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得到大师的指点，流寂心里的郁结就一消而散，即便表现得与常无异也能让旁人感觉到她的愉悦轻松来。对此青箩是不解但欣喜的，虽然她不明白那日扫地师傅说的话究竟什么意思能让小姐一下子想通畅了，但是只要小姐开心，她就觉得开心了。
  流寂陪着王后连续念了几日的佛经，余下闲暇的时间带着青箩去山上瞧了瞧，心里畅快，看着满山黄树也觉得别有一番风味。听着每日暮鼓晨钟，低颂的箴言，闻着经殿里的香雾，看着烛火燃烧，吃着清粥小菜，日子也就这么平静的过去，倒也安逸。除了偶尔有些小姐的抱怨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大事。很快，就到了下山回城的时候了，没有好吃好喝伺候着的小姐们早受不了这山上枯燥无味还艰苦的生活了，如今要回城一个个都兴奋的很了。
  流寂在离开之前特意去和上次的大师辞别，老人依旧站在那棵树下拿着扫帚慢吞吞的扫着落叶，望着那个身影，她便觉得那其实不是在扫地，而是在悟禅。
  瞧见流寂老人显得并不意外，亦或者对于世间的一切都不觉得意外，只对她说：“人生一世无非平乏与意外，来之，则安之，随心，皆随缘，望施主珍重，好自为之。”
  其他的再没有多说一句依旧扫他的落叶去了，流寂直到车上了还在细细琢磨着这话里深意，她总觉得大师是在告诉她一些什么，可是她想不明白，既来之则安之？是要发生什么事了？可是什么呢？算了，既然还没有发生那再想也是枉然，等真到了那一日再说吧，这样想着又放下心来安心在车里假寐。
  近乎是快到黄昏，一车队的影子在路上都被拉的分外长，流寂正靠着青箩在车里昏昏欲睡，突然一阵剧烈的颠簸将她惊醒还好青箩急忙将她扶住了，她醒来就瞧见深从云一脸惊惧得探着头往窗户外瞧。深从云永远都是雍容得体的样子，哪里有这么失态的样子，流寂顿时觉得大事不好，听着外边的吵闹，女子尖叫哭声，钝器相撞的尖锐响，心里已然猜到了七七八八，从一侧得窗口往外看去，这一看也差点把她吓着。
  外边的侍卫和黑衣人已经纠缠在一起，后边有几个丫鬟掉跌在地上尖叫着惊慌失措，最恐怖的是，不知为什么地上竟然出现了很多花花绿绿的蛇来顺着地上流过的鲜血将他们围住了，然后像是能认人一般只盯着侍卫的身上咬，那密密麻麻的阵仗直看得人心里发怵。
  流寂皱了眉头，这个季节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的毒蛇同时出现，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如果说是在夏日里，蛇群被人用特殊的方法操控着同时出现她可以理解，但是严冬将至，强行逆转蛇的习性，她却是闻所未闻，想都没有想到过的。
  前边是王后和公主的马车，星侑和林右将军带着人围在周边护卫着，密密麻麻的毒蛇从地上爬过，突然间就惊了王后车子的马，猛地撒开了蹄子就往前跑，伴随着一声尖叫车上的丫鬟滚落了下来，星侑急忙一个翻身将丫鬟带上了车然后自己拉住了缰绳趁势往前跑去，后边星月的马车也被人驾着跟着王后的车往前驶。林右将军带人在她们后面阻挡着想要去追赶的人。
  从流寂同深从云坐着的马车开始被人截断，中间的两伙人正战的激烈，星宿看着星侑已经带着自己的母后离去，心里稍松了一口气，他此刻站在流寂她们的车前，手里拿着一把普通的刀，手起刀落，鲜血就喷洒而出，有人的，也有蛇的。
  看着他在前面随着挥刀的动作白衫飘动，黑发在空中飞扬，殷红的鲜血在刀下飞溅，流寂瞳孔微张，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他杀人，看着他再没有半分平日里的温和，而是像一个从地狱里走来的嗜血罗刹一般充满煞气，毫不留情地取走一条又一条的生命。忽然就想起他曾经说过：“第一次杀人，怕，后来渐渐看得多了，杀的多了，就麻木了。”现在，她才知道他的麻木只是因为需要永无止境的将刀砍向那些想取他性命的人，若他们能罢手，他又何必放他们不过，他又不是魔，需人血祭刀。只不过是他们不能把手，这只是他的无奈。
  他突然回头，正好对上她有些恍惚的眼，星宿心里忽的一痛，如果可以，他永远不想将自己这么残暴血腥的一面暴露在她的面前，但是现在迫不得已敌人招招毒辣，直取要害，还有那么多诡秘的毒蛇在一边盘踞，他没有选择，他只能在她面前——杀。
  虽然隔着距离，但是流寂还是准确捕捉到了他眼里的那一抹痛意，刚想有所动作就瞧见星宿的刀往自己这边飞来，白晃晃的刀光就在她的脸上印过，直直的戳在一遍的车壁上，流寂扭头才发现一条黄绿相间的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车壁，张着嘴就要超自己的位子攻击，而星宿扔出的刀就正中蛇身。
  流寂深吸了一口气，好险。
  看着星宿见她没事才松了一口气喊道：“下车往后跑，别回来。”
  然后从地上踢起一把刀杀得更为疯狂，他的戾气需要宣泄，挥刀而战，所向披靡。他一向爱干净，即便是杀人他也会克制方向不会让鲜血沾在自己的身上分毫，但此刻却有些不管不顾，任由那些鲜血喷溅，寻常温和皎洁似仙，此刻暴戾杀伐如魔。
  流寂看了看他的身影，确实，车子里空间太小，要是蛇爬进来的话她们都没有地方躲，得出去，星宿说往后那自然听他的，流寂喊上了青箩和深从云，自己先下了车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拔出了星宿刚刚扔出的刀，然后带着深从云她们往后退去，流寂还好，深从云哪里见过这样得阵仗，被满地的断蛇鲜血吓得脸色惨白，直抓着自己贴身丫鬟的手几乎要作呕，当然她的小丫鬟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们前边的路已经被堵，也有车子被毁，往前追赶王后已是不可能，只能往后退，后边的马车早就在人的指挥下掉头了，因为她们在最后，现在只剩下她们前面这些人了，流寂边往后退边聚集着散落慌乱的小丫鬟和随从，又皱着眉头将刀挥向了一条向她们爬过来的黑蛇，竟直直得去掉了整个脑袋，蛇尾被留在地上还微微动着，然后拉起了一个丫鬟时就听见后面有人在接应了，流寂才松了一口气。
  “救救我，别丢下我。……”另一侧的树林里传来哀切的哭声，流寂转身一瞧是个小丫鬟跌坐在地上，她让青箩带着深从云和其他人往后面跑，自己不顾青箩的叫唤一个人往那个满面泪水的小丫鬟身边跑去。
  “快起来。”流寂伸手拉住她想要将她扶起，可小丫鬟的腿直发软根本没有一点力气，整个人一下子靠在了她身上。
  “啊……”流寂整个人重心不稳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她扑倒，头磕在了树干上直接蹭破了一点皮。
  “我，我被蛇咬了……我没有力气，呜呜……你，你不要丢下我，我，我不想死啊……”小丫鬟哭得断断续续。
  流寂撑起身子，估计她中的蛇毒有麻痹的作用：“别哭了，我不丢下你，你上来，我背你过去，快点。”
  这里离黑衣人和星宿他们打斗的地方还很近，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的。
  小丫鬟急忙止住了哭意趴在了流寂的背上，她上来流寂一下子就懵了，这丫鬟看着瘦瘦小小的怎么这么沉呀！咬咬牙，努力撑起身子用刀拄着地往一边不起眼的地方挪过去，真的是拖着她挪过去的，才挪了一小段距离流寂觉得自己身上已经开始冒汗了。
  才稍直了些身子往后看去，就吓了一身的汗，后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爬了三条蛇，流寂赶忙伸出一只手从自己腰间将香囊解开，把里面的香料倒了出来，撒在了自己的脚后边，果然闻着味道那几条蛇就不敢靠近了，流寂松了一口气，刚想往后退就感觉到一抹黑影携带着凌厉的劲风从自己身侧掠过，然后自己身子就不稳狠狠往下跌却又被人及时搂在了怀里。
  闻着味道流寂知道搂住她的一定是星宿，他身上的味道她已经记得不能再清晰了，刚睁开眼就听见他不满的声音：“不是说了让你往后跑别回来么，你怎么总是往危险里钻？”天知道他刚刚处理完那边的人后瞧见那个漏网之鱼不管不顾冲向流寂的时候他的心跳得有多快。
  “我……”流寂仰起脸看清了他眼中没有责怪只是浓浓的担忧，顿时就觉得仿佛真是自己做错了一般，让他分心，给他添麻烦。
  星宿看着她被磕破的额角，皱着眉表情一点也不好看，声音却像是叹了一口气，颇无奈还带着心疼：“我真的，拿你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你说，把你捆在我身边有没有用？”
  流寂觉得他在说笑，勾起了嘴角笑着目光侧过，不远处一个黑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心口的地方颜色特别深，身下的泥土里也被浸染了耀眼的颜色。流寂收回视线顺着星宿没有搂住自己的另一只手看见一把血红的长刀，还滴滴答答的滴着血，落在他的脚下，染红了他洁白的鞋子和衣摆。
  目光微怔，她一个极小的动作便被星宿捕捉到，他知道，她内心柔软，救人无数，这种杀人取命的事情在她眼里有多脏多污秽不堪。星宿顿时在她面前就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卑微之感来，自己嗜过血的双手仿佛抱着她都是对她的玷污，抖着手指就想要放开。
  流寂感觉到了他的微颤，在他放开自己之前伸出手擦拭着他脸上被不小心溅到的血迹，动作轻柔：“我也闻过很多血腥味，我不怕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