉眼,真美,忆起了年少时的惊鸿初见,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
我雾里看花,似懂非懂,全当是因我的倾城眉眼而让他记起了他的过眼旧事,也罢也罢,曾经翩翩少年,如今生杀予夺的帝王,那是多残忍的成长杀,才让一人能蜕变如此。
他又续道:“若儿,若非权势所迫,你我又怎会落得这般模样,你本该有一片蓝天,如今却如我一般活在黑暗里。”言罢,他重重地舒了口气,沉声道:“若儿,多希望你的眼看不见这世间污秽,但这宫里多少人如蝼蚁般,只要稍有不慎,全盘皆输。”
我仰天望着点点星河,目光溶在这无边的夜色中,我低叹一声,用两人足以听到的声音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不改变这污秽的世道?”
帝洛词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嘴角扯出如寒冰般的弧度,倏忽笑了起来,笑声令人齿冷。
“改变?若儿,你知道你的异想天开,是多大的笑话?”帝洛词拂袖,盘腿而坐,手扶着额头,笑道:“格格不入的人,无论你在说的如何有理,如何在气壮山河,在世人眼中,你不过是个读过些书,识得点字的疯子罢了。”
夜里寂静,微风携着地上的残花飞向云霄,我不满地撇嘴,又道:“就算改变不了,至少,那时的我还是我。”
他闻言又是一阵笑,眸底却漾起了转瞬即逝的欣慰,轻柔的月光洒在树梢,他道:“若儿,你果真是一股清流,若想明哲保身,不管看见了什么,遇见了什么,与你无关的,你都不必理会,否则,你陷入其中就很难全身而退,落于墨缸的,又怎会还能一尘不染。”
“在宫里,死的人,数不胜数,看见的,你就当没看见罢。”
——
那时,桃花夭夭,岁月静好,正值无言青春少年,心里有颗正直的种子正悄悄萌芽,那满腔热血将它灌溉。
当时,一身抱负的我又怎能见而不管,我向前走去,伸手替那人挡下了一脚,我疼得皱眉,启唇,道:“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您为达官贵人,又何必为小小宫人而气坏了身子。”
他瞧见我一身朝服,继而敛去了脸上的怒气,眸中轻蔑不减,轻缓了语气,道:“你是何人?”
跪在一旁的小太监微抬起头,满是尘埃的脸布满了泪水,我朝眼前的老者唯唯诺诺地行了个礼,道:“臣名唤若唯苏。”
他闻言大惊,眸瞳一缩,失了原本的气度,添了份杀气,道:“是你?!”
“您认识臣。”
他怒极反笑,“不认识,”顿了顿又道:“但是,我知我的户部是谁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