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五点钟，天刚刚有些蒙蒙亮。
  洁净的海沙在白天接受了太阳曝晒，可是到了次日的清晨，昨天吸收的热量早已在夜间散失干净，海滩变得冰冷。
  此时，海水相对仍旧温暖，海面上笼罩着淡淡的雾气。当雾气被风吹到海岸，受冷温影响，雾气立即变得厚重起来，并变成扭动、旋转的扰流——浓雾像潮水一样把海岸淹没。
  幸好，整个海面反射着来自苍穹的微光，还有来自海洋的某些神秘生物发出的蓝光，整个海面如一块巨大的亮度调低的led灯屏，发出淡淡的冷冷的光晕，为整个海滩提供了朦胧又静谧的底色。
  “这好像是你第一次主动来练拳，怎么突然变勤快了？”雾气里，一个中年男人的懒散的声音道。这自然是老王了。
  “少废话，我是想看看你这几天是不是耽于‘安乐’，老骨头愈发懒散了。”这是一个油滑却带着冷峭的年轻人的声音。这自然是王摩杰了。昨晚回去后他跟老王打过招呼，约定今天一早来海滩练拳。
  老王听王摩杰如此一说，心里蓦然涌起一股暖意，几乎是带着颤抖的、快乐的声音道：“好，那我也看看你经过这一个月的军训，有什么长进没有。”
  王摩杰瘦高的身影猛然冲出浓雾，然后高高跃起，半空中向老王发出声音的地方一拳轰去！
  “嘿，快则快矣……”老王所处的雾气中发出几声拳脚相交的声音。“但还是不够！”
  伴随着老王的声音，王摩杰又从迷雾中退了出来，腾腾腾退了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沙滩上！
  王摩杰定定地望着浓雾中，在他的感觉里，那里伫立着一个永远不败的魔神。可能刚才受了两人过招的扰动，老王所在的地方的浓雾缓缓散去，露出老王又脏又破的长袖针织衫，大大的肚腩，嬉笑中带着几分惊讶的大圆脸——整个是一个油腻中年人的模样！
  “我日，怪我自己产生的幻觉！”王摩杰摇摇头，从地上爬起来。
  “不过第一招就逼得我后退了一步，这一个月你长进不少嘛。”
  “逼退你一步算什么，”王摩杰双拳在胸前一击，“让老子给你个‘惊喜’！”
  说罢王摩杰再次向老王冲去，猛然跃起，一拳轰向老王——与刚才的动作一模一样。
  “故技重施有什么意思？”老王哂然道。
  王摩杰身在半空中，并不答话。
  突然，老王觉得诧异，他发觉王摩杰跃起来的高度和角度都不对，好像瞄准的目标不是自己。
  刹那间，王摩杰已经来到了老王的站立的位置。所不同的是老王发现他竟然来到了自己的左侧，好像他要攻击那里站着的某个人，又像是要从自己的左侧绕过去似的。
  “你眼睛近视了吧，我可是在这里。”老王挠头。不过他见王摩杰此时正侧对着自己，左肋空门大开，正是好机会！几乎没想，左拳一记摆拳向王摩杰的左肋轰去……
  “果然，给你个便宜就赚！”王摩杰心中暗恨。
  随着老王一拳打出，王摩杰身体立即在跃空中向左急转，变成面对老王。老王左拳顿时打空。
  老王暗赞他变招快捷，刚想收回左拳，却发现竟然被王摩杰左手抓住，而王摩杰紧握的右拳也早已变掌收到腰部，好像并无意要用拳头进攻的意思。
  咦，这是怎么回事？老王心中不解，却见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王摩杰向自己眨眨眼睛。
  王摩杰在老王左臂上轻轻一借力，身体落下时，已经闪到了老王的身后——原来刚才所有的动作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王摩杰落地后立即抬右膝撞向老王的后腰，动作一气呵成。显然这正是王摩杰原本的计划！
  “原来如此……妈的，你小子什么时候学得这么阴了……”老王吓了一跳——“美好生活”近在眼前，千万可不能伤了自己的老腰！
  老王向前跨步已经不及了，急忙将肚腩向前一挺，将腰向前送，后背和颈部自然向后弯曲！
  “看把你吓得，一下子就试出了你龌龊的想法！”
  老王骇然听声音近在耳边，不过已经迟了——他发现自己的颈部居然落到了王摩杰的右臂的臂弯中——“击腰锁喉”！
  老王终于醒悟过来，王摩杰所有的虚招、诱敌等动作都是为了这一招！
  “要丢人到家了！”千钧一发之际，老王急速将右手顺着即将被锁紧的自己的颈部，穿过王摩杰的右臂，同时身体急向左传，忍着刮擦颈部的疼痛，右手紧擦着王摩杰的右臂和自己颈部急向左穿出——然后按在王摩杰的下颌上！
  王摩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拗住了老王的脖子，胜利在即，心中已经开始在想要怎么嘲笑老王……可是他只感到老王在自己的怀里扭动了几下，片刻的不妥之后，王摩杰茫然间竟然发现老王的手掌竟然按在了自己的下巴上——他知道完了，同时知道老王要干什么了，立即上下齿紧紧合在一起……
  老王伸臂发力，王摩杰头部后仰，以一个优美又尴尬的姿势高高飞起……然后远远摔在远处的沙滩上！
  老王见王摩杰半晌没有爬起来，上前去看他，却见王摩杰瞪着眼睛，茫然望着天空。“你没事吧？”老王问。
  “这他娘的是什么招式，都这样了怎么还能反败为胜？”王摩杰仍是茫然望着天空，显然仍在回味刚才的一招。
  “哈哈……这叫做周身法宝，好好学着吧你！”
  “再来！”王摩杰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让你看看老子的军体拳有没有青出于蓝！”
  “好，让老子看看你又领会了几分！”
  在这里，宽阔的大海，好像让王摩杰的思维变得活跃起来，想象力变得无限宽广。对，是想象力！
  王摩杰后来很庆幸自己现在便意识到这一点——人的功夫的高低并不完全决定体能和智商，另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想象力！
  听说想象力是人类独有的，它不仅仅源于人的经验和知识，它是更高的智慧。甚至不能算作智慧的范畴，王摩杰认为想象力应该是高于智慧，而接近于神性的东西！多年以后，当王摩杰将各派功夫和武术融会贯通并自成一家，并且站到云海市巅峰的时候，他如此跟追随自己的人说！
  王摩杰的招式已经不限于军体拳的招式，还随机应变地加了一些颇有神来之笔的，充满“想象力”的精妙招式。于此同时，在柔软的沙滩上，他的身体也变得无限舒展和柔韧，让他得心应手地施展出心中想到的奇思妙想。
  ——功夫和思维，变成了双向训练！
  但是，任凭王摩杰或者化作猛兽，或者化作飞鸟，或者化作游鱼，或者化作精力无限、连绵不绝的海浪，老王仍是如一座山峰一般，应对王摩杰无休无止的进攻而矗立不倒……
  这其中就包括王摩杰向老王脸上扬了两次沙子，以及作为回报，老王把他的脑袋夹在胯下两次！
  宽广柔软的沙滩上，晨雾翻滚和升腾起来，不知是被两人激荡的原因，还是因为晨光的照射，雾气越来越淡了。一轮红日再次跃出海波，这将又是一个晴朗的秋日。
  “没想到这套拳你已经完全融会贯通了，这一个月难道有什么不一样么？”在回去的路上，老王一边开车，一边问累瘫在副驾驶座上的王摩杰。
  “有时候跟低手过过招也是有好处的。”王摩杰觉得没有必要提郑亮的事。然后告诉了老王在重新学习军体拳的时候的感受和收获。
  老王点点头。“这应该是一个复习回顾的过程……我再陪你七天，假期结束之后你就不需要再练习这套拳了，这套拳我也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可是我仍然打不过你。”
  “且，想打过我？你还需一点时间！”老王白了他一眼道，“我能赢你，胜在经验和体力。这些东西你以后都会有的……到现在为止，你已经赶上大半个我了。”
  “大半个是多少？到这里，还是到这里……”
  “你他妈的老实点，老子在开车！”
  “这套拳，你教的和这次我们军训学的很像，但是却与网上的版本大不一样。”
  “嗯……”老王似乎不愿多说。
  “你当时服役的部队，是不是就是现在给我们军训的鑫海省军区的部队？”王摩杰知道老王当过兵，甚至可能有过一段辉煌的经历，但是老王却从来都是讳莫如深。这次王摩杰试探着问。
  “嗯。”老王仍是不愿多说，沉默地开车。
  “我在网上看到，这套拳还有第二套、第三套。”王摩杰不放弃地问。
  “对……你现在不需要学，要是只为在学校里玩玩，这第一套拳也就够了。况且你还要学习、谈恋爱……至于第二套、第三套拳，如果以后有需要，自然也就有学的机会。”
  “你是想偷懒吧，怕我拆了你的老骨头？”王摩杰不想再逼老王，开玩笑地道。
  “就你？就怕不等你有足够的本事来拆，老子已经老得散架子了。”
  “话说，如果我将来乖乖地做个修车工，或者当个针灸诊脉的中医，那连这第一套拳也没有必要学了。”
  “胡说，男人，怎么能不会打拳？！”老王直视着王摩杰道，仿佛这是世界上最不需要解释和证明的公理！
  王摩杰想到了当时在北海花园小区外与淳于姐妹吃饭，被陈吉米骚扰，然后自己勇做护花使者。如果自己当时更能打，那淳于燕的额头可能就不会受伤。不过还好，当时只是受了点小伤，现在已经好了，完全看不出痕迹。
  ——男人果然需要一点功夫来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啊！
  “年轻人的身体柔软，骨骼轻盈柔韧，要是不练拳就太可惜了！”老王悠悠道。
  “没有你给我做肉垫，我自己怎么练拳？”
  “你们学校里很闲么？不妨多参加一些社团活动，最重要的要把学习搞好……”
  “是你想要偷懒享受你的和谐的鱼水之欢吧？”
  “你这混蛋！请你行行好，闭上你的臭嘴吧！”
  “行，行！我可以行，不过你还行么？”
  “你他娘的在说什么？”
  “少装纯，你不知道老子在说什么？”
  “靠，你怎么知道我不行了？”
  “你行么？怎么，你们来过了？”
  “你这混小子……看招……”
  “你他娘的好好开车……对了，解锁的那一招，是叫‘王婆傅粉’么？”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