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佛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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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年好久 更新:2021-05-04 02:43 字数:3866
次日一早就重新上路,这一路只经过了一个茶社,稍作休息一下就上路了,就连午饭也是在车上简单吃了一些的,直到黄昏时分才到了玉台山的玉台寺。
玉台寺依山而立,在林中盘踞浅掩。主殿铺着密密重叠的着的瓦檐,连着几座小殿形成缓和的弧线,侧边一座九层八角塔楼毅然耸立,边角檐下挂着佛铃,在山间的风下,叮叮作响,让人感受到一阵怡然愉悦。
玉台寺净言主持率着一众师傅小和尚前来恭迎,净言主持瞧着慈眉善目,沉稳温和,眼里还透着明亮睿智的光。已是七十几的高龄,却不用拐杖依旧步履稳健,一只手只握着佛珠,就给人一种出世高人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已是旧时,所以并无过多的寒暄问候,只同王后道了几句一路辛苦后厢房已备好,便将众人领去正殿了。
正殿里香火不断,烛火不灭,空气中弥漫着安神的香气,木鱼和诵经声纶不绝耳,就仿佛真的是静立不语的佛在轻声说话,肃穆庄严,却也宁静致远。点了香,王后跪在神像前,闭目祈祷,拜三拜,真心虔诚。拿过经筒求了签,便让人领着去解签文了。
后边一众小姐也依次拜了佛,求了签,因着心中有所思有所求,所以自然也会将这个愿望寄托在佛祖的身上,祈求佛保佑自己得偿所愿,或是希望佛能为自己指点迷津。流寂觉得她们这样无非是心里找个寄托罢了,这世上的事哪能许了愿便事事都成的?那倘若两个人都在佛前许了同一个愿,可偏偏只有一个人能如愿呢?那佛是帮谁?只怕佛也为难。说实在话,这些她是不信的,她连天都不信了,这些自然也不会去期许,虽不信,可她却喜欢这禅意,虽不是真的能让她如愿,确是真的能让她静心。
流寂点了香,跪在神龛前,闭了眼,却什么都没有求,睁开眼抬头望去,佛,笑而不语。
或许佛什么都知道,可什么也不会说……
流寂起身让人插了香,便带着青箩往外去了,外边翠竹潇潇而落,增添了这里的秋意,倚在栏杆边,流寂饶有兴致地看着几个小姐偷偷的在那棵巨大的姻缘树下挂红绸,树很大,满树的红绸,满树的夙愿,瞧着便喜气得很,也不知究竟成全了几对有情人?
“小姐。”青箩在她身后喊了一声。
流寂没有回头打趣了一声:“怎么?你也想去挂个红段子求个好姻缘了?”
青箩红了脸:“小姐,说什么呢!你看那,是殿下。”
流寂这才回过头顺着青箩指的方向看去,菩提树下,白衣少年,像是将什么东西递给了一个递给了对面的了然大师,大师细细地看了一会才抬起头,慢慢的说了几句话然后将手里的东西还给了星宿双手合十行了一个礼,然后兀自离去了。留下还礼后的星宿看着手里的东西勾起了嘴角,显得心情特别好。
“殿下喜成那样看样子是得了个上上签,也不知殿下祈了什么愿?”青箩平日里也见惯了星宿温和含笑得模样,可那总是让人觉得遥远的像在天边似的,这会子瞧见确是一个人真的开心时真心的笑。
“看样子定是个好签了。”流寂对星宿祈愿求签的举动也是讶异且不解的,她从来不知道他还信佛,那么一个整日在刀尖上舔血的人居然也是信徒?流寂以为他只信自己的,毕竟以他身处的囫囵来说若只一昧求佛佑他只怕早被杀了千百次不止了,那么他求什么呢?国泰民安?父母康健?还是山河永定?或是有什么疑惑得到了大师指点豁然开朗?
疑惑地深思着抬头却刚好撞进了他的视线里,偷看被人发现的羞愧还没涌起就被她强行按下,因为她看见星宿朝她走过来了:“别人都在求佛祈愿解签文,怎么就你们两个在这发呆?”
流寂看着他语气轻挑,显然心情很好,不由自主的也跟着愉悦起来:“她们有愿可祈,我却无所求,我要的殿下都能给我,我还去求佛做什么?”
星宿一愣,看着她嘴角勾起,眼尾下垂,笑得乖巧有温柔,还带着几许的小俏皮,不由笑意更深,伸出手去替她拨开额前略有些吹乱的头发:“嗯,只要你要的,我都给你,你不用求佛。”
殿下在说情话?青箩哪里通过这样的话,瞧见过这样的举动?这可是在寺庙里呀!这光天化日的不远处还有人在呢,最重要的是小姐也不躲,星宿殿下做的自然,算了,不管了,自己没有出声的必要了,青箩思量再三往后退了退,红着脸扭过头只当没有瞧见。
流寂被星宿的举动惊得一愣却没有躲开,这样迷人的脸笑得这样好看,专注的眼眸是深情的做着这样温柔的动作,好听的声音说着撩人的话语,谁能拒绝?拒绝这样的人靠近是种罪恶,流寂只觉得自己的心抑制不住的在剧烈跳动,几乎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最后红着脸,用手不自然的拨了拨自己头上的秀发,呵呵笑了两声转移话题:“瞧着殿下心情这样好,定是殿下得了个好签吧。”
星宿抬起手捏了捏签文:“确实是支好签,签上说我所求能如愿。”
流寂看了看他手里那支被磨的光滑细腻的竹签笑着:“那就在此先恭喜殿下往后能得偿所愿了,不过我以为,你是不信这些的。”
星宿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竹签上的纹理:“从前是不信的,现在么,我想试着信一信。”
他看着流寂,眼里明明只倒映着她的身影,却仿佛说出了无限事。
以前我除了自己什么都不信,不信神不信佛,不信诸鬼罗刹,可你,为了你,我想信一信,这支签不求社稷山河,不求黎民百姓,只求你。
签上说:嘉耦曰配。
不在意除了彼此之外的任何事,便有善果结之。
了然大师说,有些缘是天定,有些缘是人自求,善缘结善果。
于是我就信了,我信佛,不会说谎;我信我,与你有缘。
所以,即便你以后还是会像上次一样推开我,我也不想轻易放开你了,我相信,我们的缘分比天定的羁绊要深的多。
我相信,我在意你,比自己想的还要多。
他抬起眸子,温柔的问她:“你愿不愿意让我如愿?”
“啊?”流寂被问得莫名其妙,这是她说能就能的事情吗?可是只要看着他她就不忍心拒绝:“嗯,我自然希望你顺心如愿。”
流寂啊,你完了,当你开始不忍开始迁就开始心不由己的时候,你就已经彻底完了。
她自己心里是感觉的到的呀。
星宿笑得更灿烂了:“你这么说那我必定能如愿。”
流寂跟着他笑:“那殿下到时候可记得还愿。”
星宿道:“好,那到时候你跟我一起来。”
流寂疑惑:“我为何要一起来?”
星宿高深一笑:“到了那时,你便知道了。”
他的眼睛就像夏夜里最璀璨的星空一般,又像春日里开出温柔的倾世桃花,将她困在那里,她就有些明白他要自己一起来的缘由了,轻抚了一下自己跳动的心口,那是在为他才跳动的心呐!
流寂顿时心慌意乱忙同他辞过,带着青箩走开,一向古波不惊的她脚步竟也有些错慌乱,直到回头了不见他的身影这才缓步子来,这一路的风光素雅,流寂却没有瞧的心,就在刚才,她将所有事情都想明白了。
完了……
真的完了!
当我不再压抑排斥,不再自欺欺人,答案不过如此简单,我承认心里有你,且完全不可控制。
之前自己就已经感觉到了,却怎么也不肯承认,还企图推搡着与他划清界限,可是即便和他的人划开了界限,那心里的界限又怎么划得开?其实自己就像深陷泥潭的人,越是挣扎陷的越深。
这就是命定么?命运,天意,竟终究逆不得?流寂忽然心口一阵烦闷。
正一拐角,瞧见前边的石堆旁有一棵参天古树长的极好,叶子大多泛了黄,却也还有少许染着绿意,却仍是密密麻麻的簇拥在枝头。古树大的很,怕是有上百年了吧,流寂瞧着得有四五个人才能将它围住,地上铺满了泛黄的落叶,有个身着灰袍的扫地老僧正拿着扫帚慢慢的扫着,可风还在吹,叶子还在掉,僧人这边扫了,那边又掉了,那边扫了,这边又落了,这一方地永远扫不净,永远落了叶,可偏偏那僧人依旧重复着自己的动作,乐此不疲。
“师傅你为何一直在扫这儿的落叶啊?这叶子一直掉扫不完的。”青箩实在是好奇,跟着流寂驻足瞧了一会子终究是忍不住出声了。
那僧人仿佛没有听见话似的,依旧缓缓扫着脚下那一方地,扫完了才抬头看了看遮住他头顶那一方天空的树丫,一只手用扫帚拄着地面勾着腰,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接住了一片正往下坠的黄叶,瞧了半晌才转过身来看着她们,笑问:“这儿的叶子,为何不能扫?”
老人的声音是苍老沙哑却轻和的,就像是沙漠里的黄沙被风吹起,是一种有力量的温和,或者说是一种温和的力量。
青箩皱着眉头嘟囔着:“这棵树这么大,叶子这么多,风一吹就止不住得往下落,师傅你这刚扫完那边就有了,根本扫不完哪,不是无用功么。”
老僧的目光平和,又笑着看向流寂:“这位女施主也是这么觉得?”
流寂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自己,顿时有些茫然,看着老人的平凡温和的双眼透着睿智,就觉得是那种在红尘中翻滚经历最后落入平稳尘埃的智慧,是那种真正有大智慧的人。
老人看着流寂的茫然,轻轻笑了:“这位女施主似有烦心事啊。”
流寂承认了:“师傅说的是,却有一事烦心,不知师傅可能为我指点一二?”
老僧摆了摆手,转身就慢吞吞地往树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我就是一个扫地僧,只会扫地,这可指点不了,指点迷津问签求解还得去找了然和了断才是。”
流寂苦笑了一下,恭恭敬敬地对着老人的背影行了个礼:“师傅不便多说,那便不勉强了,我们就不打扰师傅扫地了,就先告辞。”
老人抚摸着古树那粗糙又坚硬的树皮点点头,像是喃喃自语:“是呢,我还要扫地呢,自然是要扫的,就像这叶子,还是得落,这风还得吹啊。”
流寂别过就带着青箩往前走,走了几步回头就看见他又拿着扫帚开始扫地一边还念着:“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世间万物都是个圈,哪里有那么多好烦心的事……”
流寂脚步一顿,顺着老人的话稍思了一会子,顿时心中的郁结就顿时烟消云散,是啊,花青叶落都遵循自然本心,落叶是自然,扫地是本心,只要由着心,就不违自然,其他的还有什么好烦的?
想想之前不过也只是想过随心的日子,可她竟然忘了随心的本质,不过还好,这会子有人点醒了她。
流寂急忙上前谢道:“多谢师傅指点。”
“我指点什么了?我只是个扫地僧……”老人说着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