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了，是心魔！
  仲堃仪道生不好，根本没来得及思考就下意识的想出手，就见一袭绿衣走向了正被黑气包裹的孟章。
  想提醒人远离，却见那些与黑夜一色的气息似乎弱了一些。
  待定睛回眸，才看清那身着一袭青纱绿纹之人竟是苏严。
  仲堃仪没有靠近，只是站在还未来得及跨出一步的原地。
  静静地看着苏严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孟章的肩头，启唇说着什么，孟章的神色就已经缓和了下来，渐渐地连双眼也恢复了澄清。
  见孟章突然醒过神来，对着苏严笑着的挠头，仲堃仪突然想要逃开了。
  身体总是比较诚实，待仲堃仪反应回来，自己已经不知怎么飘回了暂以休养鬼魂的陶罐之中。
  双目透过上方两个拳头大小的罐口望着漆黑的深空。
  这浓稠的夜似乎就这样将他吞噬在了这一方狭小的空间，仲堃仪不愿再去想什么，却又忍不住偏偏想。
  他不得不承认，不管是做人还是做鬼，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都是嫉妒苏严的。
  因为苏严似乎总是轻而易举的拥有着那些自己用尽一切甚至拼命想要得到的东西，比如权势，比如，那绿衣少年。
  待到理智陡然从感性回过神来，仲堃仪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孟章似乎有了心魔。
  不管是身为神君还是身为凡人，这种东西都不应该出现在孟章身上啊。
  “难道……”
  仲堃仪突然想起孟章胸前的龙形胎记，又记起在寒洞时监兵说过孟章全部都想起了。
  那时他还多问了一句，不是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吗，怎么会记起？
  监兵没有说话，倒是齐之侃大概解释了一下，说是青龙神识醒了。
  当时也没多问，现在想想，在结合当时监兵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仲堃仪顿时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以当时的情况来看，若不是苏严及时出现，只怕结果不容乐观。
  毕竟此刻监兵与齐之侃都还未从花阴岛回来，眼下自己的法力只够勉强维持自己身形。若真的出手怕是赔尽所有魂力，抑制不住也有可能。
  果然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章儿这是，因我疯魔，因他为人。”仲堃仪扯着嘴唇，苦涩又带着欣慰，欣慰又带着嫉妒，嫉妒又夹着着无奈……总之很复杂。
  仲堃仪再次从陶罐出来时，四下除了孤寂的几棵古树，别无他物。他四下飘荡转悠了一番，心里有些郁结便起身回了地府。
  仲堃仪刚到黄泉两岸，还未站稳脚跟，一身着死前玄色束身金线勾边长衣的新鬼变立刻从血色般的花海里飘了出来，挡在了仲堃仪面前，似是等待已久。
  “怎么样，他没事吧？”若千宸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
  仲堃仪没有搭话，而是飘至一旁虚坐在彼岸花上，开口道：“其实我挺后悔的。”
  “后悔什么？”若千宸大概是没料到仲堃仪突然来这么一句，有些木然，还是配合的问了一句。
  “所有。”
  “真巧，我也是。”
  若千宸也飘了过去，那个问题看来已经不需要回答了。
  在如火翻腾的红海，一黄一玄两只鬼，一站一坐，最重要的还是这俩鬼顶着同一张相差无二的脸，就连身形都差不多。
  好在黄泉路本就阴森，加之这如血的红毯，来往的新鬼的叫嚷，更添一丝恐惧。
  否则这画面任谁看了估计也会觉得有多诡异。
  这景象仲堃仪见了几百年早就习惯了，若千宸适应也很强，短短几日竟也能如此平静接受。
  这些新来的鬼也急着哭嚷。
  “这次谢谢你。”
  “谢我什么，谢我死了吗？”若千宸笑。自己做鬼了，反而恢复了初走江湖时的意气风发。
  他是喜欢孟章，可在看见仲堃仪那瞬间他觉得自己或许没那么喜欢了，又在得知了仲堃仪事迹之后，却反倒是放下了。
  仲堃仪没有说话，虽然有些过分，可事实确实是这样。
  若不是他的死，自己也不会觉察，也就不会知道孟章当时的处境……
  占用人家身体那么久，差点还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夺舍重生，若不是后来发生了齐之侃之事，只怕若千宸早就魂飞魄散了吧。
  夺舍这事他从没想过，那是因为他不知道。可仲堃仪也深知，难保他若是知道了，会不会真的夺了那身体。
  若不是那日自己突然感受到一丝熟悉的波动，又深知这波动源自哪里？
  就不会立马冲出了寒洞来一探究竟，若千宸第一眼见到仲堃仪的时候也是愣了几秒。
  毕竟前一秒还是人，下一秒就到了阴间，突然还窜出来一个和你长得一般无二的人，不，鬼。
  搁谁谁能一秒明白回神。
  但也就仅仅互视了一秒，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你怎么死了？”
  “孟章有危险！”
  一听孟章有事，谁也顾不上谁什么。
  若千宸随即报了位置，仲堃仪慌了神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便飞走了。
  没走几步，若千宸又恰好撞上前来奈何桥寻仲堃仪的齐之侃和监兵。
  “我等你几天了，现在，我就放心了。过几日我就该投胎去了。”
  仲堃仪没有说话。
  “你怎么愁眉苦脸的？”若千宸笑了笑打趣着，“难道是舍不得我，怎么说我俩也算是半个情敌，我可不会安慰你。”
  仲堃仪依旧没有说话，他的确舍不得，不过是舍不得那具与自己几乎完全契合的身体。
  本想待鬼力恢复些，就用若千宸去看看孟章。如今若千宸死了，自己回去了，然孟章却不知道……
  “走之前我还想对你说最后一句，我没有你那么爱他，也没有你的执念和忍受能力，我很敬佩你，也很嫉妒你。”若千宸苦笑着，转而又认真的说着，“爱极反恨，恨终犹爱。他对你从来没有过恨，你也不要在执着求原谅了，或许他只是太爱你了。”
  仲堃仪瞪大了双眼，望着若千宸，如死水般的回眸有了微微波动。
  “不管什么事，什么决定，希望你们都能敞开心扉。别总是打着为对方好的旗号做着你认为应该做的事，或许他根本就不需要。”若千宸长输一口气，拍了拍手，“好了，言尽于此。”
  “谢谢。”
  “别，我这个情敌做的，似乎有点……不够格，哈哈，保重，来世经过奈何桥，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记得这些了。”若千宸笑笑，心无所挂般，“请照顾好他。”
  仲堃仪微微动了动唇，还是没有笑。
  认真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和若千宸说什么了，慢腾腾的站起了身，却说了一句：“我真后悔时间没能再久一些，这样我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占据你的身体真正的站在他面前。”
  “我也后悔没能再久一些，那样我就可以不再拥有身体的使用权。”
  两个人先是一阵沉默，又是一阵大笑。谁也没解释什么，谁也没再多说一句。
  有些解释，原本就不需要；有些话，也不用说的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