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狄斋主面前，白天有些紧张，只是没显现出来。在二人之间看了看，白天直接问道：“什么事？”反正自己也没犯什么事，若是不直接问而让他们先铺垫，又会磨蹭半天。
  尝试之前并未说明此刻才说道：“你们两个打的不是挺好吗？我寻思你们要是能维持下去，明年就能参加一个比赛，把你们带过来听一听怎么回事儿，然后你们自己决定。”
  白天没什么问题。他遇到这种东西都会默思一番再说话，然而张甲午立刻说道：“我不行，你们让他来吧，他爱打这个。”
  只闻狄斋主说道：“你们一年度的时候也参加过书院演武了吧，你们参加什么东西了吗？我们想让你参加的东西和这个差不多，只不过是要出去比。这东西也是挺重要的，和别的书院互相交流，所以要是你们想比的话，一般估计从现在开始就得努力了。”
  白天仍然觉得这些话语太过空泛，于是问道“所以说究竟是什么？”
  狄斋主说道：“就是比武，在明年演武以后。这个来回得准备挺长时间，可能会耽搁点儿你们的学业，你们自己看看情况说能行吗？”
  剑北乃骑射之地，但即为剑国，相较于骑射之术，更常见的依然是剑国以利天下的剑道，也不知这些书院的比试究竟是真的喜欢剑术，还是只想蹭蹭皇帝的光。
  “我……不是太想去，这东西没什么必要吧？”虽然今天已经被别人注意到，但白天以后依然想沉默下去，不想在那种地方大方异彩。
  常师说道：“比武这些东西对你们的学业也有好处，这个也算成绩，还算功绩，以后想去哪没准都能用上。”
  这或许确实吸引人，但一来白天觉得自己应该是经史搏仕，二来若只加些微成绩，而不能修行本根，也不太值得在意。
  狄斋主问常师：“你刚才说他用的是什么招数？”长师又反过来问白天。白天皱了皱眉道：“什么什么招数？”
  白天看了秋雨剑谱，也用了一点其中技巧。以臂架剑直刺而去的是古木藏风，有一招从上向下斜刺的招数是斜风细雨。但白天知道自己其实并未学会，而且也不想学会，也就不算用了那些招数。
  常师一拍白天道：“你这小子藏什么藏呢？就是你跟他打的时候这个动作，这个动作都是什么。”
  白天不喜欢她这种说话方式，眉头皱的更深了，说道：“什么什么？那不就是架一下刺一下嘛。这还有什么复杂的吗？书院教的也不是没有。”
  长师还想拍白天但被白天躲开。白天继续道：“我也不是太会这个，怎么能找上我？书院教的剑法我到现在也记不住叫什么，去别的地方比也不至于干是打架吧，招式什么的我也记不住，就算了吧。”
  常师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疑惑，狄斋主也看了常师一眼，白天注意到他们的神情，思索自己说过的每一个字，不知自己说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
  常师奇怪道：“你当然不知道叫什么了，我们也没说过啊。”白天沉默了片刻，缓缓问道：“那，其实什么剑法？”常师道：“是摘行录里的一段。”白天在心里念着不知哪三个字的发音，嗯了一声。
  狄斋主又看向张甲武，问道：“我看你身高马大的，你没练过吗？”张甲武笑道：“我就是天生骨头架子大一点，平时不练啊。”“那你也是不想参加吗？”张甲武道：“也不是不想，不过我这人笨啊，反应也慢，这不还得抓紧学习呢么，我估计就算练了到时候也达不到标准，我看还是到时候再说吧。”
  狄斋主皱了皱眉，叹了一声道：“现在的学生怎么都不积极了，武院那边也没定下来几个，这样想操练也操练不起来啊。”
  狄斋主系那个了像道：“那行，你俩先回去吧，反正这事先告诉你们了，这张单你拿着，要是想去得用什么，还有比完能奖励什么的都在上边，自己看一下吧，想去了就直接找你们常教习，到明年三四月份之前都赶趟，要是晚了就再说。常师你等一下，我这还有点事儿。”
  二人目送学生离开，常师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狄斋主道：“常师，咱们教的是摘行录哪一段？”常师想了想道：“应该是第二章前三节的基础拆分部分。”“具体流程是什么样的？”
  常师到一旁没人的位置上翻了翻，找出一摞破纸，翻开一页道：“整年全是按这个教的。”狄斋主翻了几页，问道：“这个顺序不是特意调的吧？”“肯定不是啊。”“这些不是一套剑法对吧？”常师拖长声音道：“对。”
  狄斋主笑了一下道：“那可真有意思，你有空看看吧，这有人要是把这些东西当成一套剑法练来着，那能练出来什么。”狄斋主将东西收好，开始处理其他事务。然而稍后又神情肃穆，将其再度取出，自语道：“这不是真能练成一整套吧？”
  ……
  白天问道：“他们刚才说的是什么录？”张甲武道：“你都没记住，我怎么记住？”
  白天刚才并未上心，此刻回忆起来，只道是什么荇，藻荇交横？参差荇菜？摘荇菜？默读几遍，才想起来是摘行录，打算有空试着找一找。
  无趣的学业生涯就像是白饭，每个人都吃，但不是每个人吃得都香，一方面，白天能够消除无趣，抵御无趣，另一方面，哪怕是被教习找也算是聊胜于无的调味剂，从小楼回来，也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你说你这个……只要想练，这种比赛还不容易吗，你的成绩以后进得去殿学吗？”张甲武则道：“大哥你就别管我了，我反正以后赶着来就行，你说你站着说话这么轻松，好像你能进……哎呦我去，你好像还真能进啊。”
  虽然话是白天提起的，但白天不太想回答，嗯了一声，心里算着自己离进殿学还差多少。
  张甲武从纸堆里翻了翻，找到了上次院试的列次，道：“你看这都什么啊，咱室一共才九个男的，这算三比一呗，前十名才俩，这个比例……这个比例好像挺正常啊。”
  白天扯过列次表，一表拍在张甲武头上道：“正常个鬼，你自己看看，前十名里那俩男的是第八跟第九，你再看看你，再看看你那个姓农的同窗，第三十八跟倒数第一，你们这排名是唱歌呢吗？”
  张甲武笑道：“对啊，那不就是正常吗？女的成绩都比男的好啊。”
  白天心道，你们这些废人呦，以前禁止女子求学时候就觉得男子才能学好，如今教化天下，就觉得男子学得没有女子好理所应当，真是够势利了。不过白天没有说出口，事情不亲在其身，说的再多，他们也不承认，而且看着自己第十四的位次，白天觉得自己的话也无甚说服力，更懒地解释。
  路漫漫岂唯修远兮？自己不是学业上的天才，就算认真了，最后的位次还是大概随缘，自己要怎么才能让这些人明白，不是什么就是什么，而是，什么因何而什么的道理。
  纵观史书，千年之前，千年之后，一副德行，望而生厌。
  当然了，白天最想告诉他们的是，人力无穷，别一上来就是一副我肯定不行的样子，你们就算是装的，就算是试试，也稍微认真一点啊。如果想证明这个，白天需要的就是随便学学，恰冠三甲，然后去别处继续拿成就，才能让人知道，这样的人很寻常，很容易，自己也可顺便享受一下当天才的畅快。
  所谓天才，是一切的天才吗？世人所谓的天才，不过是某一领域、境界恰逢其会的人，更多时候，这些天才在别的领域平平无奇，甚至好似愚蠢，在白天看来，那不是何高何低，长短相形，而是一把钥匙先天被赋予的形态，恰好适合某种锁，于是只需稍稍琢磨，就能大放异彩，而这种异彩，被人称之为天才。
  白天已经不是天才了，所以欲索根本之理，其以为，无论剑术、道德、地质、生理、历史、克论，既然都被称为学习，都被写在书上，定有共通之处，若是寻得共理，便将能灵犀一点，万翼纷飞。
  故而，白天对传说中的小无相功心生倾慕，觉得那些学了小无相，却练其他武功得形无神的人都是自己的问题，这心法本身简直极妙。白天也对大人所谓杂、博而不精为下等的言论十分鄙夷，他们所谓的下等，不过是对他们自己没用罢了，他们只想要炒菜的厨子，大厨与平善于烹饪的博士当然会选择前者。
  而就是这种大人，在白天向其问理之时只会说些如也之语，或在心血来潮之际说一番你怎么不去念书的空话，还自以为疏导了什么。
  万物万事，万法万道，毕竟要旁征博引，相互照鉴，涤除余垢，才知本真。白天心想，自己是不是再多听一听同窗的闲言碎语，既能养心，或许也能偶有所得，因此证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