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作者:闪闪的渣渣      更新:2021-05-04 07:14      字数:3099
  押送杜唐鹤的囚车到了京都,程明得知后随即前往探视。牢狱阴沉,腥臭闷热令程明皱眉,到了一间牢房外,狱卒打开门锁,便退了下去。杜唐鹤倚靠着斑驳的墙面,望着高处小窗透进的正午阳光。听到动静,他转过头来,看到了程明。
  “杜大人,”程明低头迈进栅门,走近杜唐鹤,才看到他形容消瘦,往日整齐的颜面因数日的折磨而憔悴,些许胡茬冒出来,与蓬乱的发丝相和道出这人的困顿与落魄,除了脸上可见清淤,他脖颈处亦有伤痕,程明握紧拳,一阵愧疚涌了上来,“此次你受苦了。”
  杜唐鹤面无表情,转头仍望着那泻进阳光的洞口,他回想着自己查案的热忱,左大人离开之后,他仍记得自己一腔热血在沸腾,原以为在古州铁改上能够有所作为,却转瞬间沦为阶下之囚,如流水东去。几日来,他忍受拷打奚落,肉体上的痛令他愤恨,恨自己的弱小与无能,当初青河矿场案后自己买醉的愁苦他尚未忘却,现实又再次鞭打着他年轻的身体与灵魂,他苦笑自己未能施展抱负便路尽于此。
  程明见杜唐鹤并不言语,继续道,“我过来是为救你,此事仍可回旋。”
  杜唐鹤听闻,回头望着程明,清声道,“程大人不必费心思与我,你救不了我,现在古州铁营改制盘活已无望,我愧对朝廷重托与大人厚望,若能以我性命涤清污淖,杜某死而无憾,只是……”他笑着摇摇头,“我心志未偿便沦落如此境地,实在可惜、可怜、可悲啊!”
  “你大可不必如此悲观,我既然前来自然是心中有数的,”程明道,“闻你之言,我心中宽慰,杜大人年纪虽轻,胸怀利器为朝廷尽忠,又有这般血性,实在是朝廷之福,陛下之福。”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檀香木盒,递到杜唐鹤面前,道,“这是商铺老板告你的物证,凤血金钗。”
  杜唐鹤接过来,修长的手指抚着精雕的细木纹理。里面是那支钗,是他想送给婉英的寿辰礼物,当日他多么想将这钗买来赠给那如小鹿一般的女子啊,直到今日他仍记得离开商铺时心中的酸楚,后来,他也不知怎样这钗便到了自己的桌案抽屉之中,被状告之时,他望着这只明晃晃华丽尊贵的钗在眼前晃动,心里想的却是它在婉英的发髻上摇动,那一定很美吧!他打开盒子,那耀目的凤血石令他感到一阵酸涩。
  “你放心,陆大人已经查清楚了,”程明见杜唐鹤目不转睛盯着这钗,心想这状应该并非空穴来风,面前男子定是去商铺相中了此物,才被老板有心的记下了,派人偷偷送过去的。“那商铺老板招认了此钗是自己有意赠予杜大人的,是怕杜大人不肯收,才买通府衙里的下人放到你桌案中的。”
  杜唐鹤闻言,抬头望了一眼程明,双手将木盒阖上,站起身来,弯腰作揖道,“谢过程大人,也请程大人代我谢过陆大人,此恩此情,杜唐鹤必将铭记。”说罢,他双手托着钗盒,送回到程明面前。
  “这钗不知是要送给哪家千金的?”程明并不接钗。
  杜唐鹤直起身来,并不言语,他怎敢妄言自己对婉英的爱慕,一身清风时不敢,此时此地更无颜面。
  “刚刚我说你这案子有回旋之处,并非妄言,”程明见杜唐鹤不答,道,“是有贵人助你。”
  “哦?”杜唐鹤疑惑不解,问道,“请程大人明言告知。”
  “若非她,古州改制怕真是要草草收场了,”程明并不直言相告,“我万没有料到,朝廷铁营改制最终让一个小丫头盘活了。”
  提到‘丫头’,杜唐鹤心惊,他忽然想到了雪茗,却又在心底否定了自己的猜测,那个小丫头不通文墨更不知国家大事,怎可能涉入古州铁营之事呢,便问道,“敢问是谁?”
  “雪茗。”程明看着杜唐鹤脸上疑云不减,道,“她偷了王贵青的帐册。”
  杜唐鹤愣住了,雪茗怎么敢这样做?她为什么这样做?难道是为了自己?不,不可能!可如果不是为了自己,那就找不到什么其他理由吧,他垂下了眸子。
  “我最初疑惑,一个小丫头怎么会去偷账册?直到见了她,我方知是为了杜大人。”程明道,“只不过……唉……”
  “只不过什么?珠儿她现在如何了?”他走上前,急切问道。在相府偷窃,金夫人断然不会放过雪茗的,他们要如何处置她呢?杜唐鹤不敢想。“程大人,在下求您救救雪茗,她是无辜的。”他攥紧了钗盒,感到手指被硌的痛楚。
  “此事是相府家事,我爱莫能助,”程明不管杜唐鹤哀求,道,“她有功于朝廷,我便应了她一个请求,带她前来见你一面,你……与她说说话吧。”说罢程明转身离开。
  “杜大哥,”雪茗尽量稳住自己不乱摇晃,笑着走过来,她整理了发丝,只是一些淤青和血痕总是遮挡不住。
  杜唐鹤望见雪茗一瘸一拐走向自己,脸上青肿,他心如刀绞,是他连累了她,让这个姑娘遭受了她本不该遭受的苦楚,他多么恨自己啊。他上前两步,扶住了雪茗。
  “杜大哥,你还疼吗?”雪茗走近,也发现杜唐鹤伤痕累累,眼里含着泪,心疼道。
  “不疼,”杜唐鹤身上灼烧般的疼痛似乎已被忘却,“珠儿,杜大哥对不起你。”
  “杜大哥不要这么说,”雪茗含泪笑道,“是我自己甘愿如此,只要能保杜大哥平安,我做什么都愿意。”
  杜唐鹤只觉自己喉咙被什么扼住了,他强压着这汹涌而来的酸涩,对眼前的雪茗道,“你……为什么这么傻?如今我身陷囹圄,当如何救得了你?”他竟然没有止住那酸楚,便背过身拭着眼泪。
  雪茗泪眼迷离,哽咽起来,“杜大哥,你……不必难过,我……能见你就……满足了。”是啊,她偷了相府的帐册,她的一生都完了,她滚烫的泪水淹没了视线,她擦了一把眼泪,心里再次回响起那无数次的疑问与肯定,为了这个男人,值得吗?值得!
  杜唐鹤转过身来,一把抱过雪茗,他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将眼看着这曾经青春活泼的少女遭受无法想象的惩罚,自己却不能为她承受半分。“我不值得你如此。”
  雪茗热泪涌出,她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幸福和喜悦,杜唐鹤的拥抱让她浑身疼痛,可她却希望能永远感受这份痛。
  “时辰到了,”狱卒过来,喊了一声。
  雪茗从杜唐鹤怀中起来,擦擦眼泪,道,“杜大哥,我要回去了,不过,走之前你能告诉我……你心目中的女子是谁吗?”她故作调皮的笑道,“我真的很想知道杜大哥会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子呢!”
  杜唐鹤望了望手里的钗盒,看着泪眼朦胧的雪茗,挤出一丝笑容,道,“你见过的,是侯府的二小姐,翟婉英。”
  暗处,程明只是摇头叹息。
  “朱大哥,”翟侯府中,翟婉贞在书房与朱简聊起古州铁营近况,“四殿下、左大人与陆子清已回京都数日,朝堂之上陛下只字未提帐册一事,是何缘由?”
  朱简望着坐在书案旁边的翟婉贞,道,“当日我在相府,听侯爷与金相聊起此事,猜测此事牵涉甚广,只怕露出来会伤了朝廷根本,大小姐,依我之见,此事还是不要张扬的好。如今古州形势局促,有言官直指陆子清奏报不实,直言提到了缮王爷的樊猎矿场,当下若提帐册,恐怕易惹祸端。”
  “白一平最近不在京都,你知他去了哪里?”翟婉贞听朱简答复,转而问道。
  “这我并不知晓,不过……”朱简低声道,“有流言传来,太子殿下在边境绾王处出现过。”
  翟婉贞大惊,“竟有此事?”
  朱简点头,“消息称那人从形容上确实非常相似,大小姐,你细想,当初陛下就铁营改制请王爷们来京,除绀王外,几个王爷纷纷遣子入京都,我当初甚是不解,若真是太子殿下过去了,便容易解释了。”
  翟婉贞点头,从座位上起来,踱着步,道,“若太子果真在封地,绀王便不敢异动。古州这边也能安稳。”
  “此言不差,”朱简道,“只盼现世安稳,不要再生祸乱。”
  “朱大哥,”翟婉贞笑道,“往事已过去许久,你也该忘记了。”朱简一笑,却回想起金瑞那一番言语。
  “对了,让小驴子赶紧回来吧,古州不宜久留。”翟婉贞笑道。她看着朱简神色凝重起来,心知有事,便问道,“怎么了,朱大哥?”
  “大小姐,”朱简沉声,“小驴子他……回不来了。”
  “什么?”翟婉贞惊问道,“朱大哥,出了什么事?”
  “数日前,小驴子的尸首被百姓发现在古州一处郊野,就在离樊猎矿场不远处,发现时他浑身青紫,已僵了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