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月满花香
作者:酸鸭儿      更新:2021-05-04 01:56      字数:4486
  戚筱凤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索性小小骗了秦玖一回,如今他已折返,戚筱凤便打算直奔雁回楼。
  她提着裙子匆匆赶路,越是接近真相却越发如临大敌,心中更是忐忑万分,突突跳个不停。
  她一路疾跑,雁回楼前的长街同样人声鼎沸,勾栏瓦舍前三教九流之人、五花八门的行当,熙熙攘攘,喧闹不止,她个子矮小,穿梭在人群里更显举步维艰。
  戚筱凤额头冒出层薄汗,使劲拨开一个个流连于光怪陆离、声色犬马的人,等她从人群中看到一丝光亮,赶紧一脚踏出人潮打算松口气,另一边的窄巷内突然伸出双手毫无预警地一把将她拽了进去!
  “哎哟!”那人力道有些猛,戚筱凤被他带过去一头撞上了他的胸膛。
  她本就有伤,这一撞顿时引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恍恍惚惚间,戚筱凤感受到一双指节有力的大手紧紧拢住了她,清亮动听的声音将一句温柔的话语送至耳畔:“小凤,我回来了。”
  风卷起空气中氤氲微热的湿气和一缕淡淡的苏合香,她以为自己被撞晕了,可抬头,恰不偏不倚迎上了一双好看的眸子,那微挑的凤眼带着三分风流和七分笑意。
  她回过神却不曾言语,只是久久端详他、凝望他,这一瞬,所有的艰辛、困顿、疲倦、生死之忧全都敛去,化作满满一腔思念宣泄而出。
  “冯笑。”她唤了一声。
  “我在。”他低下头轻柔回应。
  戚筱凤一拳打在他胸口,咬牙切齿地骂道:“欺负我、骗我、躲着我,你这个混蛋,混蛋……”她越骂越难受,越骂越伤心,可握拳的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松开,她摊开掌心,伸出双臂,终究忍不住扑上去牢牢抱住了他。
  戚筱凤纤细又伤痕累累的手臂环上了冯笑坚实的颈项,她埋头不可抑制的放声大哭起来,像个孩子般伏在他肩头咿呀啜泣涕泪纵横。
  身后勾栏瓦舍的吵闹盖过她的哭声,旁人不知,唯有冯笑一人听得到。
  她把眼泪使劲抹在他衣襟上,两手紧紧搂住不肯松开,等她哭声渐歇,冯笑轻拍她的背安慰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来请罪了吗?”
  “你的罪得请一辈子!”
  “你不是已经在花仪楼替我做了决定?这下我可苦了,反悔都反悔不了。”他嬉笑着和她打趣,眼里满载着柔情。
  “你还想反悔?”戚筱凤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怒视他。
  “不想。”冯笑轻轻拭去她满颊的泪渍,笑道,“好容易盼来这一天,我干嘛反悔。”
  “我这么做,你会不会觉得难堪……”
  “我?我什么都不在乎,只怕你受委屈。”
  “其实我也不在乎。”她又依偎进他怀里,冯笑身上熟悉的苏合香气直钻进鼻子里,分外安心,她淡淡问道,“你呢,想明白了?”
  “嗯,我想弄清事实,长久消沉下去不是我脾气,也该站起来了,最重要的是……”冯笑抚上她的手臂,但原本细滑的皮肤上却缠绕着一层层布条,他拉起戚筱凤的手,掌心和小臂上都有伤痕,一道道口子仿佛划在他心间,疼痛不已,“最重要的是我担心你”。
  冯笑执起她的手,送至唇边吻了吻,他懊悔自己醒悟得太晚,让她平白受了这么多苦。
  他的指腹摩挲着戚筱凤包扎着的掌心说道:“我找到唐立了,他现在正在养伤,也把这一路的事全告诉我了。你倒是越来越机灵,知道去府里找我手下最忠心的人,知道来扬州找二哥,可你不应该把九个人留给我,自己只带了唐立上路,这样太冒险了。”
  她急切辩解道:“我怕你在汴州,在他眼皮子底下有危险。”
  “可我更怕你在扬州有闪失!”冯笑态度强硬的呵斥了一句,“我起码要保证你性命无虞,毕竟我以后不能再给你什么了……”他越说越泄气,眼神也愈发黯然无光,令戚筱凤一阵心疼。
  她抬头,泪眼朦胧地冲他勉力微笑,指尖轻柔抚过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和飞扬跋扈的眼尾:“你怎么现在比我还傻呀?我什么时候问你要过东西了,我不是说过么,身份、地位、权力我都不要,我只要一个你,哪怕往后粗茶淡饭布衣蔬食,有你在不就行啦。”
  “傻瓜。”冯笑展眉一笑,一如往日神采。
  他俯首在她额头上轻吻,戚筱凤脸色苍白,原本圆润可爱的面颊也比先前消瘦不少。
  冯笑拉起她走出窄巷直奔热闹的街市,戚筱凤任由他牵着自己四处走,心里却还在疑惑:“我们不去找阿迁哥哥?”
  冯笑背对她,看不清脸上神情,他只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比较重要,他……我们可以明天再找。”
  “喔……”戚筱凤有些失意地垂下头,胸口传来阵阵揪心的疼痛,她知道,冯笑仍然心有忐忑,他远比自己更惧怕面对真相。
  或许她是在磨难中成长了,又或许只是有了一点点心事,眼前琳琅满目的货品和新奇有趣的物什似乎都不再吸引人,市井繁华好像也与她无关。
  冯笑反倒一脸喜色,扬州认得他的人不多,手下另九名死士也在暗中保护,他便索性放开了胆游走在大街小巷,
  他牵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放开,仿佛世间种种烦恼琐事都与他们无关,路过货摊时,冯笑还特意为她买了她最喜爱的糖人,戚筱凤咬着这甜津津的糖人,心底漫上了前所未有的安适。
  如果糖人永远不会化,这条路也永远走不完就好了。
  冯笑拉着她兜兜转转走了许久,最终停在一间钱庄门外,他抬头看着硕大的招牌暗自笑了笑。
  戚筱凤啃完最后一块糖,疑惑地问道:“来这儿做什么?”
  “趁今天我还是冯笑,先去取钱。”
  “都这时候了还要钱干什么。”
  “记住了,出门在外,没有什么比钱更管用,既然要走,就得做好十足的准备。”
  戚筱凤仰头瞧着他,觉得那个做什么都运筹帷幄、游刃有余的冯笑又回来了。
  他们踏进门槛,掌柜果然一眼就认出了冯笑,他上前寒暄几句便开门见山地问他:“三公子是来支还是取?”
  他折扇一挥,朗声说道:“取,而且要全取出来。”
  掌柜一听立马愣住了:“全、全取出来?那数目可不小啊!您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他看向掌柜,凤眼生威,双唇微微一勾,笑得掌柜脊背发凉。
  掌柜立马弯腰赔罪:“三公子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马上叫人取来!”
  整个钱庄的人拼拼凑凑,交头接耳商量对策,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大额的银子兑换成银票交给到冯笑手中,掌柜却不忘随口打探打探:“三公子取这么多钱想必是要派大用处?”
  “当然是大用处。”他指尖微动,折扇绕着手掌花哨地转了一圈,“游山玩水,逍遥人间。”
  “游山玩水?还是您想得开。”
  他放声笑着走出钱庄大门,但门内仍回荡他悦耳的音色。
  出了钱庄,他便马不停蹄地带着戚筱凤去湖畔的永宁楼大吃一顿,各色菜品上了个齐整,佳肴珍馐一应俱全。
  酒足饭饱后又拉着她去了扬州城最大的胭脂首饰铺子——华月坊。
  才刚踏进门,阵阵馥郁芬芳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冯笑在扬州熟识的人少,但华月坊的老板娘芙蓉算是一个,她正在柜上看账目,余光瞥见个俊朗的男人身影就知道是谁来了。
  “三公子?好久不见呀,今天打算来我这儿挑些什么,我亲自奉陪。”芙蓉放下账本迎了上去,略略朝他行了礼。
  “客气了,只看看胭脂而已。”他晃悠着扇子四下打量了一番。
  “各色新到的样式都来几盒?”芙蓉以为他会同以前一样大手笔的买下许多,却不料他左右摇了摇折扇笑道:“不,今天只买一盒。”
  “一盒?三公子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芙蓉语笑嫣然地调侃起来,忽见冯笑身后钻出个水灵灵的姑娘,便顿时心如明镜,意味深长地冲他笑道,“原来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啊。”
  冯笑一乐,朗声称赞:“这话我爱听。”他回身拍拍戚筱凤道,“你先去挑吧。”
  “为什么突然要买胭脂?”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做事全看心情,快去吧。”
  戚筱凤满腹狐疑地看了看他,径直进去挑起胭脂,却不忘回头瞧瞧他正和芙蓉说些什么。
  芙蓉拨弄着柜上的算盘抬眼饶有兴趣瞄了瞄戚筱凤的背影,她压低声音说道:“怎么这样一个丫头就把风流倜傥的三公子拴住了?听说还闹得满城风雨,也不怕坏了人家名声?”
  “哦?连扬州也知道了?”
  “那当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去外头听听,到处是你们的传奇佳话呢。”
  如今街头巷尾都在传宁朔王千金和冯三公子在花仪楼成婚之事,一时间猜测与谣言四起,令汴州城的姑娘小姐们伤心落泪、一夜梦碎。其轰动程度可想而知,而这段传奇甚至已经连夜跑进了说书人的故事里,就如月华坊的老板娘芙蓉所言——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冯笑抚扇而笑,芙蓉这一席话虽在意料之外但亦在情理之中,毕竟青楼娶亲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他竟有些难掩得意之色:“坏事?我这可是大喜事,这一瓢取得惊天动地、声势浩大,有何不可?”
  芙蓉耸耸肩:“知你向来潇洒随性,没料到新娶的夫人也是一股子纯然痴傻。”
  冯笑眉眼微挑,两手交迭在身前疑望戚筱凤正低头挑选胭脂的背影,他折扇一展眼含笑意:“我就喜欢她的傻气。”
  芙蓉笑叹:“哎,千金难买心头好,你且陪她挑吧,挑中哪个就拿走,权当是我送你俩的新婚贺礼。“
  “爽快。”他向芙蓉道了谢,折扇轻摇踱步走到戚筱凤身边。
  她指尖扫过一个个样式精致的胭脂盒,冯笑低眉看去,见她目光稍有停留,便问道:“挑中了哪个?”
  “这个。”戚筱凤拿起一个雕花小盒给他瞧,冯笑看了看,里面装着润泽的桃红色膏体,他摇摇头:“颜色太普通,配不上你。”
  “你不是让我来挑么,怎么还指手画脚的。”
  “给你点建议罢了。”
  “可我就想要这个。”她捧起盒子闻了闻,欣喜又羞赧地说道,“这个也是苏合香制的,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样,我喜欢。”
  冯笑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指尖伸进盒子里沾上些许胭脂,随后往戚筱凤的樱唇上轻轻抹了一把,本来无甚血色的容颜顿时变得明亮精神起来。
  他愉悦地端详着这一“杰作”,戚筱凤却抿了抿双唇幽幽问道:“又是吃东西,又是买胭脂,怎么觉得你像别有用心呢。”
  “待你好还说我别有用心,好没道理啊。”冯笑捏捏她瘦俏的脸颊,接着说,“才几天没见,你就瘦了一圈,脸色也不好。”
  戚筱凤一听这话便明白了他的“别有用心”,她心里倍觉暖意融融,可嘴上却口是心非地埋怨着:“刚才你使劲儿给我盛饭夹菜,我都快吃吐了。”
  “我恨不得你脸上赶紧多长些肉。”
  “原来你想把我喂胖。”戚筱凤气鼓鼓的瞪了他一下,冯笑笑起来,眼底悄然飞入一抹狡黠:“胖点好啊,因为……”他顿了顿,那双多情似水的凤眼一路往下游走,最后停留在戚筱凤胸前,两眼盯着她领口轻挑地浅笑道,“我喜欢有点内容的姑娘。”
  戚筱凤的面颊瞬间炸成一片绯红,她一手紧捂住衣领,一手砸着冯笑肩头怒气冲冲地低吼道:“臭流氓、大坏蛋!”
  “你怎么忍心打你夫君。”他抬扇拦住她落在身上的拳头,戚筱凤不依不饶继续愤愤道:“有内容?!那你干嘛从花仪楼出来,干嘛还来找我,什么风流夫君,气死人了!”
  “那我给你赔个罪?”他忽然眯眼一笑,伸手把她拉进侧旁的角落里,手上扇子只轻轻一抖,便低下头在这九寸十六方的掩映下封住了她聒噪不停的小嘴。
  戚筱凤的脸上火热滚烫,她无力反抗也不想反抗,任由其热烈而温存地侵占自己的唇舌,胭脂的香气混着他身上的气息令人沉醉,抚去所有的眼泪也治好了所有的伤。
  缠绵悠长的吻临近止歇,冯笑的折扇正要缓缓放下,戚筱凤连忙扯住他衣袖意图阻拦,冯笑见状还想油嘴滑舌逗她几句,戚筱凤却已小声喃语起来:“你要是真的喜欢,我……我也可以多吃点,就一点点。”
  柜台前,芙蓉拨弄着算盘不禁“啧啧”两声,香气萦绕的华月坊中突然传出一阵放肆的狂笑,着实惊到了几名买胭脂的姑娘。他狐狸般狡诈多谋的凤眼眯作一条缝,不由自主地将额头抵在她肩上吃吃闷笑,连续多日的担忧、疲累和前路未卜的迷茫全在这一句迷糊天真的话语里烟消云散。
  这一路有她真好,这一路幸好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