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城市，在不知道自己离开了几天后。阴冷的天气依旧下着无尽的冰雨，就跟我离开时一样。这样一个冬夜的机场一改往常的繁忙与热闹，在久别重逢的相拥欢笑后，谁又曾试图去理会一个人的形单影只呢？出租车在空旷的城市快速路上一路飞驰，车轮溅起路面上的冰花在车窗上化成水滴，虚化了火树银花的万家灯火。
  我提早地下了车，我想在这座久违了的城市好好走走，尤其是在这种一个无人问津的雨夜。这时的它才会褪去那一层平日里被人簇拥着披上去的虚伪面容，我甚至能听到雨滴在身上溅起的轻轻涟漪。开阔的马路上，偶尔会迎面开来一辆打着远光灯让人目眩神迷的车，它一袭红妆在雨夜的路灯下就像是传说中的汗血马驹，让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它还是如我第一眼看到时一样美好，这种美好不仅来自于它美好的本身，更是因为当时怀着的对它对未来对我们未来的满满憧憬。是它，没错这正是小红，我和乔雨的小红，它就像是安排好了一样来向我驶来，他就像是有灵犀一样在这里迎接我。
  小红停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离我只有几步之遥。路灯照射下，我能清晰看到驾驶座上的脸。他开车时的表情还是那么严肃，但却浅浅底笑着。看到他时，我才惊醒过来，除夕的那次不告而别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一面，和他说过一句话。思念在这一刻如此强烈，强烈得驱使着我顶着冰雨向小红的方向走去，车里的另一张面孔止住了我的脚步。是她！
  我坐在熟悉的路边摊前，破旧的塑料雨棚根本顶不住凛冽的寒风，偶尔滴落的冰凉雨滴，渗进了我的脖子里，也渗进了我心中的窟窿里，像是一道道刺骨的鞭挞，让我喘不过气。我挣扎着摸向口袋，在多日不见踪迹后，第一次开机，消息铺天盖地，一条一条提醒着我曾在这个城市生活过的痕迹。
  他们都曾找过我，不管是出于突然人间蒸发的好奇，或是装模作样的惺惺作态，又或是出于提防我突然回归的提心吊胆，当然还有真正的关心关切。面对着屏幕上反复出现的那三个名字，和他们一天天愈发焦急的语气，我有点内疚，甚至痛恨自己。自己的不告而别，自己的鸟无音信，还有自己的狠心冷血。我开始逐条回复他们：“我很好，请放心。”内心的愧疚稍稍平复后，我开始在成堆的信息中翻找乔雨的名字，那个一直以来都霸占着我联系名单首席的名字，如今他却名落孙山，他的最后一条信息来自三天前。我一条条读着他的信息，他惭愧的抱歉，他焦急的懊悔，他歇斯底里的哀求甚至他狗急跳墙的咒骂。
  所有的一切在三天前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乔雨对他突然停止的关心没有任何只言片语的辩解。却又误打误撞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和她一起。为了平复思绪，我试图回想一些我们在一起时的美好情境，但眼前笼罩着的却总是他疯狂地想要占有我的贪婪和私欲。
  “hi，乔雨，我回来了。”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我始终还是放不下他，割舍不了我们的关系和感情。我颤抖着等待着，等待他素来都能秒回的信息，等待他将我破口大骂，等待他看到信息后的电话，等待他匆匆赶来把我从这场寒冷的冬雨中解救。
  10分钟过去了，随后又是10分钟……接着又是30分钟。在此期间，我无数次的点亮手机，其他我发出的信息陆续得到了回复。唯有乔雨的那条，宛如石沉大海。“在吗？”我心有不甘地又发着，人在得到绝对的回答前，总会这样自欺欺人却又孜孜不倦地尝试。
  “老板，点单。”我再也受不了在饥寒交迫中的漫长等待，在老板热情的推荐下点上了一大堆平时最爱的食物。无人问津的摊位，菜上的很慢，慢到如同乔雨迟迟未至的应答，引起我每个毛孔的挣扎与抗议。
  冒着热气的食物千呼万唤始出来，我原以为它扑鼻的香味或许能稍稍掩盖掉我在时间中的煎熬。可为什么平日里我最钟爱的这些色香味，冬日里唯一能让我从被窝中起身的动力，如今都显得黯然失色，如同嚼蜡。
  狭小的帐篷中钻进了又一个身影，他掸去大衣上的水滴，搓着手抱怨着天气的寒冷，一会儿又点燃了一根香烟，吆喝起了老板娘，贪婪吐着烟圈的声音和气味隔得老远仍能听闻得真切。
  那个男人四下打量着，出于对他粗鲁的抱怨，我愤怒地瞥了他一眼。这一眼却惹来了他更加肆虐的窥视与无礼的接近。”你是？“他猥琐地凑到了我的眼前，贪婪的眼神粗鲁地上下打量着，夹杂着烟酒的口臭味让我禁不住到处躲闪。
  “黄蓉？”他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一边叫着一边自说自话地拉起了我的手。“多年不见，出落得更加水灵了啊。”他越是热情越是引得我的迷茫和反感。但这却丝毫没有影响他更放肆的兀自发挥和更俗套的攀炎附势。“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你是谁了。”心不在焉的我又翻看了一下手机，在确定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复后，忍无可忍地开口说到。
  那人硬生生收起了他的嬉皮笑脸，脸色严肃，见我对他不理不睬后，终于忍不住地自报了家门：“我啊，你怎么不记得我了，当年还是我带你赚的钱。”在他的这句提醒下，我终于勉强地看向他的脸。他堆满笑意的满脸横肉，在等待一个肯定的眼神。而我也终于在他那透露着狡黠的刻意笑脸中，从浆糊般的记忆里找到了他的身影。
  “你是李哥吗？”我不敢肯定我的记忆没有差错，声若游丝地试探了一下。却足以引起他轩然大波的应和：“对对对，是我，你果然没有忘记我。”夸张的反应后又是一套陈词滥调的回忆和寒暄：“想当年，我真是眼光独具啊。一眼就看上了你，当时我就觉得你和那些庸脂俗粉比起来，那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他一拍大腿，顺理成章般将酒瓶拿到我的身边，嘟嘟地灌了几口，也不等气喘匀便继续道，“如今你看，我果然没看走眼，这几年下来，越来越漂亮。”对于李哥的这番天花乱坠的夸赞，我并没有太多的感觉，我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个不会亮起的4.3寸液晶屏。
  “怎么啦？在等男朋友？”老辣的李哥一下子就洞察出了我的心思，他把斟满酒的玻璃杯送到我的面前，“年轻人总是为了小事吵吵闹闹，但是能吵闹一下，还真让人羡慕。”他不经意的话锋一转却能引来我的无限遐想感慨，甚至接踵而至的追问：“李哥，这话怎么说？”
  我像是看到了茫茫黑暗中的一盏明灯，他苦笑一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叹道：“至少不像我，失去了，离婚了，连吵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了。”他的悲伤懊恼溢于言表，让我不敢再问，甚至有些后悔自己过于草率唐突的问题。为了表示歉意，我也一口气喝完了他斟满的酒。他痛苦地双目紧闭，回想着一段懊恼到苦不堪言的回忆。
  滴进他杯中的水滴泛起一阵涟漪，不知是冰凉的冬雨还是他滚烫的热泪，但他却又引脖喝完了那杯苦酒。这还是那个李哥吗？他变得截然不同，以前的他虽然笑得很刻意，很虚伪，很谄媚，但却不曾绝望颓废。他看着我，眼神中有一股特别的意味，是向往或是羡慕甚至有些嫉妒的意味。酒意泛上了他的脸颊，他笑着。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自然地笑着：“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意犹未尽却又言尽于此，眼睛却没有从我的身上移开分毫，让我尴尬地只能不停灌酒。酒精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我开始不再关注我的手机，也不再去想那个人。
  亮眼的红色轿车停在了一处高档小区里的楼牌前，驾驶座上的男子如释重负地舒着气。浓烈的香水味让他不适地皱着眉，熄火后的车里，一阵寒意迅速席卷周身，让穿着西装的他不禁打了个冷颤。手机不停鼓噪着，他刚想去翻看，一只温暖的手便握在了他的手上，接着是一个让人酥醉的声音：“雨哥，谢谢你，我今晚很开心。”乔雨方想回应，名贵的香水味激烈地爆发在他唇间，让他的头阵阵晕眩，“今晚不要走，好吗？”边上的女子令人动容的请求让他不禁有些迟疑。还未等他做出任何回应，一个更加浓烈的香吻又将他牢牢锁住。
  下着雨的寒冷冬夜，曲珊珊躺在自家温暖的大床上她坐起身来，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偌大的落地窗外朦胧着这个城市最繁华也是最美丽的景色，这一切她以前从未上心。她不由望向身边的人，即使黑暗中只有他微弱的沉睡鼻息，她回忆着之前的缠绵，她将舒适的被褥轻轻拉起，羞涩地掩盖裸露在外的雪肌。
  她轻轻靠近身边的人，生怕细微的挪动会惊扰他的梦境，城市纷扰的灯光里，他睡的如此安谧。曲珊珊看着身边的爱人，关注着睡脸上的每一丝涟漪，嘴角洋溢着满意的笑意。
  “蓉儿……蓉儿。”一个不和谐的呓语惊扰了她最纯真真挚的感情。她难以置信地集中着精力，仔细地想要听清不知何时还会袭来的梦呓。“蓉儿……蓉儿。”乔雨沉睡着的脸上满是痛苦的挣扎，与无助的呻吟。曲珊珊双手紧攥着被褥，她死咬住嘴唇不发出哭声，却怎么也控制不了泛滥在眼眶里的泪。
  我痛苦地从梦中醒来，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唯一熟悉的只有射进房间的一道阳光，我承受着脑壳和下体的剧痛，坐起身来，想要看清周围的一切，这才发现自己赤身裸体的睡在陌生的宾馆房内。
  空洞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维，我空洞的脑袋里甚至没有自己是谁的记忆。泪滴在一张纯白的纸上，慢慢晕开，直到将纸上的每一丝纤维都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