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远走
作者:
霄冥 更新:2021-05-04 03:48 字数:3843
老爸就这样彻底地离开了我,高挂着的大幅相片,黑白两色的单调世界,毫无生气的屋子,都无不在时刻提醒着我这个残酷的现实,而我早已在一次次声嘶力竭的哭喊中认清了这个现实。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试过站着,坐着,躺着。屋子里的一切都充满着回忆,那些与老爸有关的回忆,那些只能成为回忆的回忆。而回忆深切地扎痛着我的心,让我痛到不能自已。我关掉了所有的灯,蜷缩在窗台的角落里,屋外的雨下个不停。或许只有这样记忆才不会那么鲜明,只有这样我才能痛的不那么明显。
痛苦的漫长让我分不清白天黑夜,因为它总是无尽无边;痛苦的剧烈让我分不清寒冷温暖,因为它早已占领一切。我没有上班,即便春节假期已经过去。我将所有的电话设为拒接,把所有的关心都挡在门外。那本泛黄起皱的书一直被我放在身边,我反复打开,只为多看一眼扉页,书页上被的字迹已然风干了几回,而现在我的泪水又将它再次打湿。“对不起。”多么扎心的字眼,我合上书页,将它紧紧抱在胸前,或许只有这样的压制才会让心不那么疼。
窗外渐渐泛出了白光,不知这已经是老爸离开后的第几天。雨雪终于停止了它在这座城市的肆意侵袭,只是老爸再也没有见到这拨云见日的今天。一个念头从我的脑海闪过,让我迅速地试着起身。长时间的蜷缩让我的四肢麻木了,我连滚带爬地下了窗台,从衣柜的最深处吃力地拖出了行李箱。我胡乱地塞了几件衣服之后,翻箱倒柜地找出了护照和我这些年来省下的所有积蓄,便急匆匆地向外走去。身后妈妈焦急的呼唤、喝止反而加速了我的脚步,我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门,拦了车。“去机场,谢谢。”我的声音很陌生,这是我这几天以来我第一次说话,或许我都快忘记了是我的声音。
伴随着耳膜的一阵刺痛,飞机在颠簸中直冲云霄,熟悉的城市越来越小。颠簸让脖子前挂着的小瓶子晃到我的眼前,瓶子里装着的灰烬是老爸留给我唯一的纪念。我将它牢牢握在手心,强忍住了眼泪,心中默默念到:“老爸。我现在带你去一个地方,一个我们没有去成的地方,一个你最向往的地方。”“那里蓝天白云,椰林树荫,水清沙白。”一家人的欢笑回荡在眼前和耳畔。
我剧烈的干呕着,几个小时的飞行加行船,依旧能让我空空荡荡的胃阵阵翻涌。“我们终于到了。”我用力握着胸口的瓶子,自言自语道。这里真的很美,就像传的那样,是上帝撒落在印度洋的珍珠。我曾无数次地畅想过要在这里和乔雨浪漫,和家人温馨,和最爱的人一起欢笑玩闹,却没有想过告别。我慢慢地取下胸口的瓶子,颤抖的双手甚至使不上劲将它打开。我小心翼翼地取出瓶中老爸的骨灰,想要再让他再在我身边待得久一点,更久一点。可是他却迫不及待地选择了追随海风,海浪的翻涌更是让他无影无踪。
他终究还是彻底地离开了我的身边,海风像他那只粗糙又温暖的手,想要将我的泪反复擦干。他叫我的声音好像还夹杂在海浪声中回荡:“蓉儿!蓉儿!”
上海闹市的办公楼内,春节假期的余热亦已消散殆尽,大家心不甘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苦大仇深地坐到电脑前。乔雨一反常态地忽略了每个和他大招呼的人,他忿忿地将外套扔到一旁,松了松掐紧颈口的领带。再次拨打了这今天来他一直在打的同一个号码。他双拳紧攥,口中念念有词,不耐烦地等着电话的接通。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今天来同样的声音,同样的答复终于让素日儒雅的他忍无可忍地爆出了粗口。他将手机重重在摔在桌上,瘫坐到椅子内,桌上叠得高高的文件,他根本无心翻阅,这已经是第10天了,黄蓉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从他的身边消失了。“叮。”一声清脆的铃音,让乔雨迅捷地坐起,现在每一个轻微的动静都让如同惊弓之鸟的他绷紧心弦。
“还没她的消息吗?——曲珊珊”来信者的姓名让乔雨的心凉了半截,他将手机扔回桌上,眉头皱得更紧了。他闭着眼睛,手上的手机在他焦躁的拨弄下,不停翻转着,一起翻转着的还有除夕夜的大雪和黄蓉逃离的背影。这几天内,他都在懊恼,懊恼他的鲁莽,懊恼他的无礼,懊恼他的操之过急。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选择静静地让黄蓉陪在自己身边。他已经好久没有见到黄蓉纯净美丽的脸庞,好久没有听见黄蓉在他耳边的叽叽喳喳。黄蓉的渺无音讯让他无法集中精力工作,每一秒的等待都如同煎熬的如坐针毡。思念让他无法冷静地安坐,让他放下手上的工作。他疾步走去,每个向他的点头和招呼,他都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现在的他只有一个向往,一个期待。
空荡荡的座位让他的心凉透了,乔雨的满心欢喜换来的是一个个诧异的表情,他们并没有期待更没有欢迎他的不请自来,而他对他们的漠然也毫不介怀,只是呆呆地望着那个空荡荡的位子。
“哦哟,乔经理。”lily的招呼声让他稍微有些暖意,“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对于这过火的热情,乔雨冷静地回应着:“不,没什么。”他没有离开,眼睛依旧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个座位,慢慢走近。他空洞的眼神让lily不禁有些害怕,让她狐疑地又问到:“乔经理,你真的没事吗?”
乔雨摇着头,对他的心中所想三缄其口。他的眼里只有那个位子,它有种特别的魔力,吸引着他越走越近。抽屉的露出的白色纸张牢牢抓住了他的眼睛,他一把将那些纸张从加紧的抽屉中拽了出来。现在的他就如同饿狼一般不会放过任何的讯息。
他如获至宝般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锁上门后,贪婪地打开了他收获的猎物。“黄蓉同学,见字如面……”一封,两封,三封……乔雨一口气读完了所有的信件,字里行间那些美好的情愫在他这里都是扎心的字眼。眼里射出的火焰像是要将这些书信一并焚烧殆尽,他将它们狠狠地揉作一团,咬牙切齿着要将它们撕做齑粉。
工作日晚上的酒吧,人流稀少,即使是这样昏暗的灯光与缓和的音乐依旧深深刺激着乔雨的神经。“再来一杯。”他低沉的吼声中满是酒气,恶狠狠的眼神让酒保不敢有任何迟疑。酒很快端到了他的面前,酒精的火辣顺着喉咙由上至下地侵袭着他的周身。恍恍惚惚中,他掏出了手机,听筒中传来了他厌恶已久的那个语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一阵绝望的苦笑后,他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夜色之中,放下手机的曲珊珊逆着下班的人群向她熟知的那个地方费力地走去。推搡拥挤中,她头上的皇冠发饰掉落在地,被一阵匆忙的脚步踩得粉碎。她暗暗地啐了一声,心中掠过一阵不祥的预感,又继续向前走去。
灯光昏暗的酒吧内,曲珊珊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他早已不是她记忆中那个俊朗非凡的少年,而是个胡子拉碴烂醉如泥的大叔。那浑身的酒气纵是隔得那么远依旧能闻得真切。他紧握着醉生梦死的酒杯往嘴里狠狠灌着,脆弱的肠胃终究经不住这剧烈的冲击和侵袭。“哗!”肮脏的液体喷涌而出,污染了他光鲜的西装。猛烈的一阵剧咳后,乔雨继续喝着,面对酒精的诱惑,他竟都没顾得上将嘴角的污渍擦拭一下。曲珊珊再也受不了这眼前的一切,她一把将乔雨手上的酒杯夺下,狠狠地置在吧台上。
过激的举动终于让乔雨有稍许的清醒,他睁开迷离的醉眼,一张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微红的愠怒,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透着更加朦胧的美妙。心中郁结的他醉意阑珊地痴笑着:“哈哈哈,曲大小姐来了啊,来来来,坐。”他贪婪地打起酒嗝,又转身招呼起了酒保:“再来一杯,给曲大小姐也来一杯。”
说着,借着酒意,他轻佻地嬉笑着,一手搂过曲珊珊,一手端起未饮尽的酒杯继续灌起黄汤。曲珊珊推开他压在自己身上的沉重手臂,迅疾地夺过他的酒杯,怒不可遏地叫到:“乔雨,你够了。”尖锐的叫声让乔雨似乎有些清醒过来。“你到底怎么回事?黄蓉呢?”曲珊珊提到了这个他在心中默念了很久的名字,却又不敢提起的名字。他的脸色沉凝,低头沉吟道:“不要提她好吗?”“来来来,我们接着喝,接着喝。”他一边着了魔似的絮叨着,一边又伸手去夺酒杯。
“你清醒一点,喝什么喝。”曲珊珊终于忍无可忍地将杯中的酒泼到他的脸上。酒精在脸上迅速的蒸发,一阵阵凉意也终于让乔雨彻底地清醒了。眼前的曲珊珊,以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神情看着他,他们相识相交那么多年,乔雨从未见过她这样,他能明白此时此刻曲珊珊对他的看法——失望。
“黄蓉呢?”曲珊珊低声问着,像是她给乔雨的最后通牒。“我不知道。”乔雨回答的很快,他不愿多想,不愿想起这个名字,不愿想起这个人。“我不知道她人在哪里,更不知道她的心在哪里。”他的话让曲珊珊不可思议,“什么意思?”与其无端的猜测,不如直接询问。
乔雨将他“缴获”的那一摞信扔在吧台上,将头埋进了双臂中,一言不发。得到默许的曲珊珊,借着昏暗的灯光,费力地看着。写信的人她很熟悉,他和黄蓉关系和过往,她也很清楚。曲珊珊很快地看完了那些信,长叹一声,感叹郭晋的痴情和良苦用心。
“你说她为什么保留着这些信?”乔雨的脑袋依旧深埋在双臂之中,怕自己听到的是那个让他绝望的回答。曲珊珊端起酒杯,优雅地摇晃着,她轻轻地笑了一声,细软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酒精的锈蚀:“你心中早就已经有答案了,找我来不过只是想证明一下你的判断。”曲珊珊的话让乔雨抬起了头,模糊的视线里,那个他熟悉了多年的脸庞却格外清晰,她竟远比他想的更了解自己。“所以他们是早就认识的吗?”乔雨还是抛出了他的问题。“嗯,我们都是同学。”曲珊珊猛地惯了一口酒,继续说着,一口气说完了她所了解的关于黄蓉和郭晋的全部,既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隐瞒保留。她很平静地说完,却又刻意地又补充了一句:“或许像郭晋这样的人,也只有黄蓉才会跟他如此亲近吧。”
曲珊珊的话一针见血,让他又开始想念那个单纯的黄蓉,她谁都愿意相信,对任何人都没有戒心,她就像是独立于这个现实世界之外的人一样,她的美好让乔雨疯狂地想要独占,但是她走了,消失了,就像从未得到过一样地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