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蓉同学，见字如面。”他的问候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简单，但在寒冬中却显得格外的暖心。“请原谅我的出尔反尔，我又给你写信了，因为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复员了，又回到了这个城市。虽然这里的一切都已经不再熟悉，我也不知道何从何去，但至少我回来了。只有回到这里，我才能感觉到自己离回忆更近，离你更近。可是茫茫人海，我又要去哪里找你呢？你还好吗？变成什么样了呢？学业还顺利吗？毕业后会去哪里？会去国外留学吗？好想知道你的一切，也好很想再见你哪怕一面，但我知道这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和异想天开，现在的我能做的只有默默祝福你。”
  “黄蓉同学，见字如面。今天我终于找到工作了，复员后的长时间以来，我一直在担心自己的未来。社会上的竞争原来那么惨烈，而什么都不会的我在这种环境下只能吃别人嘴里剩下的东西。好在现在终于有公司愿意收留我了，我很开心很欣慰，虽然也很紧张。不知道一直以来都碌碌无为，一无是处的我这次能不能做好。每每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你，想起你重重拍打我的背脊让我不要胡思乱想，想起你哈哈大笑着给我加油减压。现在这些话依然回荡在我的脑海，在我每次气馁时都会给我勇气。或许你就是我能继续生活下去最大的勇气。”
  “黄蓉同学，见字如面。今天公司里来了一个新的同事，她好像你，虽然和她还没有太多的交集。但就是这样短暂的接触，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举手投足都会让我心跳加速。好几次我都想脱口而出‘黄蓉同学’，可是我却害怕，怕她不是你，更怕她就是你。哈哈，当然这些都是我想的太多了，这么多年了，你都不一定会记得我吧。“
  “黄蓉同学，这次不用再见字如面了，很开心能再次见到你，你比以前更漂亮了，还是漂亮得那么特别。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样地仗义执言，一样地敢作敢当，一样地让我喜欢。我无法否认自己对你的喜欢，经过这么多年，这种感觉在见到你后愈演愈烈。可是你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他，他英俊帅气，青年才俊和你真的很相配。这本来让我欣慰和知足的场景却让让我有种不甘和落寞，虽然已经看到了你的幸福，但我多希望那个能给你幸福的人是我。哈哈哈，你看看，我又想多了，能够再次遇见你已经是上天对我的又一次眷顾了，我不该再有得寸进尺的奢望。只是希望你能作为同事，作为旧识在我的身边待久一些，或许可以的话，更久一些。“
  郭晋的信到此为止了，昏暗的路灯光让我的眼睛阵阵发酸，眼泪不自觉地兀自流淌。郭晋，他的信，还有他本人，总是这样，让人愧疚，让人酸楚，以至于在接起乔雨的电话里，我都只能支支吾吾，如鲠在喉。
  ”蓉儿，你不要难过，不要灰心，你爸爸也只是因为舍不得你，我相信我一定可以说服他的。反正现在所有的街坊邻居都知道了，我一定会娶你的。”乔雨的误会，安慰和他爽朗的笑声，并没有让我的心情有丝毫的好转，而我冷淡的敷衍丝毫没有影响他的一切。
  “蓉儿，春节有什么安排吗？”我心不在焉地听着乔雨的提议，“不如我们去郊游吧。”没有听到我的响应，乔雨有一秒的失落，不过随即便又说起了他的计划，他详细准备好的一切一切和他一次次殷勤的邀约让我实在不忍再有任何的犹豫或拒绝。
  元旦过后，时间过得很快，人人都在期待中国人民的传统大节，在大家的簇拥下，它也半推半就地呼之欲出。元旦过后的天气也更加寒冷，就像我和老爸的冷战，在无孔不入地无限蔓延。
  除夕前一夜，我无意间听到了老爸老妈的谈话。“唉，你们父女两真是一个德性，犟起来谁也说不动。”妈妈哀声叹气，苦口婆心地劝说着。“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老爸顽固地坚持着。“那你倒是说说看，也许我能认同呢。”妈妈耐心的劝解下，老爸好像有些动摇。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后，老爸开始慢慢地吐露心声：“我不是固执，我也知道蓉儿她们姐妹俩迟早是要嫁人的，只是我不想她们嫁给一个自私的，不爱她们的人。”我不解地听着，相信妈妈和我有一样的不解，只是老爸再也没有辩解：“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他们的交谈随着房间门缝灯光的熄灭戛然而止。我不屑地笑着，笑这顽固的老头到头来还在给自己找着卑微可笑的借口。
  除夕那天依然是个工作日，我出奇地早早起床，并赶上了久违的家庭早餐。自从我和老爸的冷战开始以来，家里的气氛诡异地冷清，大家埋头吃着，谁都不想打破平衡的寂静。
  “哼哼……”一声清喉后，妈妈露出了尴尬的笑脸，“今天是大年夜，大家晚上都回来吃饭吧。”妈妈真切的邀约却没有得到大家的响应。姐姐率先婉拒了她：“我今天有采访工作，岁末市民生活，估计不能准时回家吃晚饭了。”妈妈默默地点着头，在表达了理解的同时，又把希望寄托到了我的身上。我埋头吃着早饭，声音低沉地回应着：“我约了小钰她们去外地，明天才回来。”妈妈从我涨红的脸上看出了破绽，但她非常配合知趣地选择了帮我掩盖：“嗯，现在上海一点都没有过年的味道了，蓉儿，去外地好好玩，你也该见识一下真正过年的样子了。”
  我敷衍地应着，就在放下饭碗准备离席的刹那，老爸抢过了话头，对着我的方向大声道：“我今天晚上有个通宵加班的机会，3倍工资哦。”说完他呵呵地笑了起来，就像我们之间从未有过间隙。面对他的主动示好，我只是冷漠地背上了包。
  “我上班去了。”我冷静的语气里丝毫没有想要重归于好的意味。“蓉儿！”一个声音叫住了我，我闭着眼等着某个数落甚至谩骂。“玩得开心，明年见。”老爸的妥协的声音丝毫没有让我感到任何胜利的喜悦，该死的温馨和暖心却在狠命地催泪。“明年见。”哽咽的声音暴露了我撕下了最后的防线，我飞快地冲出了家门，不知他是否能听到我的回应，他是否知道我已经缴械。
  天气格外地阴冷，厚重的乌云层像是藏了一年的积怨。整理行装时，我特意在包里装进了郭晋所有的信件，或许今天是时候告诉他一切。我不能自私地同时霸占着两个人的爱，这既是对他的不公，也是对乔雨的不公。
  时逢除夕的半天出勤日，公司里坚持上班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偌大的办公室，即使已经将暖气开到了最大，我依然打着冷颤裹紧了衣服。此刻的lily一定是在某热带海岛一边搔首弄姿地拍着表情夸张的自拍，一边粗口抱怨着蚊子的肆虐。想到这情景，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早呀，蓉儿。”郭晋跟我打了声招呼，将出神的我吓了一跳。“早。”我机械地回应着他，转瞬想起了包里的那些信，愧疚感油然而生。“今天心情很不错啊。”郭晋说话的语气也在和我交换他同样的好心情，“准备去哪里玩？”他饶有兴致地探究起了我的行程。“哦，也没什么特别的，瞎逛逛。”我说着谎话敷衍着他。“哦。是吗？挺好嘛！”郭晋的失落溢于言表，我本想借机将属于他的信还给他，但我终究于心不忍。“诶哟，干什么啊？想探究我的行踪啊？有问题！”我尽量将自己平日里状态演到自然演到极致。郭晋没有察觉我的异样，一通素日里习惯的玩笑和闲聊让半天的工作时光更加短暂。
  “好吧，蓉儿，祝你假期愉快，我们明年见了。”郭晋最后说着，他认真地看了我一眼，挥着手。我没有回应他，手紧紧地捏着包里的那一摞信纸，艰难地坐着斗争和决定。“郭晋。”我叫住他的声音满是犹豫。他的回头，他的傻笑让我又一次迟疑。
  “蓉儿，你好了吗？我们准备出发了。”乔雨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兴冲冲地进了我的办公室，他从不在公司主动过来找我，唯一来的这次却恰巧与郭晋撞个满怀。乔雨的突然出现让我一时有些慌张，我忙忙地将那一堆信纸胡乱地塞进了抽屉，挎上包，急急地说到：“好了好了，我们走吧。”我匆匆地经过郭晋的身边，细若游丝地跟他说了句：“明年见。”便携着乔雨离开了办公楼。
  坐进小红，乔雨的一脚油门让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窗外很快飘起了雪花，他滔滔不绝地跟我说着话，而我靠着车窗，看着雪花在车窗上印上完美的形状又慢慢地融化，有一句没一句地应和着。也不知他开了多久，开了多远，雪花从零零散散到漫天飞舞，白色慢慢地覆盖了一切，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一望无尽的高速公路，广阔无垠的乡村旷野。小红停在了郊区的一幢别墅前，大雪让乔雨更加兴奋，他为我打开了车门，笑道：“蓉儿，你看，今天算是选对了日子了。多久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雪了。”他引着我下了车，积雪在我的脚下慢慢散开，绵软的质感和滋滋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郊野，别墅里的灯光将满地的积雪幻做一片金黄。我伸出手去，飘落的雪花在手上慢慢化开，凉凉的体感是它们曾经存在过的鲜活证明。
  我呆呆地站着，看着，像是在这如梦如幻的仙境中迷失了一般。一股巨大的力量夹带着刺骨的寒意从我的背脊迅速袭遍我的周身，打断了我的冥想。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乔雨刺耳的大笑声。待我回头看去时，一个巨大的雪球劈头盖脸地打来，来不及躲闪的我被打了个正着。“啊！”痛楚和寒意让我失声喊了出来，叫声让乔雨惊慌失色地向我跑来。而我则喜闻乐见地想看看他紧张的样子“蓉儿，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手太重了。”他僵硬的脸和一个劲的道歉让我最终破功笑场。
  看到我的笑容，乔雨终于松了一口气，松懈的他却没有防备到我乘机的偷袭。“敢打我，本女侠可是好欺负的。”我迅速从地上捏起一个个雪球，接二连三地向乔雨砸去：“看我桃花岛的绝学，弹指神通。嘿！！！”乔雨哀嚎着抱头四窜，而我却洋洋得意地猖狂大笑。我们笑着，闹着，牵手躺在雪地上，仍由雪花染白头发和眉毛。直到天色昏暗，直到漫天飞雪中绽放了第一朵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