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残叶之秋
作者:何如其      更新:2021-05-04 13:51      字数:3057
  世音静似浮云,流光来去如空。学生心无热血,人间竟有江湖。
  书院做了很多事,让学生意识到二年度的自己和一年度的不同,但殊途同归,万道归于院试。
  白天细数了时间,院试会在葭月正中,但为院试所做的温习好像在阳月之初就已开始,人常捧卷,如埋幽室。长辈与教习会令他们提前一个半月的开始名为提前一旬的温习,这很奇怪,又理应习以为常。
  白天觉得考试所容之物应在初学便已认真,温习也在随时,不知这气氛是为哪般。
  临夜若将书探,一日之内,能记十之八九,然数日之后,则无所用。试者,犹问汝知之否,为行之用也,纵一时将那八九作评,又岂长计?日可,月可,而年尚可乎?人生百年,亦谁人可乎?这简单的道理无人不知,无人会做,此皆论惑,去不足观。
  白天依旧将邪龙锥带到书院,但是不再带铁木剑来,于是张甲武也没再借成功过,但是教习不会让学生空费光阴,总会想办法处理他的事,温霍立的剑也快成了他的剑。
  带着邪龙锥令白天心情也很紧张,怕有人说这把剑色黑而丑,此为不美,怕有人说这把剑文且秀,此为浮夸,怕有人问着这把剑的名字,此为白天觉得剑名诡异,不想将这名字脱口而出。每当有人问起,白天就会说剑就是剑。
  这把剑就是这把剑,那把剑就是那把剑,这个人就是这个人……
  名者实之宾也,白天不明白,这些人不在乎剑好不好用,为何却那么在乎名字,为何总喜欢什么有个名字?不,大概还是明白的,白天从前也有过给自己的弹珠和衣服取名字的时候,希望能从中孵化出一个精灵,幻化成英灵……但书院的人已经十五以上了,还残存着这些遗毒吗?
  神虹之名,乃铸剑师成剑之日,见虹垂于野,因缘际会,有人为自己的琴取名云中鹤,是寄心其上,以字铭之,那这些人呢?名字对于这些器物有什么必要吗?
  不如说白天倒是希望这把剑永远无名,自己永远无名,将来世人就会知道,世间有无名剑客横行天下,如此一来,就会予世间诸般无名之人多些警惕,少些加害,或许也会觉得,世间诸凡籍籍之人,也能举世无双。
  使人无名无迹是不容易,但使剑无名,还不就是一个闭嘴的事。
  将给剑取名字的精力都花在练剑上,大成之后,想取什么名字不行?我是不想做,但也懂,你们明明那么爱管名字的事,怎么就不能更懂一点?
  白天又也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承认、不希望是如此。相比于亲自去争取什么,还是听一听别人的故事、别人的名字,更容易充实他们一寸宽的人生。
  自白教习同责文武两项比试事宜始,白天能听到越来越多关于他的言语。白教习也很执着,多次找过百天。
  风起于毫末,祸诞于细枝,人老于初衰,性失于有损。由小及大谁都懂,白天只是更明确地关注着自己,尤善于防微杜渐,所以只要确立了本心就不允许一丝改变。
  不想去就是不想去,找得再多也改变不了白天不喜欢这件事的本质。白天甚至想过从现在开始不背文章,如果最后周芸也觉得自己不行,他应该也会放弃。但是这太明显了,而且就算现在停下来,自己的底蕴也远超旁人,这群可悲的废物……装病也是学生逃避事物的常用手段。白天练体之后,对伤病的理解更为深入,相信自己只要敢装,旁人也不会特意请医者坚定。若非心诚,白天就已经这么做了。
  藏木于林听起来很妙,但若是林主知晓每一棵树的根底,添一棵树进去和添一把火进去不会有什么区别,教习之于学生就是如此。而教习总会在学生多的地方,故而白天躲开白教习,也要远离人群。
  以此,白天错过很多东西,某天操演之时。北三间室和北二间室打了起来,得知此事时,白天很惊讶,那天下午男子被一个个点名道姓叫出去的时候,只有白天坐在室内接受众人的疑惑。
  白天更显眼了,却是因什么都没做。
  事后白天沉默良久,推演了一番,自己如果当时在场又当如何?
  以一敌多是个彰显武力以及锻炼的好时机,但白天清楚的是,自己并非那般大胆之徒,刹那间的欣喜之后会抗拒群架带来的不雅,并且为了藏形,于端倪初生之时就会离远。
  若是离得不远,或许会心想,自己能够以身作则,告诉他们就算打架发生在身边,想不打就可以不打。在白天看来这是洁身自好。不为外物所扰,若能阻止他们的争端,当然是大功一件,但不能阻止也不要参与进去。
  白天只是很头疼。有时藏形匿迹反而会导致后来的更显眼。隐匿之心和自好之心有时也会冲突。事到临头自然会有抉择,但无法阻止这样的情景,又何尝不是无奈?古人道忠义难两全,或许这也就是这样吧,只不过身在其位,有时会死而已。
  人终有一死,但若未活出真相,那便是别人的附庸,成了他们谋取利益的工具,那和从未活过,又有何区别?令人头疼的从来不是会死,而是即使难受,即使什么都得不到,却还是活不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或者说,回顾一生,从未活过。
  无相也是一种真相。本都已经不打算活成别人眼中的什么光辉伟岸的样子,连想当个好人也只要问心无愧就够了,为什么也这么难?​
  要怪就怪那些人吧,身为学生,不思道理,横冲直撞,也该有个度。何况任你程度多浅,惹事就是惹事,这和不想去什么一样,是本质,不会变。
  十几二十几个人的大场面,居然没有人想到会躲一下,张甲武和农安又是怎么回事,这一个特懒一个特弱,居然也参与进去了,他们能干什么,趁着别人互相角力在后面敲头吗?
  张甲武,武试之际,那般激他也不能教他认真,果然给人提供动力的东西不能是止损,而该是有所得吗?当时这厮肯定玩的相当开心。
  后来张甲武对白天谈起这段峥嵘,张甲武很奇怪,为何对白天当时所在的情景没有印象。白天道:“废话,我也没去啊。”张甲武愕然,然后问道:“那那天就你没被罚?”白天觉得张甲武可能是装的,这是小说式的惊讶,不管是不是惊讶,这个模样都很烦人,白天接下来关注张甲武,伺机报复。
  折收之纪,白天遵从着自行理解的天地气论,休养生息,就像猪会狂吃猛睡贴秋膘,就像谷子躺在仓里。只不过白天想增长的是精气,而非油和肉。
  人是唯一一种一年四季都会不发情的先天生灵,也是唯一一种四季都会发情的先天生灵。
  某日午时,白天又听到男男女女各自围坐,论着各自心目中的公子佳人、白日春秋。张甲武也与温霍立成一小团,白天本来没打算参与进去,但温霍立突然拉住回座的白天道:“哎,白天,你听他说没,他说他有喜欢的了。”张甲武作势勒脖,把温霍立提了起来。
  白天想了想,说谁喜欢可和说谁美丑不一样,既然意由心生,就没必要当其为荒淫之语,强迫自己避开了,便顺口答道:“啊,夏冰呗。”
  温霍立抿了抿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越简单事越难解释,白天没想回答,但是张甲武扔下温霍立,伸手来戳,低声而高调地叫道:“啊啊啊你怎么知道的,啊啊啊是不是上回我就跟你说了一回谁好看,你就记住了。”
  白天去抓张甲武手指,张甲武急忙收手。
  “我也不是记性差也不是傻。”这三十多人你就夸过一个,就算不知道,还不会往最可能的猜么?
  从张甲武的反应来看,白天更为确定,藏形匿迹很有必要,自己只是个白痴,自己只是听到了一句话,自己只是随意猜之,就能令他失态,以后自己会遇到无数聪明人,他们能收集到更多信息,更善于进行推演,他们想让人死,或许人便不得不死。
  人生也有涯,而慧也无极,若有朝一日真的遇上了这种人,为大道众生计,除了坚毅不屈别无他法,若有朝一日自己成了这种人,为大道众生计,除了本心向善也别无他法。
  万事万物,极于术者,各自相异,而我等庸夫,所能极者,唯有本心罢了。
  白天对张甲武说过,此间事与你我皆无关系。按常理计确实如此,但白天少算了两件事,一是张甲武后来的变化太大,并不能以白天最初所想的书生为计,二是人间诸事,由情理法并类,却少能全之,而一旦有情,就往往无理。
  中原通作慕情之节有三,一在春初,一在盛夏,一在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