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小试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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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如其 更新:2021-05-04 13:51 字数:2912
武科小试,常师令诸生围演武场行军三周,后来列队,观诸生散漫,差强人意,而队末白天立身甚正,一时赞许,然目光上索,忽见其负之剑形、色迥异,一时讶异,问道:“白天,你拿那把剑怎么回事?”犹如提前预料一般,其人即刻平举右臂,以指所向道:“那个长得跟花生米一样的白胖子,他把我的拿走了。”常师继续问道:“那你这个是谁的。”白天放下手臂道:“也是我的。”常师一愣,而后点了点头道:“那就这样吧。”
书院武科小考分术、射、御、行军四项,其中行军即包含队列、比斗,也包括长跑、负重等项目,不过白天迄今为止还没见过搏斗,从旁人的闲言碎语中听过些许,但也有点想象不出场景,其最主要之因就是,人与人间差距太大,身高体重不同,修行历练迥异,遑论据说书院比斗不分男女,仅目前所见,除武一间室外的女生,大概全是弱鸡,若是能凭空想象出她们胜过男子的技术,大概也就无敌与同辈之间了。
书院并不对学生的技艺吹毛求疵,反而可谓要求极低,御马而行,主旨在稳,学生只要按照既定动作行演武场一圈即可,只要不坠马则必然合格,当然若求乙之等,说不得也得让马慢跑起来,至于甲等,也没必要驰骋疆场,按部就班,而后随缘即可,白天至今还是觉得,剑北乃骑射之地,书院之所以对御马要求不高,是和没钱找马场有关。
白天已经很久没骑马了,但是今日再来,感觉并没退步,反而轻熟了许多,细过技艺,那些御马窍门在心中还是相当陌生,之所以如此,白天觉得与平日修行有关,尤其是站桩打坐,为求一静,想象天地万物具如暴虎,为了低身稳盘,不仅要对抗重量,甚至一半肉身要去对抗另一半肉身,相比之下,这匹小马实在太过温吞。
射考有十步靶,三十步靶,五十步靶,百步靶,师曰为中之艺,在适不在远,只在书院之中,即使只是十步靶,但凡能中,照样有分,故而学生多选十者、三十者,五十者尠矣。白天觉得他们并没懂得什么是射箭,有时候,稍远的靶分明更易击中,至少白天是如此,因为白天喜好素弓,加之握法有异,控弓之时,箭出之初会有一次急速的摆动,会导致箭犹如从身侧射出一般,越远反而越接近中心。
白天仍未解明施力大小与摆动幅度之间的关系,但已经发现了控箭的方式,越软的箭越容易射出弧度,白天以此为上,亦以此为喜。只不过左臂力小,只能左执右拉,故而箭弧只能向右弯曲,没那么灵活。
曾几何时,白天以为射箭乃通天之技,变化万千,穷心所欲,只是学了之后才失望地发现,一旦射出最精准的一箭,以后所做的不过是对这一次的重复,动序方明,法度森严,或许正是如此,两门圣人才都对射艺十分推崇。
至少直箭必然如此。
如果可以,白天想选五十步靶,然趋远症在,使其没有信心能看清第一箭所中何处,便无法调整后箭,故而选了三十步靶,也算是和光同尘,不印人心。
大弓射硬箭,生发于自然之间,一旦到位立即脱手,箭与手皆不曾停顿,所谓动中求静即是如此,只寻方至之间的那一刹那,心意所至,弦指相勾如渊渟、岳峙,此时放箭,省力、省手、省时间。很多人不明此理,白天已然射尽十二支箭,同批次的人还在拉弓、对眼、找位置,殊不知拉得越久,手便越抖。
白天看不清自己射中几环,草草一瞥,见箭影疏聚于中央,心知能过,就到一边休息,一边看别人射箭,一边感受手中之剑。
白天并没忘记今天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必然能过的小考,而是给某人一些教训。然而给某人一些教训很容易吗?纵然白天在心中废物、废物地叫着他,但也只是怒其不争,可强弱之别,无关乎争与不争。
张甲武的心肺不强,不善长跑,于夏耐热,然易盗汗,此为营血不足,内虚之症。其身重、肉松,但并不是一身肥油,昔日与之掰手腕,掰到桌椅震颤,筋疲力竭也没分出胜负,说明他的肌体耐力相当之好,或许只是不善发力而已,而掰手腕可以抓住侧方,比拼的只是力气,力气相仿之下,体重就是更有力的武器,加上其身更高,落剑只会更难接。可以说除了尚不可知的剑术之外,唯一的胜点就是与他比拼脏腑之气,然而话又说回去,既然他力量够强,将比武拖到比拼脏腑之气的地步,难道会容易吗?
人间事,不做时从来都难。
剑科考试分两步,第一步考察动作,需以剑击桩靶上的二十三个部位,第二步为招法,以二人互相拆招为主,若因力量速度稍胜而占优势,也算数,故而人人都想挑弱的对手,最后则变成了水平接近的二人达成共识,随意玩玩。
白天不愿与人言谈,张甲武则只与喜与温霍立、农安两个狐朋狗友吃喝玩乐,那二人知道张甲武身高体壮,一个选了别人,一个选了女生,白天只消稍稍躲开,随他们急急挑人比试,最后果然剩下了张甲武。虽然一个是因为太清而被远离,一个是因为太腻而被远离,但白天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和他凑在一起,确实也有共通之处。
正如白天所想,剑北乃骑射之地,这种特性还有另一种更本质的说法,那就是尚武之地,许多人都觉得书院比试只是比试,但依循尚武之风索迹,则会注意到一些别的东西,比如北二间室的金龙曾在比试中用过拳脚,但他即没被罚,也没降等,以优异的成绩完成了一次次小考。再比如很久之前发到手的一本小册子,上面禁明了要害,确不禁止其他打击。这些东西明显是在告诉学生,可以真打。
到了最后,白双手扶剑于身前,等着张甲武不情不愿地走进场地。张甲武握着剑,依旧笑嘻嘻的,一边甩着手一边点着头问白天手下留情。他正手握着比铁重二成的铁木剑,甩手之时剑尖高过头顶。
相较于说话,白天更喜欢用行动来表达,为善则赏,为恶则罚,小偷小盗就该被教训,只是随着读的书多,见的事多,白天越来越明白,不把言语塞到他们耳朵里,那即使刚刚杀了人,他们也能无辜到问你发生了什么。
要让他听到才能长长记性,可要说什么呢?世人记大忘小,若盗得千日千钱,那到最后就会觉得只偷了一钱,然后浑然觉得无甚所谓。张甲武你每天都在犯贱,所以经年累月就是个贱人?他是能记起,还是能听懂?若是能有一样,那就好了。
或许是自己的不擅长吧,至少此刻,还是会发现语言苍白而无力。白天如此想到,最后夹杂着许多无奈与冷漠,重复了一遍曾说过的话:“你这手,大概是有点多余了。”
张甲武道:“哎呀,没事的,你不是还有一把吗,我就擅自借了一下,不好意思啊,回头请你吃饭。来来,先考试吧。”白天撩出陷入衣背的头发,作抱拳礼。张甲武笑道:“就考个试,还这么正式干啥呢?”
白天扶住剑,腰如弹弓,心道自然应该正式,从前最多算是同窗间的玩闹,今日我却是要做个剑客,为你以往或无意,或有意而为的小恶,讨回公道。
此剑极重,白天难以举起,便先疾冲,半推半拉之间带动剑身,双手共执,毫无留情,高举过顶朝张甲武当头斩去。
张甲武持剑抵挡,然也未想到此剑如此之重,尚不及退避,只闻一声促响,两柄剑尖共没入演武场黄沙红土之中。
张甲武吓了一跳,急忙道:“你干什么,吓不死人啊?”
白天曾拍打过张甲武的后背很多次,不同的位置,不同的手型,甚至能拍出不同的音律,那个时候张甲武会笑,白天也会笑,白天知道他是觉的自己犯了忌讳后,又因为区区一掌逃过一劫而笑,白天则是因为这种想法知道才笑。
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但是此刻白天抬起头来,左手扶剑,右手出拳,一尺之间,将其击退三步。
看着觉得因为是书院比试,所以就一定不能动真格的张甲武,白天用冰冷的声调传达了自己的态度。
“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