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赶到山西x县，陆强可以想像在上世纪70年代一名国家机关干部被降级调整到这里工作意味着什么——仅仅通过其所处地域及现状交通就可以判断，当年的x县必定是十分贫困的地方，从京城的正团职干部调到这里，就算是给个县高官、县长当都不见得有人愿意来！
  第二天，在县公安局的配合下，陆强很快查到唐一明的下落：1979年8月，唐一明到任县环保局副局长，工作仅2个月，调任到圪达乡当副乡长，并一直在该乡担任副乡长直至退休。在x县期间，没有任何异常表现，退休后，仍在乡里居住。
  从县城到圪达乡耗时2个多小时。
  圪达乡派出所的同志带着陆强开车走村道1个多小时后，在村道边的一个山坪塘处下车。
  山坪塘水域面积不大，只有约20多亩，但水体清亮，周边绿树成荫，倒是一派美好的山水田园风光。
  一行人顺着塘边的便道向前走了几分钟，在树荫下现出一处民居，只是3间普通的农村小平房，但在树荫映衬之下，显得略有诗情。
  “唐乡长在家吗？”派出所民警喊了一声。
  从平房里走出一人，一边走一边整理手中的一团鱼线，抬头看到陆强一行人，笑道：“小刘，你来得正巧，等我理好鱼线，给你们钓几条鱼吃。”
  那派出所民警就是他口中的小刘。小刘道：“老乡长，今天我们不是来蹭鱼吃的。这位是从三江市公安局来的陆强同志，他想找您了解点情况。”
  “三江？公安局？”唐一明笑笑道：“难道我足不出户，居然还有三江的案子牵扯到我？”
  陆强不太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唐一明，因为看上去眼前的这名男子顶多也就60岁，而根据档案，唐一明应该有78岁了。
  陆强笑道对小刘道：“应该不对吧，我找的唐一明应该有70月岁了，可眼前这位……”
  唐一明爽朗地笑了：“你这话我喜欢。他们都说我这几年真的老了，看来还是你识货！”
  小刘道：“陆警官您是不知道。我们唐乡长是有名的不老帅哥，他已经78岁了，但看上去谁都说他只有50多岁。”
  确认此唐一明就是陆强要找的唐一明后，县公安局和乡派出所的同志自觉的走了。
  听陆强说明来意后，唐一明仍是爽朗地笑：“我以为此生再不会言及此事了，想不到几十年后还有人惦记此事，居然还是毫不相关的三江公安。”
  陆强最怕的是唐一明回避此事，听唐一明如此一说，心头的石头放下了：“据说，您在1976年曾经是一个叫做人机交互的科研项目组的组长，是吗？”
  唐一明沉思了片刻，道：“按照保密期限，此事已经脱密，而且这个项目并不为国家所认可，时隔多年，跟体制内的调查人员言说一下应该无妨了，再加之我已退休，再不言说一下，此事恐怕就再没有机会说了。”
  唐一明接着道：“我是从1973年开始加入尖攻局的人机交互科研项目的。先后参与了009号—016号项目，其中，015、016号项目由我担任项目组长。在那之前，已经进行了14个项目，无一成功。”
  陆强道：“能介绍一下人机交互科研项目吗？”
  唐一明道：“所谓人机交互，广义上讲，就是把人的意愿通过计算机语言传递给机器终端执行任务，现在的计算机都称得上人机交互，只不过向机器输入人类意愿的方式是借助手动或语音等。而狭义的人机交互，则是将人的大脑直接与机器连为一体，摆脱大脑对身体的依赖，或者说用机器替代身体，由大脑直接与机器交流信息，通过机器感知外部环境，并直接向机器传达行动指令。”
  陆强道：“据说，全世界至今也没有这样的成功实例。在那个生产力水平还很低下的年代，怎么会有这样的项目？”
  “世界上有没有成功的实例还不好说，或许有成功的，但人家保密，不对外宣传。”唐一明道：“至于我国为什么在那个年代开展这样的项目，我的首长在我加入项目组时，对我说的是，这是世界大国间综合实力比拼的一项重要内容，具有重大战略意义，价值不亚于原子弹。一旦拥有这样的科技水平，帝国主义妄图颠覆社会主义新中国的企图必然失败。”
  陆强继续问道：“那么您领导的科研组成功了吗？”
  唐一明遗憾地道：“015号项目完全失败。016号项目似乎有点成效的时候，国家却突然终止了项目。”
  陆强问道：“似乎有点成效？”
  唐一明道：“016号项目收到疑似大脑通过人机交互向外界传输的信号——尽管尚不能确证，也未能有效翻译其内容，但经项目组所有成员分析讨论，认为该信号为大脑传输信号的可能性高达95%以上。”
  陆强道：“当时有没有想过坚持把项目进行下去？”
  唐一明道：“当然想！听到项目终止，全组成员想死的心都有，可是军令如山，身不由已，而且，那样的项目费用极其高昂，在当时的背景下，只要组织上不支持，谁都没有能力维持。”
  陆强问道：“016号就是在三江金山927厂进行的吗？”
  唐一明道：“是的，当时三江市还没有达到现在的规模，金山县属于荔枝地区，927厂又叫红权机械厂。在一座美丽大山的山体里！”
  陆强道：“那座山叫古佛山。”
  唐一明道：“对对，就是叫古佛山，看上去巨大的山体，居然整个都是空的！”
  陆强道：“孙建军、谭芳芳、郑洪波、黄克俭和高玉德这5个人是您的组员吗？”
  唐一明笑道：“看来您已经调查得很深入了，是的，他们都是项目组的专家。他们现在还好吗？”
  陆强将上述五人的情况向唐一明作了介绍。
  唐一明叹道：“几十年没见的老战友啊，想起来真是感觉岁月蹉跎。”
  陆强道：“您保养得很好呀，相比之下，孙建军看上去才真的是位老人了，再加上疯了，实在令人惋惜。”
  唐一明笑道：“我这也全是靠心态呀。”
  陆强又问道：“016号项目终止后，项目组的成员怎么样了？”
  唐一明道：“根据上级命令，就地解散，各自回到原单位，所以，1976年的8月底，我们就分开了，我回到尖攻局工作，从此再没有与他们联系。”
  陆强道：“那您怎么又到了山西x县？”
  唐一明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唐一明说，1976年9月初，他回尖攻局上班，被安排到后勤处工作，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任务，混日子混到1978年，尖攻局开始清理文化大革命余毒，有人检举揭发唐一明曾受到反革命集团的骨干分子重用，应该纳入余毒的清理范围。唐一明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划入余毒范围，而且也有一些领导和同事帮他说话，组织上对于他的定性有过一段时间争论，但到1979年6月最终定论他属于余毒，但鉴于是因其“技术脑袋”被人利用，性质不算恶劣，从轻发落，调任山西x县当环保局副局长。
  唐一明笑道：“当时的环保局可不像现在这么有权势，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机构，本来也算是清闲养性的好职位，但我索性向县高官请示，把自己调到这个偏远的山乡，几乎与世隔绝，决心从此不问世事。”
  “您心态确实是好。”陆强道：“可是，您的家人呢？”
  唐一明道：“我的父母在京城，有我的兄弟姐妹们照顾。”
  陆强继续问：“您没有妻儿吗？”
  唐一明略一叹：“我本来与妻子的关系就不是很好。我到x县，她索性就跟我离婚了，唯一的女儿随她，一开始还偶尔写信，后来就完全不联系了。”
  陆强拍了拍唐一明，对提及此事表示歉意。
  唐一明道：“没什么，我这辈子唯一得意的就是心态好。所以你看我78岁了，别人都说只有60岁。”
  陆强又问：“那么，您知道国内还有其他机构从事这项研究吗？”
  唐一明道：“绝对没有，这个项目所需资金实在太大。”
  陆强道：“有没有可能在您之后，项目又重启呢？”
  唐一明道：“应该也不会。因为当时这个项目已被定义为反革命活动。”
  “反革命活动？”陆强奇怪：“一个科研项目，仅仅就是超前一些、费用巨大，就被定义为反革命活动吗？”
  “项目超前不是问题，但经费巨大正是项目终止的重要导火索。”唐一明道：“我也是根据组织上跟我谈话的过程中的一系列片断语言，拼凑分析出这个结论的。若不是因为这个项目被定义为反革命活动，我也不会到山西，若不因它是反革命活动，我今天也不会告诉你这秘密——因为，当年我是签订了终身保密承诺书的。”
  唐一明告诉陆强，他综合组织调查他时所露出的片断信息分析得出这样一个惊人的结论：人机交互工程在当时并不是尖攻局本身要开展的工作，而是受到反革命集团操控！
  上世纪60年代末，反革命集团势力正如日中天，他们突然在尖攻局集中安排了一批中青年干部，并在全国选调了一大批医学、计算机专家，擅自挪用大批中央财政资金，秘密启动“人机交互”科研项目，利用绝症病人甚至是死囚的大脑开展人机交互试验。为避开组织上的调查，人机交互试验以“防范国内外敌对势力侦察和渗透”为名，把项目地点设在尖攻局布局在全国各地的秘密军事工程为掩护，并不停转移。
  “人机交互”科研项目资金需求实在太大，资金筹措一直都令反革命集团为之苦恼，特别是随着文化大革命的不断演进，国内发展陷于停顿，资金保障更是难以为继，但反革命集团依然暗中拆东墙补西墙，苦苦支撑。
  核实为里氏7.8级的唐山大地震成为压垮“人机交互”科研项目的最后一根稻草，面对华北工业重镇被夷为平地、数十万人伤亡的巨大灾难，中央财政却拿不出足够的救灾款来。领袖震怒，要求彻查这些年的财政支出情况。
  反革命集团不想让“人机交互”科研项目曝光，加之，当时国内政治形势正在发生深刻变化，反革命集团自感时日不多，为掩盖罪行，才迫不得已紧急叫停人机交互科研项目，封存设备并遣散人员以对抗组织调查。由于反侦察工作做得细致扎实，反革命集团被粉碎后，这个秘密很长一段时期都没有被发现，直到1978年6月，一份因反革命集团骨干分子失误而未销毁掉的资料被发现，这个项目才被正式纳入调查范围。
  一开始，调查组以为只是反革命集团巧立名目盗用中央财政资金用于反革命活动或个人享乐，但随着调查的深入，调查组发现这个项目是实实在在、夜以继日地推进，这种情形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十分反常，项目不仅耗资巨大，而且为达目的，试验手段极端残酷，暴露出反革命集团对科研成果求之若渴，且急于求成。
  得知调查情况初步报告后，中央高层对这一情况高度重视，组织展开了全面深入的调查，包括唐一明这样不明就里的技术和管理人员也都纳入调查范围，相信孙建军等5人肯定也接受过调查。通过调查发现，反革命集团大费周折、苦心积虑推进人机交互科研项目，并不是出于发展高精尖的科学技术，其背后或许藏有不可告人的惊天秘密！
  “惊天秘密？”陆强问道：“您可以直言吗？”
  “很遗憾，以我低微的身份，我至今也不知道这个惊天秘密是什么。”唐一明看着陆强笑了笑，道：“或许可以猜测一下，是不是反革命集团的某个重要成员得了重症需要特殊治疗，又或许是想长生不老，总之，其目的不得而知。”
  陆强道：“既然这样，那我们还是回到案件本身相关的事情吧。刚刚听您说设备是封存起来了，请问有几套设备，都封存在什么地方？”
  唐一明当然知道陆强不相信自己的臆断，笑笑道：“哪有什么几套？这设备在当时可是天价！总共只有一套，封存在927厂的山洞内。”
  陆强道：“后来有没有可能被解封取出来？”
  唐一明道：“我离开尖攻局的时候没有听说解封，至于我离开之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