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严一路脚步轻快的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甚至觉得街道两旁的叫卖声都很是婉转好听，大概是因为心情不错吧。
  这两日虽挺劳累，新帝登基，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又对不同领域颁发了不同新政，显然是针对现下局面提前做过筹谋的。
  不到三日，竟已是收获大片民心。
  苏严不得不感叹刘徵这个人，果然也不简单。就连公孙钤都愿意主动提出这些策论和政略，那么应该会是一位贤仁的君王吧。
  说到公孙钤，苏严好不容易展开的眉又开始拧紧了，这都快七天了，竟是一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陵光整日闷闷不语，也不似当初军营那般与自己斗嘴。
  虽说苏严不喜欢陵光抢走了弟弟的心上人，可近日陵光那悄无声息的模样任谁看着心里也不好受。
  导致了裘振也整日绷着脸。
  而孟章也差不多情形，虽然见到自己时会偶尔笑笑，只是这笑却是布满阴霾。
  搞得自己也忧心忡忡了，只盼公孙钤能早些醒来吧。
  路过府外时，见路边的小花开的正艳，心想着孟章素来喜爱花草，就采撷了一些准备放他厢房，希望他心情能好些吧。
  毫无意外的，孟章又不在府里。近几日孟章总是早出晚归，却也不知道去干了什么。
  每每自己说陪他聊聊天散散步时，总会被以各种家国为先的理由拒绝。
  可派人监视也不是苏严的风格，只因为他知道孟章不会寻短见，也就只好由着孟章去了。
  蓝天白云，山花欲燃，苍山欲滴。
  果真是一副美不胜收的景色。
  身着一袭浅绿罗衣，盖着厚重刘海的少年迎着风，一丝未动的站在一座新起的坟头前。
  少年绷着脸，看不出喜悲，但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子绝望和戾气。
  半晌，又转过身去，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
  若千宸死了，死在那一晚。
  死了，连若千宸都死了，那么他……也该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这样，自己也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去恨他了。
  可比恨更多的又是什么，失望，心痛，还是不甘，又或是别的什么？
  心似乎有些麻木了，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仿若所有都只在一夕之间。
  许是脚太重，也许是心情太沉，神情难免有些恍惚。
  少年没看到前面的空洞，一脚下去踩了个趔趄，摔的稳稳当当。
  孟章苦笑一声，干脆四平八稳的躺下了，却又被路过的樵夫一脸笑意的扶起。
  替他揉了揉脚踝，又小心的替他拍拍衣角沾染的尘土，笑着说了一些大概类似安慰的话吧。
  孟章也没听得很清楚，左耳还未进，右耳就已经遮住了，还是朝人笑了笑。
  看着樵夫扛着一捆柴渐行渐远，孟章长舒一气，自嘲自讽。
  “想我堂堂青龙神君，几千万年来，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怎就叫这点破事磨了英雄气质。”
  孟章笑笑，又想起了那日……
  “小少爷，你该知晓，如今天下，外乱初平，当今圣上民心所失，国之根本即将不稳。而你早已名望在外，若在此时您能揭竿而起讨伐暴君，五湖之中追随者，大有人在。而末将也将誓死追随。”孟七跪在孟章前面，目光无比坚定诚恳。
  这语气、这目光似乎有一个人也有过。
  是啊，仲堃仪曾用这样的目光望着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那日仲堃仪字字铿锵，说着的都是若一战必生死相随。
  同样恳切的眼神，原来不过是异曲同工罢了。
  如今又是同样的画面，一样的请求一战，可就算换了身份，结果似乎也并不会有任何改变。
  “孟七将军，不必多言。如今南国外患刚平，正值百废待兴之际。辛月重创却是上下同心，想来也不过是想借机修养以备东山再起之日。若是此时我国内战起，辛月定会卷土重来，此举无疑于自断后路。”孟章冷静分析着。
  前一世为王选择投降，一半是因为过于天真，另一半是是为了黎民远离屠戮，更是为了保全那人一命。
  可终究没能好好的与那人解释，所以最后那人也不懂得自己的一番苦心，到底是失望的吧。
  仲堃仪是失望的，否则又怎会在临走前再往自己心口狠狠插了一刀；而自己也是失望的，否则又怎会那样安静的去接受死亡。
  上一世，战或不战，那一世的自己都深知已是命不久矣。如此，为何要让那人以命相付，倒不如将自己所有希望和着印信都交给他，给他一个活着的信念。
  可那人，究竟不懂自己。
  而自己也同样不懂那人当时的决心，所以便注定只有殊途。
  而这一次，可战。但孟章依旧不能战。
  不是为了苍生，不是为了仲堃仪，也不是因为自己命不久矣。只是因为苏严和公孙钤不喜战乱。
  “章儿说的极是。（转头）孟将军，我同意章儿的看法。”苏严道。
  绿衣的少年抬眼看了看天，微微眯着双眼。
  天、依旧湛蓝，云、依旧柔软。
  万物刍狗，大抵如此了吧。
  “是啊，少了谁不是一样呢。起码现在还有想要守护的人。”
  孟章重新站定理了理自己的衣角，又转身折回了那座坟茔，伸手扯下了自己绿衣尾处一角置于坟头。
  “若千宸，不管是不是你惊动裘振而救了我，我都要谢谢你。对于你救了若木华一事，我可以理解，但这不代表我会原谅。替你收尸就当是朋友一场该做之事。现在，你既已走了，我想我们之间也该一刀两断了。”
  “至于另一人，”孟章顿了顿又轻轻笑着，“此行本也就因不甘非要想证明什么。明明早就知道那个答案，可真正证实时候却还是用了这么多时间来接受，我可真是……真是失败啊。”
  又是一阵短暂沉默后，孟章在此笑着，却有如释重负之感。
  “好了，我想以后我也不会再来看你，也不会去看他。”孟章无比坦然，双眼深不可测，“既然输了，那便永不复见吧。从此以后，他自逍遥在地府任职，而我继续做我的苏阳，百年之后便也心安的回去做我的青龙神君。继续我们的将不死不灭、不识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