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真敢说，三城百姓足足近百万人口，你竟连救上一救的心思也没有，一开始便完全放弃了。”上伸手弹了弹被积雪压得有些弯的梅枝，雪被弹落在地，梅枝又高高的竖起来。“如此行事，怕不出十年，我卫国便无人了。”
  上带着孙可渺到了御花园，只留着张信和一人近身，其余人等皆在身后十米处跟随。
  “陛下所言，可渺实在惶恐。”孙可渺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雪清声道。“可渺只是觉得，这件事情从发生到现在，桩桩件件，无一不写着两个字。”
  上转过头，看着她不语。
  孙可渺捡起地上一条被折断的树枝，在旁边未被破坏的雪地上慢慢划着——
  阴谋。
  “你如何从这漫天白雪里看出这黑心字。”上拍了拍手，将手上的雪片拍落，朗声笑道。
  “成平州地处我卫国极北，比之洪奚国等却又算南地。说起来，它也确实不算太偏僻。州中尚可种植小麦等物植，又与他国贸易往来密切，生计琐物更是不缺。虽不比中都及江南之地富庶，自给自足却还有余。”孙可渺边说边在地上划两个圈，中间用一条线连起来。
  “自当年一战后，成平州与洪奚国就一直有所来往。据可渺所知，其所互通之事莫不过锦帛，金银，瓷器等。如当时沈尚书所言，棉絮此物盛产于南地的段州，洪奚国往年也一直向此地购买棉絮。”她又在两个圈底下画了一个圈，第一个圈越过第二个与之相连。
  “如此倒也算各取所需，并无异常。偏偏今年成平州开采荒山，居然发现数座荒山自产天然棉花。这些棉花虽然不比江南处的棉花品种轻，蓬，暖。但对于附近几州及洪奚国等而言，扣除路费和保管费用后，它的价值远远大于段州之棉。”她在第二次划的线中间撇了一下。
  “如此，成平州对于洪奚国的意义便远远大于其对成平州的作用。成平州今年的收入能胜过丰都城，想必也在于此。”她又在成平州旁边划了两个圈。
  “但是成平州和丰都城还有东来洲紧紧相接，与洪奚国而言，这个块肥肉，却不能轻易下咽。”
  “所以他就造了这场大雪？”上也凑了过来，手里握着张信和递上来的树枝，在孙可渺划过的地方边上戳了几个洞。
  “陛下真会开玩笑。”孙可渺正聚精会神地说着自己的推断，被上这么一打趣也不露怯，反而还有心思嘲了一句。
  “成平州等地在此时下雪，于往年而言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所以至大雪发生一月内，众人并没有过多在意。想来，应该也只有各州知州上了点心思。”
  “只是谁也没想到，今年的大雪会两月不止，且大有愈演愈烈的倾向。虽然不是洪奚国等求来的，但他们也不得不说一句‘天助我等’。”
  张信和跟在上的身后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倒是被孙可渺的话吓了一跳。他迅速地看了孙可渺一眼，暗叹孙家小儿的胆大。
  “我只是始终不明白一点——”孙可渺在成平州和段州中间划了好几个圈，却又在这些圈和成平州之间重重地划了一横。
  “两个月，整整两个月，三座城池，不能带出一句话。不受影响地岫阜城倒很是时候地禀报此事，事后——”
  她直起身子，望着旁边仍专心看着雪地的上。
  “如论如何都没有讯息了。”
  “若是我们火急火燎地上赶着派大队兵马前去救援，就会君入瓮中么？”上扔掉手里的树枝，转身朝着前方走去。
  “可渺所想与陛下不尽相同，”孙可渺亦是扔掉树枝，跟着上往前走。“只怕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呢。”
  张信和忙用脚在雪地上踢了几下，叫人看不出地上有过什么东西后才跟上二人。
  “哦？”上侧头看了孙可渺一眼，颇有些赞许道。“你且细细说来听听？”
  “三州在我卫国境内可见之处已被大雪封住，这消息应当属实。想必陛下要知道这些，并非难事。只是在我们所看不到的地方，与洪奚国相交的那面，是不是也因为无人‘救援’而被大雪封住呢？”
  “若是兵马去往北地，救不救的了另说，中都空虚，为求平衡势必要从西地调兵。则西地亦会收到影响，两路薄弱。”
  “再者，听说洪奚国国主唯一的亲妹妹在年后三月份就要嫁与谷国国君。”孙可渺看了眼上，略显俏皮地眨眼道。“据说，还是贵妃之尊。”
  “哈哈哈哈。”上突然大笑，看着孙可渺道。“孙老所言非虚。只是你这丫头不是擅治灾，而是擅治引灾之人，精权谋之道。”
  “陛下谬赞，可渺惶恐。”孙可渺低头，依旧是波澜不惊地语气道。
  “好了好了，”上不在意地摆摆手，走进亭中。“你惶恐，好歹也抖上一抖。这般自若，实在无趣。”
  “不过，可渺会如此说，也是看中了岫阜城知州的行事。”孙可渺坐下之后，又继续说道。“那三州的知州身处其中，未必没发现蹊跷。但岫阜城并未牵涉进去，却能在这么短时里意识到，还第一时间应对。可渺猜想——”她接过宫女递上的热茶，摩挲这杯壁，认真道。
  “那恰巧进入城中的兵马，未必只是单纯的救援。中都城，也未必没有派出兵马。毕竟，岫阜城的兵是卫国的兵，自然也可以是……”她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却皱了皱眉。
  “陛下，您的茶叶有些老了。”
  “哈哈哈哈。”上大笑，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看着茶杯颇有深意道。“纵使老了，可还算能喝，不能小瞧啊。底下的人配之以雪水泡茶，另有一种风味，孤觉得甚好。”
  听了这话，孙可渺又喝了一口，点点头说道。“还是陛下的人会过日子。见天下了雪，便干脆用这雪来泡茶，好讨了自个儿主子的欢心。只是可惜，这茶味又苦又冲，怕是产自暴虐血腥之地，岂是孤寒地雪水能相融的？宫人们想拿雪水泡它，还不如拿烈酒。”她放下茶杯，轻轻摇头故作遗憾道。
  “真是弄巧成拙。”
  “就是可惜了地上的花花草草，被这大雪压着，也不知几日能重现阳光……”上起身走到亭子边，看着外面的雪似笑非笑道。
  “眼下也得拿把铲子稍稍将这积雪铲些去，不然怕时日久了，其余花草树木多少也会收到影响。”孙可渺一同起身，站在上的身后也看向地上，心中若有所思。
  “只怕这厚雪下面，还偷偷藏了些火种，却骗得不知情的大雪下得愈发猛烈，茶叶也妄图落地生根。可一旦时机成熟，火种就会借助花草燃烧起熊熊火焰。将这雪烧个干净，而那些花草只需被风一吹，又会冒出盎然生机。至于那苦茶，且待积雪消融之后，也不会再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