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有凤来仪
作者:酸鸭儿      更新:2021-05-04 01:56      字数:3182
  戚筱凤坐在水边,溪流潺潺趟过她脚边,她用梳子沁了水一下一下将缠绕纠结的发尾梳通,纤细的指尖在发丝中游走,麻利地挽起了长发。
  桃溪坐在一旁的石椅上啃着柳岸刚做好的炊饼,星星点点落了一腿的碎屑,他呆呆看着戚筱凤的背影,觉得她如今利索又干练的样子有时很像冯笑。
  “今天是什么日子?”她背对桃溪突然问道。
  “初九了。”
  梳子停滞在发间,她音色沉沉:“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为什么唐立还没有过来,我已经给他留了信的。”
  桃溪咽下最后一块饼,拍拍膝盖上的零星屑子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不定他正和三公子一起往这儿赶呢,我好像都听到脚步声了。”这几日戚筱凤为冯笑牵肠挂肚、辗转反侧,他全都看在眼里,虽然他年纪小不懂男女之情,但也明白此中深情如许,他只能笑嘻嘻的宽慰戚筱凤,这本是一句随口的玩笑话,可话音一落,身后的竹枝骤然摇晃起来,但根本没有风,二人俱是一惊,戚筱凤以为是黑衣人追至逍遥涧,可只听重重一记坠地之声,一个人影倏忽间从竹叶间摔在地上,此后再无其他声音。
  戚筱凤走过去定睛一看,不由扔了梳子冲到那人身边喊道:“唐立!唐立!”
  他仰面倒在地上,声音嘶哑,几乎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朝她笑道:“我……找到……三公子了。”
  朝阳穿过竹间的缝隙斑斑驳驳洒在她身上也照进她心头,她掩面跪在地上痛哭,悬在半空的心始终在等着这样一个消息,他说过没有他办不成的事,他说过要看住她一辈子,他怎可食言。
  戚筱凤抬头抹了一把泪,但唐立此时双目紧闭不再言语,她正手足无措,闻声而来的柳岸和元乔已将他围了起来。
  “他怎么了?!”
  元乔不答,迅速搭上脉,又看唐立面色暗沉、眼圈发黑,才松了口气说道:“并无大碍,应该是劳累过度,休息两天就好了。”
  桃溪凑过来凝眉细看,见他衣上沾了不少尘土,还有几处被划破的痕迹,脸上则有些细小的伤口,再向下看,发现唐立指缝间竟全是血迹,他不由惊愕:“这唐公子也太厉害了,他、他是凭一己之力徒手爬上逍遥涧的,要知道这山坳后头就是悬崖啊。”
  戚筱凤心中万般不是滋味,她既感激唐立的忠心以及他坚韧不屈的执着,却又急切地想见到冯笑,于是在屋外反反复复踱着步子,难以入眠,直至次日清晨时分唐立才终于醒转过来。
  他也不顾身上零零碎碎的小伤,才一醒来就如实告诉戚筱凤:“我折返回山脚的时候那十六人已经全死了,但三公子不知所踪,我跑遍了附近他可能去的所有地方,明里暗里全都打探了一遍,最后在花仪楼找到了他。”
  “花仪楼?”戚筱凤将信将疑。
  “对,三公子他的确在花仪楼。”
  “他为什么回去那里?”戚筱凤的语气中已明显带有一丝怒意。
  唐立瞄了她一眼,马上辩解道:“花仪楼算是为数不多的去处了,虽说位于汴州,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而且三公子受了伤,无论去哪个武林门派都会被发现,但花仪楼这种风月之所人多眼杂,宗主反而不容易随便下手,而且花仪楼顾秋娘是三公子的旧相识,能替他挡一阵。”
  “已经确定是冯叔叔了么?”
  “是……”唐立应答着,同样心有沮丧,他缓缓说道,“戚小姐,三公子的状况不是很好。”
  戚筱凤整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他怎么了!是不是伤得很严重?”
  “不,不是,他……他……”
  “他到底怎么了!”戚筱凤提高了嗓音逼问他,两手紧紧握拳,甚至连指甲都嵌进掌心,开始隐隐作痛。
  唐立摇摇头,掀开褥子走下地,迅速套上鞋子说:“我们现在就去汴州,您亲自见他就明白了。”
  “你们现在就要启程?”元乔恰巧从门外走来,看唐立也不顾那些小伤已经穿戴整齐朝他微微一揖,元乔看这情形马上说道,“既然要走,那我也来与你们道个别,我得回一趟清云观。”
  “涵阳子如此行径你还要回去?”戚筱凤不免有些生气。
  “他到底是我师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些天我考虑了很多,左思右想总得回去一趟,而且现在唐公子已经来了,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日后如果有机会见见劫后余生的三公子也不至羞愧难当。”
  “既然道长决定了,那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元乔笑着躬身向二人行礼作别:“替我问三公子好,这几天真是像多活了一辈子,那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柳岸与元乔这几天颇为投机,他追出去恭恭敬敬地直送到山腰才回来。桃溪则一脸沮地看着准备启程的戚筱凤:“这下又只有我和柳岸两个人了,也不知师父要外出多久。”
  “我要多谢你们两个,但我必须马上去找冯笑。”她笑眯眯地摸了摸桃溪的脑袋。
  桃溪挥挥手开起玩笑:“知道啦,你们夫妻一心嘛。”
  回来的柳岸一把将他的手按了下去,抱拳作别道:“姑娘路上小心,请务必珍重!”
  “嗯,谢谢你们,我走了!”戚筱凤嘿嘿笑了两声,突然蹲下一把拉过两个孩子,在他们的面颊上各亲了一下。
  桃溪捂着脸“格格格”笑起来,直兴奋地满屋跑,柳岸的脸涨得通红俨然一个古板的夫子,他皱起眉头用长袖掩面不敢看她。
  等送走了二人,柳岸脸上的绯红依然没有褪去,他看着戚筱凤离去的背影不由叹道:“桃溪,还记得师父之前说的么,‘三公子虽然处处机敏但有时难免一根筋,凤姑娘尽管平日烂漫天真,可到关键时候能做大决断。’”
  “师父说的话向来没出过错,你觉得呢?”
  “应该就是如此。”
  桃溪摸了摸脸颊傻笑几声:“长大以后若我也能碰上这么一个妻子就好了!”
  柳岸白了他一眼拂袖走进屋里,嘲笑他的不切实际:“先成为三公子那样厉害的人物再说吧。”
  “切!”桃溪冲他吐吐舌头跟进了屋里,又不忘回头看两眼,逍遥涧的溪水仍旧蜿蜒流淌,叫嚣着往山下轻快地跃去。
  戚筱凤与唐立火速疾驰了三天终于踏入花仪楼的大门,里头莺声燕语、推杯换盏之声不绝于耳。
  这是她第二次来秦楼楚馆风月之地,戚筱凤嘱唐立在外等候免得江湖上的人认出,她自己当先快步冲了进去。
  “嗳!大姑娘家的来我们这儿做什么?”戚筱凤刚进门就被一个衣着香艳的女子拦下。
  “我……我找顾秋娘。”她恐节外生枝便没有道明来意。
  “秋娘?不巧,她这几日病着呢,不见任何人。”正说着一位郎中急匆匆绕过她们上了楼去,她指指那人说,“看见没,秋娘这些天身子的确不好,你赶紧回家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让我上去见她一面就行。”戚筱凤一把推开她直接窜上楼,那女子追过去拖住她喊道:“干嘛?你想闹事啊?!”
  “我就是想找她而已。”戚筱凤又甩开女子跟着郎中走到厢房的位置,那女子哪里肯定放过她,赶紧又叫了几个姑娘扑上去死死拽住她。
  戚筱凤连忙掏出腰间的钱袋抽了两片金叶子在她眼前摇晃:“我出钱!”
  那女子一怔,盯着金叶子又看看她,来来回回几趟,口气略带揶揄地笑道:“你以为有几个钱就行了?咱们花仪楼可不缺你这几片金叶子,送客!”
  “你!”戚筱凤气得直跺脚,直被那女子推搡着下了楼,她见硬闯不成利诱也不成,转念想想冯笑定是和花仪楼有约的,于是回身凑到女子耳边极小声地威胁道,“你若不让我见她,我就到大街小巷四处说,你们花仪楼秋娘是装病,看看那些公子老爷们会不会全都打上门来!”
  女子顿时愣住了,郎中已被买通,约定日日都来一趟,消息也放出去了,不知她怎么猜出秋娘的病是装的。女子警惕的看着她,戚筱凤沉稳说道:“你去和秋娘说,我姓戚,看看她肯不肯给我开这个门。”
  女子狠狠瞪着她,心里却怕她惹是生非,只好极不情愿的走上楼,又嘱咐其他姑娘看住她。
  但片刻后,出乎她预料的是,那女子回来竟仍然对她说:“秋娘不肯见你,你回去吧。”
  “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她就是这么说的。”
  “顾秋娘不见我,那他,他也……”
  “什么她不她的,行了,你快走吧,还有,不许到处乱说,秋娘就是病了,偶感风寒了,没有装!”女子告诫着她又要把她送下楼。
  戚筱凤又气又急,她心里一边咒骂着冯笑,一边侧身灵巧地往栏杆上靠去,她一翻身,转眼就闪过她们直奔先前郎中进的房间。
  身后的几个女子瞬间炸开锅拔腿就追,她奋力冲刺,“砰”地一声撞开木门带上锁,与此同时,却听暖阁内一个熟悉而清亮的声音在里头含糊不清地说道:“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