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用了七子粉，阿罗果真恢复了气力，两个时辰后，她已经能进些汤水，这让金瑞欣喜。此时金夫人已携着王贵青到了相府，她留王贵青在忠阳堂里，先去看望了阿罗，随后去了柴房，雪茗回府后便关在此处。
  “姐夫，”王贵青焦急的望着门外，看到金瑞远来的身影急忙跑出去，道，“姐姐告诉我帐册被盗了去，可该如何是好？”
  金瑞望着王贵青焦灼的圆脸，缓言道，“进去说。”
  王贵青便跟随在金瑞身后进了忠阳堂，坐定后，金瑞道，“你那帐册里都牵扯了哪些人？详细与我说。”
  “这……”王贵青有些犹豫，自己与许多府上的来往姐夫并不知情，今天，姐姐天色未明时匆匆而至，告知了自己帐册被盗之事，他知事情不妙，便想赶紧让下人知会大家，却被姐姐劝住，屏气息声到了相府，想到此，他深吸一口气，道，“牵涉甚广，近了有卫将军柳国公等，远了有郑氏兄弟的远房亲戚，自然，榆脂县多名官员也涉足其中……”
  见金瑞皱眉，王贵青急道，“姐夫，我知你恼怒，怪我贪婪无度，不知收敛，如今事已至此，您务必想办法救我。”
  金瑞一夜无眠，此时已困倦起来，他闭起眼睛，用手揉着眉心，道，“你且回去吧。”
  “姐夫……”王贵青见姐夫并不答复，也不看自己，他叹了一声，垂头继续坐在座位上不肯离开。
  “相爷，侍郎程大人前来拜见。”家丁来报，金瑞听闻，望了王贵青一眼，转而对家丁道，“有请。”
  程明随着家丁入府，见到金瑞前来迎接，后面跟随着王贵青，走近，对金相拱手作揖道“拜见相爷，下官有礼了。”
  金瑞笑道，“程大人莅临，蓬荜生辉。”他望了一眼王贵青，道，“你且回去吧。”
  程明见金瑞泰然自若，王贵青神色忧愁，便转头对王贵青道，“贵青可不必急着离开，这次我过来除了会相爷，也有话与你讲。”
  三人便回到忠阳堂，雪杏捧了茶水上来，几人分位而坐。
  “这一段来，相爷忙于国事，古州铁改情形怕是无心他顾。陛下给的三月之期马上就到，古州那边却进展艰难，此次我贸然来府上是来求金相指点。”刚刚过去的一夜也令程明倍感焦灼，他受陛下密令前往古州探查铁改实况，只见前期清查点数之事不疾不痛，有违铁改初衷，便先后走访了詹晨等，敦促陆子清将古州矿场实情上报，并协助杜唐鹤彻查古州榆脂县贪腐案，只是情况皆不如意，他正无措之际，朱和受翟侯之命到了府上交给他一份帐册，他起初欣喜，而父亲的话却让他退缩起来。此次古州铁改以稳为先，这帐册牵涉之广，数额之大，倘若交到了御前未必不会引起陛下震怒。天子一怒，流血百里，朝廷百官当下观望古州，心思不可猜度，陛下若因此失了轻重，怕是要酿成天下之祸，而这帐册恐就是祸端。听闻父亲之言，他只觉手里帐册十分沉重，犹疑不定，父亲则让他来拜访金相。
  金瑞听程明有意留下王贵青，便知翟墨将帐册递交到了程明手上，依他对程老宰相的了解，老人家必不会轻举妄动，仍要以大局为重，他望着程明，对面人神色凝重，想来心中正是烦乱，便缓缓道，“程大人请讲，金某愿为大人效劳。”
  程明饮了一口茶，沉思片刻，道，“今日我过来，相爷应知晓所谓何事，既然贵青也在，我便开诚布公，这帐册当如何处置在下想听听相爷之意。”
  王贵青听到程明讲自己的帐册已经到了老丞相府，心中惊颤，他盯着姐夫，盼着姐夫能说些宽软之语，这程明未必不会不听。
  “程大人，”金瑞放下茶碗，正色道，“既然是有了证据，自当禀明圣上，今日你手里拿捏着扫除贪腐的利器，却为何犹疑起来？”
  程明闻言心中吃惊，只见王贵青甚是沮丧，夹带着愠怒，垂头不语。“相爷有济世之才，又胸襟磊落，在下感佩，”他望了一眼王贵青，继续道，“铁改一举一动关乎朝堂上下，而相爷是陛下股肱之臣，倘若因小失大，我便百死莫赎。此事非同小可，恳请相爷指教。”
  金瑞闻言，望着王贵青，道，“你先出去。”王贵青闻言退下。
  只听金瑞叹道，“当年提出铁营改制，我便心中忧虑，此关乎朝廷命脉与黎民生计，必然要筹谋完全才可推行，当时上奏折请陛下肃查官营，完善官营体制，陛下只是犹疑，在太子与众臣之见中取舍难定。如今，铁营积重难返，改制必然实行，”他轻抚着茶碗，“虽说我内弟深涉其中，若有一日他失足其间，亦不可因此偏废天下大计。”他顿一顿，继续道，“改制虽只是陛下一道旨意，在推行中却牵涉甚广，今日程大人来找我，自然也是审慎周密之举，既然程大人仍信得过金某，金某也愿与程大人推心置腹。”
  程明拱手道，“恳请相爷指点。”
  金瑞站起身来，在堂上走动来缓解困倦，“关于此次古州铁改，金某只有两言，一是以稳为先，因此断不可轻易将大臣们卷入其间，以免生出祸端；二是切莫矫枉过正，铁营改制便是要返利于民，如古州郑氏兄弟之流均得利于私营，虽藏污纳垢却在经营上做的出色，是可用于此后改制的样板。”
  程明若有所思，道，“下官记下了。”他见金瑞面有倦色，从朱和处闻知了昨日之事，便起身告退。
  当下人引着程明向外出府时，他见到了王贵青正与金夫人在一处聊天，他猜想应是有意在此等候他，便走过去，向金夫人行礼。金夫人忧心弟弟安危，却面带笑意与程明说起闲话，程明心中暗暗感佩金夫人临危不乱的举止，知道她有意探问帐册之事，便道，“来之前我父亲便告知我，相爷是国之栋梁，亦是朝廷柱石，诸事皆应以大局为重。”他转向王贵青，道，“今日你卷在其中，着实令我为难，不过……”他观望着姐弟二人的动静，只见金夫人神色平和，望向弟弟，她听闻程明之言，自然心中有了数，而王贵青则急切问道，“不过什么？”
  程明笑道，“此事如何处置还需细思，不过贵青可以将功补过。”
  王贵青明了了，自开春以来，各地灾情纷纷传来，除了国库拨银，陛下有意食朝廷俸禄的皇亲国戚和百官以及一些地方富豪出银赈灾，只是回应寡淡。
  金夫人道，“贵青，程大人提点你，还不谢过程大人。”
  “不必，”程大人笑道，“不过，我有一事想请夫人帮忙。”
  “何事？”金夫人含笑，“程大人尽管直言，若有可效劳的，必定遵命。”
  程明便道，“若是可以，那个盗帐册的丫头我是很想见一见。”
  金夫人听闻眉头轻蹙，不知程明之意，但转而浅笑道，“那程大人这边请。”她引着程明去了柴房方向，王贵青也跟随其后，心里琢磨着接下来自己当如何打算。
  柴房里，雪茗发丝散乱，面色青肿，带着血痕，而衣服也脏乱不少，她无力躺在柴堆旁，听到动静也没有反应，想来是经历了一番折磨。程明心中叹息却又生疑，面前这其貌不扬的女子究竟为何做出如此举动，让古州铁改在最后一刻活了起来？
  “金夫人，”程明望着雪茗，出言道，“按照府里规矩，在府中偷盗当如何处置？”
  金夫人回道，“若移送官府处置，斩手斩脚亦不为过，相府从未有过此类事情，却也是有规矩的，偷窃重物当挑断手筋脚筋驱逐出府。”
  雪茗仍旧一动不动，似是听不到二人对话。程明道，“她叫什么名字？”
  “府里唤作雪茗。”金夫人道。
  程明望着那直愣愣看窗外的女子，对金夫人道，“我与她说两句话。”金夫人会意，便带着王贵青离开。
  “雪茗，”程明轻唤道。
  雪茗望了程明一眼，淡淡道，“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我姓程，程明，你偷盗帐册之事我已知晓，今日过来是想见一见你，”他走过去，轻声道，“虽然你不知你所为之事对朝廷的助益，我亦不能帮你躲过劫难，却仍愿略尽绵薄之力，若你有心愿未了，可以说与我，我尽力帮你办到。”
  雪茗眼里蓄了泪，道，“你所言是真的？”
  程明点头。
  “我想再见杜大哥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