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家里甚至可以听到刚刚乔雨的回音，我从未感到过我家的房子那么大，甚至是一个人的时候，这种无声的回应让我感到害怕。妈妈一脸错愕的看着我，老爸阴沉的脸上甚至都能看到青筋的抽搐，只有姐姐显得很平静，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也不知我们在门口站了多久，我甚至都感到自己提着礼物的手开始酸痛。妈妈率先破了冰，她起身接过我手上的东西，陪起了笑脸：“哈哈哈，小乔啊，干嘛那么客气，你看看，带了那么多东西。”妈妈招呼着我们把东西放下，然后将它们归置到了一旁，继续感叹道：“乖乖，那么多东西，小乔，你是把超市都搬来了吧。”
  妈妈的插科打诨让凝重的气氛瞬间缓和，为表达谢意，我偷偷地在向她吐吐舌头，伸出了赞扬的大拇指。得到了我默默称赞的妈妈更加有的放矢，她招呼着大家入座，然后吩咐我和姐姐端茶倒水。围坐在一起的大家并没有因此而更加亲近，甚至变得更加剑拔弩张。我几次欲要打破这死寂，却不知从何起头。
  救场的还是妈妈，虽然爱唠叨也是为数不多她擅长的事情，爱说话这个爱好还经常受到我的吐槽。但此时此刻，我感受到能拥有这样的特长和爱好，在关键时刻是何其管用。“小乔是吧？”妈妈声音的柔度把握地恰到好处，既不会吓到已如惊弓之鸟的我们，又不显得矫揉造作。“是。阿姨。”乔雨听到声音，机械地绷直了身体，夸张了应了一声。妈妈礼貌地笑了声，随后语重心长地说到：“我们蓉儿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妈妈看向我，视线没有在我身上停留太久，又继续道，“蓉儿的性格我作为母亲最了解，她是任性惯了的，平时总是口不择言，冲动猛撞的，肯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妈妈对我的批评打压恰是对乔雨最好的褒赞夸奖，同时也打开了乔雨的心扉和话匣。他牵起我的手，认真地说着：“不，阿姨，蓉儿她很可爱，她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她会不顾危险的仗义执言，也会义无反顾地一往无前。她表面上大大咧咧，内心却柔软善良。她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孩。”乔雨深情地看了我一眼，他看似对我的家人不经意说着的这些话，却是他对我最认真的一次倾诉衷肠，也是我听过的最美的情话。
  乔雨意犹未尽，他用力地握了一下我的手，他闭着眼睛，坐在边上的我清晰地听到他牙齿狠狠咬着的声音。突然大声地开口说道：“所以我这次来，是有个请求。”家里又回到了最初的寂静，大家凝神等待着，而我的心随着一个将有大事发生的预感紧张地砰砰直跳。
  “我想明年和蓉儿结婚。”乔雨坚定的语气深深冲击震撼着在场的每个人，也震惊了每个人。“结婚？”一个我不敢提甚至都不敢想的词汇轰炸着我的脑子，让我一阵眩晕的耳鸣。乔雨仍在说着什么，但任凭怎么集中精神，还是听不到。乔雨提到的结婚已经彻底地颠覆了我原本的人生观，但他却还是那么沉着，那么冷静，那么泰然自若，那么胸有成竹。他依然坚定地看着我，从眼神从动作从表情从无孔不入的方方面面让我相信他，支持他，依赖他，让我和他一样坚定地点头，同样坚定地面对全家人的忧虑和质疑。
  “你们都想好了吗？”姐姐非常平静地问着。但她的眼里像是早已看到了答案。我有些迟疑，因为在这之前，我根本就没有想过。但乔雨不是，他坚定地点着头。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规划，很详尽很理想，给了我的家人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也给了我一个梦。一个足以让我如痴如醉的梦，一个足以让我泥足深陷的梦，那里有车，有房，有未来，有我们，有温暖的家，更有幸福。
  “啪嗒！”一个不和谐的声响打断了乔雨，呛鼻的烟味迅速在房间内蔓延开来，掩盖了我遐想中的幸福味道。一直没有说话的老爸缓缓地吐着烟圈，厚重的乌云爬满了他紧锁的眉头。一直以来他从来没有在我们眼前抽过烟，但此刻他怪异的举动丝毫没有影响乔雨的情绪，他淡淡地笑着，对着老爸点头示意着，然后说着他信誓旦旦的承诺：“叔叔阿姨，你们放心把蓉儿交给我吧。”乔雨再次握紧我的手，他的手心里早已满是汗珠，“我一定会给她幸福的。”
  “对不起，我不能同意。”老爸重重地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飞溅的火星甚至都烫到了他的皮肤。乔雨兴奋的脸瞬间变得阴沉，他不敢相信这个他策划了很久，也努力了很久而得到的结果。颤抖的双唇反复地说着两个字，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什么？”
  “为什么？”我质问着，我不愿一个轻而易举又斩钉截铁的回答就粉碎了我们所有的幻想，也终结了我们所有的梦，更不愿它们毫无理由的无疾而终。乔雨已经为我营造了一个属于我们的未来，属于我们的梦了，但守护这个梦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为什么？”面对着长时间的沉默，我再次质问到。
  “蓉儿还小。”老爸一边说着，一边又点燃了一根香烟，“我不想她那么早就嫁人。”“老爸。”我开始了撒娇攻势，妄图能用最习惯的方式取得突破。老爸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掐灭了手上还没抽多久的香烟，费力地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到窗口。“总之我是不会同意的。”老爸低沉的吼声显示出他前所未有的坚决，坚决得像一道命令，坚决得不容任何的反驳，更坚决得让我咬牙切齿。
  “凭什么？”老爸的拒绝终于让我的质问变成了激烈的抗争，“你这是蛮不讲理。”妈妈紧张地连连摆手，示意着我不要继续与老爸针锋相对，面对她的劝阻，我选择了视而不见：“我已经大了，成年了，工作了，要干什么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老爸的身体轻轻地抽搐着，他从那条破旧的裤子上已经脱了线的裤兜中掏出了一盒被他捏得破烂不堪的香烟。他颤抖的手费力地翻找着烟盒。妈妈的手缓缓按在老爸布满老茧的手上，在他颤颤巍巍的手上温柔地摩挲着，努力平复着他激动的情绪。
  一次突然的拜访终究变成了一出荒唐的闹剧，我送乔雨到小区大门前，心中的忿忿和不甘让我一路都没有开口。而乔雨却依然保持着他的微笑和耐心，“蓉儿，你爸爸肯定有他的道理，今天确实是我冒失了。”乔雨的揽责让我更加内疚，我忙打断了他的话，急急地说到：“不是不是，根本不是你的问题，你是不知道，我老爸这两年来越来越固执了。就拿上次来说……”我开始数落起老爸的模样逗得乔雨哈哈大笑。
  一只温暖的大手轻柔地摸着我的头，让我的脸一红，他俊朗的脸庞蓦地凑到了我的眼前，深情地笑着，说到：“没关系的，反正我是一定会娶蓉儿的。”我涨红了脸，到处躲闪着他追来的眼光，又羞又恼地推开他，喊道：“诶哟，谁要嫁给你啊。”我一边努嘴往回走去，一边嘟嘟囔囔地说着：“人家可还没答应。”
  “蓉儿！”一个响亮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止住了我还有所有路过的人的脚步，我侧耳听去，乔雨大声呐喊道：“我一定会娶你的。”他拖长着尾音，喊着，欢呼着。喊给我听，喊给他自己听，也可能在喊给老爸听，喊声回荡在那年岁末的上空。为那年看似完美地收了官。
  乔雨离开后，我并没有马上回家，我怕面对家人们，怕面对老爸。怕他再次提出反对，怕再次和他针锋相对。今年的最后一缕阳光没有再施舍哪怕多一点点时光，即便是今年的最后一天它也没有多加一丝的留恋与不舍。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观察着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大家都用什么样的方式度过。有的平淡无奇，有的轰轰烈烈，折射着他们的这一年。
  我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中学的校门口。此刻的学校很安静，安静最适合回忆，正如此刻的安静，让我不得不想起从前，让我不自觉地走进里面。离上次进来又过了很久，学校的样子又变了，我只能顺着记忆走着，一路寻找着当年的影子和回忆，但它们已经不再鲜明，甚至寥寥无几。一切都变了模样，不论是物还是人。我草草地逛着，顺着记忆，靠着本能走进了那条林荫小道，在角落里，那个孤独的信箱还在那里，一点都不起眼，却是在这个学校中目前唯一能吸引我的东西。
  我慢慢靠近，信箱上刻着的那个熟悉的高三（4）班虽然已经锈迹斑斑，却仍然让我的心跳加速。它依旧没有上锁，这个时代又还有谁会去留意会关注这个属于上个世纪的信箱。“吱呀……”一个沧桑的声响回荡在静谧的学校上空，唱着属于它岁末的狂欢。信箱里躺着几封信，它们了无生趣地躺在那里，像是从未期待过会被你发现，翻阅。可能只有我会对它们屏息凝神地满怀期待，我小心翼翼地捧着他们，掸去上面的灰尘，走到了路灯下面，借着灯光看清了信封上的字迹：“2015级高三（4）班黄蓉同学收。”我认得那个字迹，它足以让我的心跳乱了节奏，颤抖的双脚甚至支撑不住我的重量。
  我坐到路灯下的长凳上，岁末无人的校园此刻更加冰冷凄凉。我慢慢撕开了信封，纸张碎裂的声响让我的汗毛竖起，我稳住自己战栗的手，缓缓地展开了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一行行方方正正地字引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