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死别
作者:
轻雨伴梨花 更新:2021-05-03 02:56 字数:6153
“吱嘎嘎”巨大的府门发出沉重的声音被紫昙轻轻推开,府门上的灰尘在阳光中随之散乱地纷飞起来。
显然这里已经废弃很久了,看不出半点有人迹象。也许是自己神经太敏感了,这里怎么可能还有人知道?
除了自己,知道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山下有迷阵,怎么可能会还有人知道这里?
紫昙看着四周一副破旧衰败的模样,心不免抽痛了一下。熟悉温馨的画面开始占据她的脑海,回忆不断地涌现在眼前。
“师父!师父!轻玄师姐她又用法术欺负我!”紫昙奶声奶气地跑到师父飞月跟前。抓住她的衣角不放,双眼满是泪花,一副天大的委屈模样。
“哦?小紫昙不哭了!跟师父说说她是如何欺负你的?师父一会给你去出出气好不好?”
纤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玉指冰冰凉凉的触感,让紫昙心里一暖随后却变得更想哭。
“师父你可不可以不要嘴上说着给我出气,却做着和师姐她们一样的事?”
“你个小气的家伙!师父我都不能捏了吗?”
手指跟着不禁轻轻地又捏了一把她的小脸,才意犹未尽地将她放开。
“早知道你会这样,就不跟你诉苦了!”紫昙自顾自地揉了揉自己的小脸无奈地说道。
“蛤?怎么了!轻玄可以捏,为师我就不行吗?那为师我以后可要好好捏捏才行!”
“…………”
紫昙想到这里不禁抬手摸摸了自己的脸蛋,原来这已经不是自己的身体了!原来自己是真的死了!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吗?
“嘭!”随着身后的巨门猛然合上,回忆的思绪戛然而止。
这里还有其他“人”?!紫昙突然警觉地盯着四周。当她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肉眼根本无法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看见什么。
额头之上的金纹也是露出点点金光,也仅仅只是将林薰的一张俏颜照亮。
“呼呼呼”漆黑中响起了大风吹过缝隙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围过于安静,让风声显得格外挠人,忽远忽近像一个激动的小狗,又像是在给紫昙引路。
“我……又回来了!”
紫昙伸出手指,想要触碰什么。手指轻轻拂过那阵风。
紫昙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行走,以她对这里的熟悉程度,就算闭着眼睛也能知道自己在哪里。在这样的黑暗中根本对她没有半分困扰,所以她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屋子前。
紫昙站在石门前,思索良久,在想着自己要不要推门进去。这仿佛是一个很难的问题。
“呼呼呼”风将她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本来这次出游是禁止学生在露营的。所以林薰只是一身休闲的装扮,但这装扮在这深夜却显得有些单薄。
紫昙对于温度是没有概念的,毕竟从懂事起自己就生活在山门中,有师父的山门四季如春。后来师父没了,自己修成了剑仙,更不知道寒冷。
但是现在的身体却不一样了,林薰的身体本来就是非常的羸弱,属于风稍微吹大点就会倒的类型。这样的身体对温度却格外敏感,也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夜晚的寒冷。
思索了些许时候,她缓缓向前伸出手掌。
…………
“师父,你又一个人站在这里做什么?这里四周都是黑漆漆的有什么好看的?”
“你个小不点懂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去看四周,抬起你的小脑袋好好看看。”
“星星?哪又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说这都是天宫上那些人的吗?”
“不,不全是!那些星星高高地挂在那里,千百年来没有丝毫动过,多孤独啊!如果……呵,我在说什么啊!根本就没有如果!”
“师父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为师……有点冷而已!”
“现在呢?”紫昙扑进师父的怀里,双手轻易地抱住了她的纤腰。
“噗!鬼灵精!”
…………
紫昙手掌接触到冰冷的石门,让她从回忆中醒了过来。
石门给人的感觉不像是来自石头的冰冷而是更像一把锋利的剑发出的寒光,手放在石门上却像是将手放在了剑刃上。
“师父!”
紫昙感受到石门里传来的剑气,不禁有几分动容,这样锋利的剑气除了师父还有谁能够使得出来。
紫昙双手按在石门上,使足了力气才将石门推开。这个身体实在是太柔弱了!
石门被紫昙推开的瞬间,迎面吹来一阵劲风。气温不禁降得更低了一些,不是因为风带走了热量,而是因为风中夹带着的剑气。
“刷!”紫昙的手臂上多了一条细长的猩红。多么熟悉的气味,如果刚才自己站得再偏一些,这条手臂岂不是就被切掉了!师父留下的一道剑气都这么厉害!
石门后面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过道,不知道有多长。但紫昙还是要闯一闯,因为她能感觉到这是她最后的机会,最后见到师父的机会。
紫昙向后退了三步,调整了一下体内的气息。一个剑步迎着一道剑气便冲了过去,身体轻轻扭转了一下角度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这道剑气。
接着紫昙突然停住了脚步,身体不禁定住了,又是两道剑气顺着她的身体划过。
紫昙就这样不断地向前冲了过去,越往后剑气也越来越密集,有时紫昙不得不将身体贴在墙上,这样才能勉强避开密集的剑气。更有甚的时候,不得不硬几道较弱的剑气。
除了从开始臂膀上被划的伤口,紫昙还中了十七剑,身上大大小小多出了三十几处伤口。温热的液体从有些伤口缓缓流出,血的香味弥漫整个通道。
紫昙又避过一道剑气,喘气声越来越长,越来越重。这个羸弱的身体快要极限了!要不是自己用灵气封住了几个最大的伤口,不然早就死半路上了。
林薰从来没有得到锻炼的身体,就算有灵气的加持,能走到这里也已经是极限了!紫昙感觉自己双腿就像是灌铅了一样难以迈动步伐,可是通道还是没有要走到头的样子。
紫昙想站在原地稍作休息了一下,可是身体刚站定,几道剑气便斩了来,丝毫没有给她休息的机会。
紫昙刚想向一旁躲闪,突然重心不稳,向着一道剑气便扑了过去。
“噗!”剑气轻易地划开了她的衣服,砍在了她的香肩上。她身上的血香霎时又重了三分。
紫昙咬牙忍着疼痛,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肩膀,立马用灵气封住了汩汩冒出的血液,这样的伤口晚一秒都会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一分。
“噗噗”又是两道剑气划开了这残破的身体,又是两个道可怖的伤口。
“真的没有机会了吗?我还有很多话想对师父说,看来是没机会了!”
紫昙抬头看着眼前漆黑的通道,这一刻她好像看到了尽头处的一盏烛火,就像是有人在哪里等着自己一样。
“师父!”紫昙惊呼出声,不顾被剑气斩杀的危险站了起来。
就在她站起来的时候,那一盏烛光消失在了她眼前,就像是幻觉一般。脑海里不自觉地出现了一张稚嫩陌生的脸,这个人是?孙行。脑海里自然而然回响起这个名字。这是林薰在思念,自然而然的出现在紫昙脑海中。
什么嘛!原来是自己的幻觉吗?人死前都会出现幻觉,看来这个说法是真的。
身体到达了极限,灵气也被身上的伤口消耗殆尽,紫昙将手从肩上放了下来,身上的伤口没了灵气的封存,鲜血就像是气球里的气体,不断地从伤口中流出来,血液带走了大量的热量,寒冷趁机侵入身体。
因为失血过多,紫昙双眼已经模糊不清,这一刻她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身体在颤抖,不是因为这死亡的寒冷,是一个人面对死亡时的本能反应。
这种反应绝不可能是她的反应,这个反应应该是属于那个小女孩的。
“对不起啊!”
紫昙没有嘲笑林薰的本能的反应,毕竟这是不可避免的反应,对死亡的恐惧是任何的本能。
紫昙眼前一黑重重地向后倒了下去,却没有发出碰撞的声音,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光照在她的额头,而她的人却从通道中消失不见了。
“扑通!”耳边传来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随后口鼻便被水灌满了。紫昙闭着眼睛,口中吐出了肺腑中最后的气泡。身体开始下沉,水灌入了肺腑的滋味十分难受。
原来死是这样的一种滋味。紫昙静静地等着,等着自己死去。这个过程应该不会很长的!
十息过后,身体开始回暖,疲惫感疼痛都消失不见了。生机没有从自己体内消失,反而越来越充沛。
“小紫昙,怎么还在睡觉?偷懒的话,为师可是要罚你哦!”
“师父!!!嘶!”紫昙身体本能地想坐起身来,可是身体却无法动弹,她连一根手指都无法移动。
“小家伙怎么还是这么鲁莽?都不知道珍惜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体吗?幸好我及时定住了你的身体,不然伤口可就又崩开了!看来为师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你过的很辛苦呢!”
“师父你在什么哪里?师父你还……好吧!”本来问一下师父是否过的还好,但是突然想到什么话语顿了一下。
紫昙情绪不禁有些激动起来,当初是自己害了师父,现在又一次见到了师父,心情怎么样自然不用多说。
“不好!每次见到你都是一身的伤,让为师如此担心。我看你想早点气死为师才甘心,说了多少次了!女孩子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你把为师的话都当耳边风了吗!你到底有没有在意为师的话啊!”
听着师父的唠叨,紫昙不禁破涕而笑,还好还好,还是跟以前一样唠叨。
“师父,你能一直这样陪在我身边吗?”
“…………”耳边唠叨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先进来再说吧。”
紫昙脑海里白光一闪,她便发现自己站在自己的神识里,这里一片空白,天是一片空白,地也是一片空白,紫昙穿着一身素衣白裳,这是自己平常最喜的打扮。
白茫茫一片的天地间,远处有一个张四方桌,桌子旁有三把桂花椅。已经有两个人坐在那里了,显然是在等着自己。
紫昙向着坐在桌子旁的两个人奔跑了过去,她每踏出一步,脚步周围都会荡起一层层涟漪。明明是踏实的地面却像是水面一样。
“师父!师父!”
紫昙激动地叫喊了几声,内心的激动再也抑制不住了。
坐于桌旁的一个妙龄女子闻声转过头来,正一手拿着一支眉笔,一手抓住一块粉色的镜子替自己描眉毛。精致的五官长的无可挑剔,倾国倾城的容颜可以令让这世间所有景色都黯然失色,同样也让她身边坐着的女孩也失了光。
“每次都这么毛毛躁躁的!你这性子要是能改一改,为师我也不用这么担心了!快过来下吧!”
“哼!不光性子该改一改,我觉得连脾气也要改改了!”身旁的女孩自己是身体的主人林薰。想到紫昙差点夺自己舍的时候,一股淡淡的怒气也不禁浮现于脸上。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傻瓜,还要请姑娘多担待才是。”
“啊!不用不用,只要她能再用我的身体乱来就行!”林薰坐在这个位置也是如坐针毡,身旁坐了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几辈子的剑仙。虽然这个人的确是好看,看得自己都不禁有些失神。但每次说话都让她感觉特别别扭。
“小丫头!你怎么在这里!”紫昙此时就像重新变回了那个任人欺负的小师妹。
“这是我的身体!你说我为什么要在这里!难道我不能在这里吗?”听着紫昙一副质问的语气,林薰气就不打一处来,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子。强行霸占了自己的身体,还质问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大有喧宾夺主的意思。
“你的身体?要不是我,你都不知道死在哪里了?还有机会坐在这里跟我说话?我师父是上界的剑仙,你不过是一个肉体凡胎,还不向我师父磕头!你这个……啊!师父!疼!紫昙错了!师父别捏了!”
紫昙话还没说完,变便说不下去了。就像小脸被人狠狠地捏住了一般,吃疼地向师父求饶。
坐在旁边的剑仙,静静地描着自己的眉毛,听着紫昙的求饶声。将手中的眉笔缓缓放在桌子上,专心的看着镜子中那张完美的脸,想从上面找到一点瑕疵。
“继续啊!你不要她来拜为师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剑仙的话语显然多几分寒气,让林薰心头不禁一颤,刚才她感觉坐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个来自的地狱修罗。就算是倾国倾城的容貌也遮挡不住旁人从内心发出的恐惧,林薰根本不敢多嘴一句,她真的怕自己也说错什么了话,触碰了这个剑仙的忌讳。自己不正好撞在了枪口上嘛!
“我……错了!师父!紫昙再也不敢说这样的话了!”
“哼!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下次要是……哼!”
仙没有在镜中的脸上找到半分瑕疵,满意的放下手中的镜子。
“不会有下次了!师父,紫昙刚才是被冲昏了头脑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不会有下次了!的确不会再有下次了!
“你这个性子怎么还是这样?这么多年就没一点长大吗?个子没长,心也没长!你说为师怎么能不担心!”剑仙轻轻揉了揉紫昙的脸,上面还有两坨明显的红印。
“能再次见到师父我就很开心了!师父要怎么才能救你?这样你就能……”
“你是怎么搞的?披头散发的,也太放纵自己了!来先转过身去。让为师给你好好整理一下!”
“可是师父你还没回答我呢?要怎么样才能……”紫昙有些不安分想挣脱开师父的手,却怎么也做不到。
“这些都是小事,等我先把你这个小疯子整理干净再说别的,好不好?”
“嗯!好!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听了剑仙的话紫昙乖巧地坐着没有再动弹。
“我一边说,你一边听好!这次可要好好给我记好!”
“第一,你这个性子一定要好好改改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鲁莽了!你知不知道?”
“嗯,知道了!以后紫昙一定乖乖的!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二,这个身体,不是你自己的!要好好保护自己,以后别再仗着自己的修为欺负这个小姑娘了!”
“我哪有!”紫昙说这话的时候,眼角不禁向一旁的林薰暼了过去,捕捉到了林薰的脸上一闪而过的哀伤。却被身后的人又给转了回来。
“别动!刚才说了什么都听我的,就好好听着!”剑仙一边将紫昙的头发抓在手中,用一把木梳缓缓划过紫昙柔顺的发丝。
剑仙将头发慢条不乱地裹成了一个发髻,又拿出一个宝蓝色的发簪轻轻插入发髻中,将其稳稳地固定住了。然后又拿起木梳开始整理紫昙额头前的头发。
慢慢地、缓缓地、将所有紫昙的头发都梳理整齐。
“这第三啊,就是以后没有我在身边,一定要记得珍惜自己的。别再把自己弄得一身伤了!知道吗?”
“嗯!我……师父你刚刚说什么?”紫昙惊恐地睁大眼睛,不相信自己所听见的。“你不是说……你不是说有方法可以救你的吗?师父,你骗我?”
如果这个时候紫昙转身就会看见,身后的人早已经是满脸泪痕,不过她做不到。那个宝蓝色的发簪发出柔和的光芒,让她一动不能动。
“师父你说话啊!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师父!师父!师父!你回答我啊!”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激动!你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知道了吗?”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师父你又在捉弄我,对不对?”
“师父你说话啊!师父!师父!”
林薰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眼前这悲伤的一幕,也不禁让她感到有些悲伤。
听着紫昙撕心裂肺地叫喊着师父,而身后的人早就已经泣不成声了。两个人就这样默不作声。
只是紫昙一个人的声音,在这偌大的空间中显得有些寂寥和伤神。
“小紫昙,我说的话你记住了吗?为师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你一定要好好记住了!别再忘了!也别再把自己弄的这样浑身是伤了!一定要记住了啊,小紫昙!”
发髻上的发簪发出宝蓝色的光越来越淡,紫昙明显感觉到身上的压制力越来越小,她多么急切地想回过头去再看师父一眼。
可是现在这么一点点要求她都做不到,为什么连见最后一面都不行。
泪水不争气的涌了出来,自己是真的没用,只能这样任由师父这最后一丝魂魄在自己背后慢慢消散。
“求求你!师父能不能,再让我看你一眼,就一眼行吗?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想再让你离开我了!如果你真的……真的不在了,那我……”
紫昙哭着乞求,她想再次紧紧地抱住师父,甚至有过一同赴死的想法。
“我要你活下去!我要你好好活下去!不然为师当初辛辛苦苦的救你又是为了什么?”
“我不要!这样苟活于世,我还不如和你一起去死!”
“还有你这个倔脾气也要记得改改才行!那么多弟子里,也就你这个傻瓜最让为师我费心!在跟你说一遍,一定记得我的话!小紫昙!”
发簪上的光芒也最终消散,身体的压制也骤然消失。紫昙立刻回头,她多希望那道倩影还站在自己身后。可是身后却空空荡荡没有人,桌旁只有她和林薰两个人。
紫昙愣愣地看着眼前,伸出手想要再去抓那熟悉的衣角,却是抓了个空。伸出的手无力地支持着身体,泪水模糊了视线,晶莹的泪珠不争气地从鼻尖划过滴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