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番外四.岁月不堪数(5)
作者:即悉      更新:2021-05-02 00:16      字数:2039
  许是商延的语气太过宠溺认真,他届时呆了呆,仿佛中了他所下蛊毒,当真乖乖听话站着不动,任他摆布散落三千青丝。
  一剪秋水波光流转,一顾一盼含情脉脉。目光可所及的不远处,他看见一面试物用的磨滑铜镜映出身后人动作。
  他静静看着镜子里倒映出的两人身影,看着商延凝神好看的侧颜,一丝不苟为他拢发,亲手簪上一支海棠玲珑垂珠钗。
  感屏息一刻,光阴的流痕都散漫温柔的犹如茫光。
  他呼出的暖气,柔柔地吹拂在了他耳垂,如春风抚絮,酥酥痒痒,如同一只不安分小手抓挠在心口,不怀好意地揉动,挑拨心意。
  忽的忆起尝阅过无数话本子中,曾见过的一个名词,是耳鬓厮磨。
  原意玄棠想是人间新烛花房中,新婚燕尔,铜镜妆台前,温柔为妻簪发的夫君,美丽的夫人不禁娇羞,双眸忽闪。
  他们此时,可不就像凡世间最最平凡的一对恩爱两人。
  “好了。”他在身后轻轻笑说,不舍轻放缠绕发丝,牵着他的手走近一旁的铜镜,示意他仔细打量打量发上簪好的珠钗。
  “如何?可还喜欢?”
  他漫漫望了眼,镜中映出的极美人儿,假作漫不经心,轻然点了头。
  本不大中意海棠,直觉太艳太引目,但是他亲选的钗,倒也还不错。
  续而想起了什么,抬眼凝看他,轻声的,近乎呢喃的低声蚊语,唤了声道
  “夫君。”
  刚刚那人,也是这样唤了为她簪发的男子。玄棠向来耳感机敏,不会听错。
  商延的动作忽的一滞,连面上笑容似乎都有些许波澜暗生。
  迅速地掩去几丝不安与挣扎,眼底薄霜出现裂缝,几不可查的划过明媚的笑意。
  “你可知夫君是何意?”商延将他搂紧,问他。
  “不知。可我便是想唤你一声。”
  “夫君。”玄棠试探着,再叫了一声,眼巴巴望商延回他。
  窗外暖阳肆意,风吹珠铃,叮叮当当满室清脆中,他目中尽是青衣男子温润宠溺的笑意,漫漫溢散至温柔。
  他抚着他发髻的手缓缓下滑,轻轻握住他手攥在掌心,然后很轻很淡的笑着,应着:“我在。”
  我是你的夫君。
  我在。
  .
  后来,百年风雨揭过。
  玄棠仍是被寻回,经历诸多历练,登临了魔界王位。
  而商延,他经历大劫后修为大增,被凡仙众人供奉,成为仙界至尊。
  夜色深沉间,他卧在那尊荣华熠熠的君王之位上,执酒樽,目光微垂,轻抚手中一对光滑精致的小小木偶。
  青衣如他,雪裳似他。
  那支珠钗,在他杀伐平定魔族边角时,遭死敌眉心一烬箭,躲闪过正中发鬓,挥剑斩断几缕全然焚毁。
  没了便没了,到底不是啥稀罕物件,他极其不喜海棠花。朱花落地烧起,他莫名释然。
  魔族无人可使烬箭,这是专克制魔妖的术法,有凡门仙界在魔族内乱里横插一脚。
  他和他,终究还是走到了这般地步。
  皆道世事难料,实则也并无说的那般难。若是早日知道他是万里凰境逃出,他早该一刃对商延了解。
  祝凰一族庇佑下的鸟兽众族,或多或少皆有仙命,是妖魔大敌。当年他那般的好心救他,是无端的给他自己埋下了祸根。这劫,若他渡不过,不过自作自受。
  早已听闻白泽复苏,归位去山泽林,辣手整治了座下百兽,屠了何氏将近满门,昭告六界七域,与玄冥燕子传为死敌,见之必拼力灭之。
  无人不好奇,究竟生了何事,只知去山与阴冥从此对立。
  白泽医术天下唯决,他曾因商延的伤,去求过一副伤药,亲临泽林,没能见到白泽白一的面,却见到了他门下之人林丈青。
  临走时,他手中拿药,感受到巍峨山巅之上,孤立竹木间,白泽气息灵识不稳。
  林丈青亦是神色颓败,对他说,白泽不与人见面,却教人转告玄棠:丢了那鸟儿,莫管生死,或可得安稳,反之,不得好生,无有善终。
  现在想来,白一的话不无道理,一一应验。他怎的忘了,族中活过万年的老人曾说过,祝凰族凤子,雪羽祝凰祝寥落曾将以骨血炼制的祝凰笛赠予白泽。
  雪羽祝凰,天赐福泽,可有窥探天机之能。子徵异音笛,说不准残留了些许此力。
  又为何,与他无渊源的白泽会助他。后他查探到:白泽再沉睡,去山大乱,何氏有余孽出逃人间。
  想不通,亦无多心思揣摩。
  “徐虚。”施法隐去手下一对略旧人偶,他冷冷的朝虚空道。
  绛赤影形似鬼魅,被唤为徐虚的年轻魔族单膝跪地,垂首静待玄棠的命令。
  “臣在。”
  “传孤懿旨,今日孤与仙界尊主商延于平秋山壁一决胜负。以吾等二人之力决定两界之运,不论输赢,魔妖二族都不可以此为由,寻仙门人族报复。”
  “陛下,这实在不妥。”传令的魔使徐虚顿觉不对,道玄棠行事轻率鲁莽,恐是一念之差断送了妖魔二族的大计。
  “怎么,信不过孤?”冷哼斜瞥,抬手拂去染了血的唇瓣,醉意微醺。他记得,他正式登位的第一件事就是血洗了两族的内廷。
  毫无威信可言,手无实权,单做一任人摆布的傀儡,又怎能是他们所期望的帝王之姿。
  死在他剑下时,他们都是无比欣慰的。
  这可不就是他们所希望。
  正因如此,他手下从无心腹可言。常伴身畔的信魔使徐虚等人,虽说是他在万人窟中亲眼相中挑出,恐怕也已心有异心。
  “臣不敢,臣只是忧心……”
  “传旨。”
  “是。”
  他知道他如此简单地决定妖魔千千万徒众的命运,出于一己私心实在自私。然他们逼他杀戮,推他上位时,又何曾想过,他的百般不愿。
  一报还一报罢了。
  玄棠心里很清楚,他的里子已脏。
  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