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可渺再问尚书大人，”众人手边的茶水换了第三盏后，孙可渺终于起身至殿中对沈怀安问道。“此次雪灾情况如何？是逐渐增大，还是一直暴雪难停？”
  “此次雪灾实在难遇，”说到此处，沈怀安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大雪自两月前起不过是寻常天气，等到半月后还未停止，且愈演愈烈，是以出现了稍显严峻的局面，这才令岫阜城的知州见微知著，派遣兵马粮草先行。而从此时起，大雪剧增演变成暴雪，仅仅又过十日便无法与外界想通，岫阜城的兵马将将进入，成丰东三城也成了孤城。”
  “你问也问了这么多，可想出了什么招？”上抬手弹了弹衣服，漫不经心地问道。
  “有劳尚书大人解惑，”孙可渺朝着沈怀安点头致谢，尔后对着上座二人行礼回复道。“禀陛下，此暴雪之灾已有两月，至一月前，三城尚可自处，此后互不相通。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派遣兵马至我大卫西地疆土，提高安防。”
  “哦？”上的动作一停，抬起头看向殿中之人。
  其余座上之人面色如常，心中却大感惊讶，有几人看向孙可渺的眼神更是带上了莫名的深意。
  “此话何意？”又一人从沈怀安身后走出，目光死死盯着孙可渺沉声道。
  “我卫国南地有护卫军镇守，东地接邻蔚海。只有西地及北地或忧于谷兵相扰，或受雨雪所困，更莫提北蛮诸国蠢蠢欲动之野心。冉平军镇守国中，共襄军却是流动在中都和西地之间，诸君所虑不正是如此？”孙可渺并不被接二连三出现的人影响，继续说着话道。“北地最为重要的四座城池，近可与其余内处州城互通有无，远可守卫疆土，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此次暴雪直接导致四城有三受到重创，至今不知内里情况。”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嘴角缓缓勾起。
  “事发之突然，看似天灾难料，却也未必。”
  “难道是故意为之？”
  听到长奕虽然压低但还是难掩惊讶的话，砚青点了点头，又对着长奕低声道。“此事未必如此简单，慧妃此人处事谨慎，便是要出手做些什么，必是做好完全准备，绝非如此莽撞草率。”
  长奕想着砚青的话，低头应是。
  待长奕走后，砚青便从偏殿内的椅子上起身，方才那位婢女也走到跟前，声音略有提高道。“奴婢找来找去也只有这件衣服还算干净，也未曾上身。先与你换了，暂且应付了今日，奴婢实在该死。”
  “罢了，快快前面带路，我还要回到主子身边伺候。”砚青一脸的不耐，走在身后不轻不重地说道。
  那婢女听了这话，便不再言语二人一前一后朝着东葛殿走去。
  “你是觉得这场暴雪是有人蓄意为之？”方才说话的那人再度开口，只是心中顿感孙可渺有些荒谬。
  “洪尚书误会臣女的意思了。”孙可渺轻轻摇了摇头，脸色依旧平平道。“或雪或雨皆是天意，常人怎可改变。但是想要提前预料到什么，却是不难的。再要准备得当，借助这些所谓自然天气使之演变成天灾更不在话下。”
  “且不论为何会发生此事，难道不应该先去救援北地三城吗？”那人——也就是兵部尚书洪显——紧锁着眉头，顿了顿又问道。
  “若是放在其他地方，救灾治险当然是第一要务。”孙可渺看向一旁的沈怀安，后者正低着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只是方才沈尚书表明，一则按照三城固有人力物资储备及岫阜城所助力之物相加，在此等恶劣情况撑到眼下虽非易事，却也不是不能；二则三城已成孤城，暴雪仍旧在下，还未停止。即便派出兵马前往救援，尚书大人——”
  孙可渺突然盯着洪显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到底是破开积雪将城中所有人救出安置妥当，再兴土木生计；还是全军覆没，一去不回？”
  洪显抿了抿嘴，不再回话。
  这个道理他如何不知，中都城之所以没有派遣兵马，就是预料到眼下的救援成功性微乎其微，弊远大于利。
  只是……
  “不知孙姑娘有何高见？总不好就这么一直不管不顾。”沈怀安抬起头又看向孙可渺，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那自然不可。”孙可渺摇摇头，“眼下中都未有动作，尚可当做事发突然，情形又过于严峻，仍需稍作计议，好有万全之策。倘若真的不顾三城百姓的死活，岂不叫天下人耻笑，卫国人寒心？”她顿了顿，继续道。“所以臣女方才说过，要派遣兵马。”
  “你的意思是……！”洪显略一思索，顿时明白孙可渺的意思。
  “共襄军有一半军力已经在红松州及通州驻守，要派遣兵马支援北地，只能是冉平军。”孙可渺看向一直把玩着茶杯的上与浅笑不语的后二人，眨了眨眼道。“在去往北地的路上，经过红松州也再正常不过了。”
  通州是卫国与谷国接壤的边缘州，红松州则在通州之里，又与东来洲相接。
  殿中无一人说话，连宫人们也站在身后不敢动弹。
  “那三城之中的百姓，你当真不救？”上突然开口道。
  “非我不救，只不能救。”孙可渺泰然道。
  又过了一会，上才放下手中的杯子，对孙可渺挥了挥手。
  “入座吧。”
  “是。”孙可渺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回到座位前坐下，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不出有丝毫悲喜之意。
  “大比之后，你留下，随孤去御花园走走。”礼官正欲指点下一个人上前，上再次开口。
  孙可渺起身在座位前做了一揖后入座，这才端起茶杯自顾饮茶。
  “臣女金羽依拜见吾主，吾后。”金羽依来到殿中行礼，依旧被后叫起。
  金羽依擅丹青，此次大比所示是她画了十日的冬雪雁南归图。
  只是碰巧刚刚所说暴雪一事后，她这张图却是有点尴尬。所幸后依旧是夸赞一番，众人也着实被画的意境和构图所吸引，金羽依也算利落收场。
  毕竟暴雪一事虽然重大，前朝亦为之轰动。只是恰恰因为如此，反而不能大张旗鼓，至少在情况未明，无法控制的情况下不能让百姓产生惶恐之意。
  那些与三城有所往来的商家，流动百姓大多在一开始大雪不止的时候暂时居住在岫阜城。一来岫阜城离之最近，等大雪过去，再回到城中很是便宜；
  二来若是短期内不便回城，岫阜城同是北地之州，气候饮食相近，定居于此倒也容易适应。便是南下去往中都城或其他地方，也算顺行而下。不至于跑到南方，复又返回北处。耽搁时间不说，路程遥远，消耗亦是不小，寻常百姓大多难以承担。
  这些人群早在事情突变之后隐隐被岫阜城知州暗中控制，并无人离开。
  还有少许人终究是不在这几个地方，但是很快他们发现若想再回去北地，戒备很是森严，面上理由是有流匪逃窜。加上众人也未见官府提及暴雪一事，或没想过这些问题；或心中多少明白上头的打算，总算是没人说起此事。
  眼下上居然在这样一个理应悠闲的大比上提及此事，更有兵部户部尚书出面。除了考教她一个孙可渺之外，也说明了此事终究是要摆到台面上来，而这可拖延的时日已然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