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总有些东西来得很慢，人们提心吊胆地等着它，它迟迟未至。
  世上也有些东西来得很快，人们若无其事地忘记它，它平地惊雷。
  今年的雪下得很早，好像卖糖葫芦的都没意识到冬天已经到了，他们出现在大街小巷时，雪已经化了一茬、冻了一茬。
  分制的结果是在这之后下来的，很多人好像都受到了影响，虽然不明显，当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僵硬的气息。
  舒晓琴这个浓眉小眼的有一天突然对白天说道：“蛋哥，你看咱们都要分开了，你不买点东西给庆祝一下吗？”白天正在抽鼻子，今年的空气十分干燥，弄得他有点不舒服。白天反愣了一下，不明白说道庆祝为何是自己买，而且既然是分开，为何又是庆祝。
  不过白天自己也想吃了，又不想让自己显得贪吃，觉得顺便给大家买一下亦可。而且自己以后要在背后说她，不给她些东西，良心会过不去，没有事例，也未必能骗得了别人。
  卖糖葫芦的不会一开始就上山，为了在吃饭之后顺道去买，白天在教室坐了一会，万籁皆寂，唯余风声。白天看了一页书，抬头，想欣赏一下自己安详的世界，才发现前方坐了一个人，何玉琪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她是病了？
  白天沉默着看了一会，见他直起身子抹了抹额前发，又四下张望，见白天还在，对视一眼，又趴了回去。
  看神情，其人并未抱恙。白天放下心来，既然如此就能安心去吃饭了。
  白天并不知道卖糖葫芦的确切几时到来，只是出门就看到老人站在栅栏之外，便先去问了价格。
  小红三个铜锱，大红七个铜锱，小黑三个铜锱，小黄三个铜锱，七彩六个铜锱。
  白天本想买六串小红便罢了，但看到小红，想起这好像是一味药，其性如何，反正不是属热。万一何玉琪正是天葵，没准会伤其身。以类推之，其他几个姑娘也不能确定，那索性就买三个小红，大红、小黄、小彩各一，算上自己正好，反正白天自己靠墙，左边半圈没人。
  二十五个铜锱，白天一想，自己一顿饭才十来个铜锱，没准还少，今天花的钱太多了。
  干脆，今天不吃饭了。
  正好，就当变相辟一顿谷，反正果类清气致远，远胜那些肉类和调料。
  拿着六串被米油包好的糖葫芦，白天想起了类似的东西，奶茶里明明没有茶，为什么叫奶茶呢？糖葫芦里明明没有葫芦，为什么叫糖葫芦，而不叫糖果？
  糖果？
  糖果一般指的好像就是小糖块。
  不对，那是冰糖葫芦。
  冰糖果？
  好像没什么分别。
  小红鲜艳可人，大红娇嫩欲滴，赏心悦目。看着这些，白天觉得偶尔少补充点能量也无伤大雅，反正书院这些怎么都比不过自己。
  回到教室，白天愣了一下，室内只有一人，何玉琪趴在桌上，面朝窗外，从白天的方向只能看到一头秀发垂下。那一刹那白天以为自己在外面呆了很久，细一想想才明白她是没去吃饭。
  负手而至，垂首轻呼：“你没事吧？”何玉琪仍未睡觉，立身看了白天一眼，说道：“没事。”白天不通医理，但长年修行也令其对面色了解颇多，只一看，何玉琪面无表情，但面色如常，从体态呼吸中也看不出明显的伤病、紧张，而她又不困而午睡，偏偏不动，奇也怪哉。
  人皆生而好奇，白天皱了皱眉，消掉求知之心，忍住不问，将大红、小红、七彩递到何玉琪面前，道：“选一个。”
  何玉琪看了看，接走小红，道一声谢，吃了起来。
  白天坐回座位，虽然不饿，但从来都不饿的白天强迫自己按时吃饭，习惯的力量更为强大，正翻看书时，不自觉地就拿起最大的大红想咬下去。只是并非未察觉，又想到了自己为习惯所缚这回事，有意抗争，放了回去，想等别人先选。
  人陆续回来，为求公平，等其余四人都坐满了，白天才拿出来，叫右前面的昆邵润也回头来挑。
  舒晓琴眯着眼睛笑道：“呦喔，蛋哥怎么好呢？我就随便说一句庆祝一下，蛋哥就给买这么多东西，那我得给面子啊，就拿最贵的这个吧。”舒晓琴说着拿走了七彩。
  庆祝？都一中午了，这人脑子里那根筋怎么还没转过来。
  昆邵润和张断言拿走了一红一黄，剩下身后的张甲武虎视眈眈。
  虽然总觉得给他东西实在浪费，白天还是让他选，张甲武作犹豫状，左右手来回贴近，也不知是演技差还是故意夸张，反正白天能看明白，他是像故事里那样，再看自己会不会反复露出可惜、安心、可惜、安心的表情。
  等意识到白天在看傻子的时候，张甲武哈哈道：“你这个人啊，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也没请我吃点啥，你说好不容易有这么一回，我能不把贵的……留给你吗？”说着便拿走了最后一串小红。
  白天斜倚在桌子上，盯着手中大红沉默，心道今天走宫不对劲是吗？何玉琪平时也挺贪吃，常让自己去买东西，张甲武更是没皮没脸，恨不得连饭都吃别人的，这两个人难道都不喜欢大红吗？
  事行反常，而我独出。白天举起大红，对着张甲武说：“拿来。”张甲武闻言，突然把小红最上面的三颗一口咬掉，含糊不清道：“泥所森嗯？”
  大红在白天手上转了半圈。“拿来。”张甲武哈哈地把小红交给白天，接过大红道：“你早说啊，你要是不爱吃我能不替你代劳么？别说这个了，你不爱吃啥都给给我就行了。”
  少了几颗果实的糖葫芦看起来就像一把短剑，应该能用来捅人。
  谁会不爱吃啊，含水极丰，清气极精，甜而不酸。正是如此，白天才不懂，这些人怎么事到临头都不挑它。
  白天吃了两颗，只剩两颗的糖葫芦看起来更像一把剑了，这把剑劈不开混沌，分不开阴阳，即便拿来划过指尖，也留不下一到白印。
  这世上不懂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并不可怕，怕的从来都是知其妙而莫名其妙。都喜欢吃，为何不选？药性微温，其所缘何？还有清气，虽然事物清浊心中自有一杆天平，但仔细一想，白天又犯糊涂了，自己是按照什么来断定清气浊气的？水多娇嫩？甜而不酸？长得好看？
  白天吃光剩下的糖葫芦，酸味直入五脏，贯冲眼鼻，但是若问白天觉得此物是清是浊，白天仍会答清。
  那其他酸物呢？一一历数下来，酸梅是清，石榴是清，苹果是清，黑醋白醋也都是清。
  那其他清物呢？秋叶是清，冬雪是清，春花是清，夏日也是清。若是一把寒光潋滟的宝剑，也答是清。那若宝剑染血，又当如何？白天对自己的问题犹豫了一下，刹那间设想出四种境况，答案各不相同，觉得弄明白这个问题，应该要害就在此处。
  若长剑斩恶，其血为浊，但剑自然是清的。
  但常年浸淫，血气也能渗入剑中，剑气恐也不能清净。即可所谓：兵者，不祥之器。
  虽斩恶无数，其仍为清，又当如何？自然是持剑者身怀丹心，清气相生，绝无穷尽。
  而持剑者恶，剑却为清，则又如何？恐怕是饮圣贤血太多，身陨气留，大可悲矣。
  所以啊，以后若能修成陆地真仙，远观一人气海如雪海，剑山如尸山，也有可能是善人，要先弄明白再说，不然就是误杀好人，再救几百也挽回不了。
  气如瀚海身如岳，剑似长虹饮寒天？你说你做什么梦呢？
  白天一低头，心道看书看书，反正清气浊气这些个字词也是从书上看来的，世间存否，犹然不知，只是靠着一丝灵觉去感受，再回书上对照，却居然一样，想必其中也有尚不可名的道理，好自探究，以后再说就是了，别又做起成仙成圣的春秋大梦。
  将竹折成六段，韧性绷得手心都疼，并在一起，长短一样，令人满意。竹签更短，力道更强，白天又掰了掰，居然觉得难以折断，灵光一闪，将五根断签拼成五角星。木片拼成的五角星能飞出去，竹签的话，角度好点不知道能不能也飞。这种事应该有人见证一下，白天猛地抬头，又瞬间皱起眉头，低头面桌。
  按了按眉心，只要稍微动脑，能不能还不是瞬间即知，自己却又想那这种多余之事浪费时间吗？与人交流，建立关系，诋损自***费更多时间？
  两指一合，五角星变成竹签并拢，陈于一旁。
  文武分制要做的事很多，药师平拿着厚簿走了进来。
  “后天就得换屋了，今明两天收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