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十四章地头蛇重惩江南客 飞天将威震局中人
作者:
周晨千成 更新:2021-05-01 16:13 字数:10493
十四章
地头蛇重惩江南客飞天将威震局中人
骄阳似火。
新灵州城的大道上,男女老幼各色人等,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叫卖声,讨价声,不绝于耳,大到牛羊,小到针线,无所不有,一眼望不到头,甚是热闹。
一匹白色骏马自东而来,这马毛色鲜亮,细看无一根杂毛,甚是罕见。马上少年一袭白袍,腰上挂着长剑和玉佩。剑柄是黄金打造,剑鞘是精钢材质,鞘身上盘着一条纯金雕刻的蛟龙,龙头在鞘口做吞剑状,煞是引人注目;再看那玉佩,巴掌大小的圆形,雕刻着蝙蝠寿桃,晶莹油润,通体无一点杂质,显然是和田羊脂玉中的极品籽料,经顶级匠人琢磨而成。一剑一玉皆是价值连城之物,与衣袂飘飘的少年互相映衬,乘着神驹白马,真是英气逼人,气度凛然。
这少年望见人群也不慢行,连连高声叫道:闪开,闪开。
路人无不侧目,啧啧叹气,纷纷让道。
行至道中,见前方有一黄毛小儿正沿街乞讨,不及躲避,少年忙勒马。
这要是撞上,那小儿不死也必是重伤残疾。节骨眼儿上,街边突然冲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将小儿死死抱住,就地打滚,但还是没能躲开。小儿虽无恙了,可白马前蹄重重踏在了妇人身上。那妇人只感到手臂骨头咔咔声响,一股巨大的冲力压在右臂下的肋骨上,钻心的疼,眼前突然一黑,登时昏厥。
周围的人迅速围拢了过来,把小儿的哭声也淹没了。
那少年满脸不在乎的道:哼,让你们闪开,这可是你们自作自受。
周围的人吵了起来,纷纷指责少年蛮横。少年也不示弱,和众人争吵起来。
有人道:还是先救人吧,吵什么。
有人道:对对,先看看人怎样了。
有人道:是,这一定要报官。
少年一听报官,笑道:报官?我可不怕。
众人议论这人是谁啊,连报官都不怕,这母子怕是白白受苦了。正说着,好多人躁动起来,一声一个少爷叫着,似乎是谁来了。少年循声看去,见人群中让出一条道,一个乞丐打扮的人大摇大摆的走来。
这乞丐和少年年纪相仿,除了衣服到处是补丁外,相貌气质一点不输于少年,甚至还略占上风。
少年问道:你是谁?
乞丐道:连我都不认识,你是刚到的灵州城吗?
少年道:我认识的人多了,无关紧要的乞丐我可懒得认识。
乞丐看了看周围的人,笑道:他说我是乞丐?
周围的人哄然而笑。
少年不知为何,又问道:你到底是谁?多管闲事。
乞丐不理他,蹲下查看那妇人伤情,见那小儿还在哭,乞丐叫道:小福兆还没来吗?
来了来了。一个又高又黑的大胖子扒开人群,道:少爷,小福兆来了。
大胖子身后,一个背着药箱的瘦子道:少爷,我来了,让我看看。
诊断了伤情,小福兆给妇人上了点药,那妇人竟然醒转。
乞丐拍手道:不错,神医的徒弟还真有两下子。小弟弟,你娘死不了,不用哭了。
那黄毛小儿跪下磕头道:谢谢少爷,谢谢少爷。
乞丐道:谢他,我又没出力。
黄毛小儿又谢小福兆。
少年道:人没事,可以让我走了吧。
乞丐瞪大双眼道:你说什么?人没事?
少年道:你要怎样?人又不是我撞的。
乞丐纳闷道:不是你撞的?那是谁撞的?
少年道:是我的马撞的,和我无关?
众人一听,又议论起来,这少年一表人才,怎如此不讲道理,他骑马撞人,居然说与他无关,真是又可气又可笑。
乞丐道:我听说你不怕报官?
少年看看天色,显然有急事,压剑怒道:别说我没提醒你们,我若拔剑,你们这么多人也挡我不得。
乞丐笑道:别急嘛,我只是想问问,少爷您的马是如何把他们娘儿俩撞倒的,看看到底是他们冒犯了少爷您,还是冒犯了您的马。
少年心道:还真是个乞丐,欺软怕硬。于是松开手里的剑,不急不慌道:我叫他们闪开,他们不闪,被马撞到,你说怪我还是怪他们?
周围的人一听这话,都说这少年没良心,没担当,明明有错,却不承认。
乞丐哈哈笑道:虽然周围的朋友都认为是少爷您的不是,但是我认为是他们娘儿俩的不是。到底是谁的不是呢?那只好请少爷您帮个忙,我们一起说服他们吧。
少年笑道:怎么说?
乞丐道:少爷您呢,骑马再走一次,至于我吗,我来扮这娘儿俩,少爷您骑马朝着我来,让他们知道到底是谁的错,不就行了吗?
少年冷笑道:我看你这是找死。
乞丐道:我小乞丐,贱命一条,死了不打紧,可少爷您的名声被人污了,那可是大事?
少年道:好,这可是你说的,我若骑马撞死了你,可别怪我的马儿。
乞丐道:好,若我被少爷您的白马撞死,我活该,少爷您以后在灵州城就是大少爷,若您的马没撞死我...
少年道:没撞死又怎样?
乞丐道:没撞死的话,就拿一万两白银给他们娘儿俩当药费。
少年哈哈一笑,轻蔑道:哼,我身上随便一点东西,都够他们吃八辈子的。转念又想:他说的是撞死,假如死不了,我岂不是亏大了。又高声道:我看你们这些下等人要饭的都没见过银子,假如没把你撞倒,我便出十万两。假如你被我撞倒了,人死了或者伤了,就与我无关了,你敢吗?
乞丐高声道:好,在场的朋友都听见了,少爷说了,假如我没被撞倒,少爷愿意出十万两药费。假如我被撞倒了或者被撞死了,绝对没人追究少爷您的责任。
少年道:好。
乞丐道:少爷上马吧。
众人散开,交头接耳议论这少年的蛮横无理,还说道乞丐少爷为这娘儿俩强出头,这次肯定吃大亏了,个个摇头叹气。那边妇人心里明白,想劝也无力起身,只能干看着。
少年上了马,朝来路而去,数十丈外调转马头,高声叫道闪开,打马扬鞭而来。
那白马真是神物,四踢腾空,好像一道闪电,越跑越快。马上少年恶狠狠的盯着乞丐少爷,势要把他撞死。
眼见还有两丈远,众人都为乞丐少爷都捏了一把汗,有的人捂着眼不敢看。再看那乞丐少爷,面如平湖,毫无波澜,身后突然出现一只白首凶兽,这凶兽比狼还大一圈,也不叫,也不跳,盯着那白马看了一眼,静静的靠在乞丐少爷身旁。
白马被这凶兽吓的来不及驻足,前蹄跪地,差点折断,如中了绊马索的埋伏,不受控制,马上少年也被重重的摔在地上,连滚带爬的飞出去几丈远,痛的哎哟哟直叫。
乞丐哈哈大笑,问道:摔哪儿了,疼吗?
那少年痛苦万状,气道:疼,屁股...屁股疼。
乞丐又问道:我这有副镇痛膏药,你需不需要啊?
小福兆赶忙拿来一副膏药。
那少年道:要,要,给我贴上。
刚才还谄媚的乞丐立刻变脸道:我不管你是谁家少爷,谁家的掌上明珠,也不管你巴结了哪家财主,勾结了哪个官员,我教你两件事,你可要记住了:第一,这里人人都是平等的,想在这里混,必须学会尊重别人,否则别说我不客气。第二,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爱惜自己的生命,也要爱惜别人的生命。记住了吗?
那少年道:记住了,记住了,哎哟哟。
乞丐点点头,小福兆给那少年扒了裤子,贴在屁股上。众人见了,哈哈大笑。
那少年感一阵凉意,登时疼痛减轻,可屁股漏在外面,羞愧难当,赶忙起身穿好,掸了掸灰尘,上马要走。
乞丐道:别急啊,十万两白银还没给呢。
那少年道:谁把十万两白银带在身上。
乞丐道:那把那宝剑留下吧。
那少年道:不行,这可是我爹爹给我的。
乞丐道:那把那玉佩留下吧。
那少年道:不行,这可是我娘亲给我的。
乞丐道:赌品如人品,打了赌,不认账,那你不仅亏了钱,还丢了人啊,有人骂你爹娘,你受得起吗?
那少年道:我去取钱给你。
乞丐道:取钱可以,但是要押个物件,防止你去而不返。
那少年道:哼,我堂堂江南方家的二少爷,还跟你耍赖不成?
乞丐道:你就是皇太子,欠了赌债也要还啊。
那少年道:你到底要怎样?
乞丐道:这话应该我说,按照赌场的规矩,你要么留下手脚,要么留下宝剑玉佩。
那少年刚想拔剑,看了看那黑胖子和凶兽,感觉都不是善茬,自己势单力薄,并无胜算,犹豫片刻,只得作罢。
乞丐催道:想想吧,是要自己的手足,还是要爹娘的恩惠。
那少年道:哼,给你就给你,等着我去取钱,可别碰坏了宝物,你赔不起。边说便取下宝剑和玉佩。
乞丐哈哈大笑,接过宝剑玉佩,高声道:我等你一个时辰,取不来十万两白银,可别怪我拿这些抵债啊。
那少年上马走了。
乞丐道:唐祺,把我的宝座拿来。
那大黑胖子哎了一声,不一会扛来一把竹制躺椅,还有一张小木桌。
乞丐把宝剑玉佩放在木桌上,自己坐着竹椅,双脚搭在凶兽背上,很是惬意。唐祺在路边的店铺里要了茶水和点心,乞丐边吃边等。周围的人没事做,也盯着这里看好戏。
小福兆给那妇人看了看伤,叹气道:肋骨断了好几根,恐怕以后干不了重活了。
乞丐道:别怕,有人送银子来了。
果然,话音刚落,方家少年带着一帮人来了。
那少年指着乞丐道:大哥,就是他。
少年旁边一个贵公子模样的人走到乞丐少爷旁边,彬彬有礼抱拳道:在下方正则,我家二弟得罪之处,还望行个方便。
少年气道:大哥...
贵公子抢道:既然是你有错在先,那就不能怪别人如此待你。在家我们当你是块宝,在别人眼里你就是根草。先学会敬人,人才会敬你。
乞丐哈哈大笑,站起身道:这位方兄说话我爱听,是读过书的人。
贵公子道:在下是江南方家长子,这是二弟方灵均,初来宝地,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乞丐道:好说,好说,刚这娘儿俩经诊断,受伤不轻,考虑到今后不能自食其力,我做个中间人,有心帮你家二弟改正错误,替他许给这娘儿俩十万两白银,也算是把坏事变成积德行善的大好事,不知你们可带来了?
方灵均怒道:哼,大哥,这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地痞流氓小混混,别跟这穷小子废话,看我教训教训他。刚想拔剑,才想起来,宝剑在对方手里。
乞丐道:脾气挺大啊,有错不改,看来你不是没读过书,便是家教不善。
方正则道:二弟,有话好好说,不可鲁莽。
方灵均仗着人多,一声招呼,带着几个家丁挥拳上前。
唐祺见状,挺身站到乞丐身前,叫道:我看谁敢放肆。
方灵均手下这几个家丁倒是没见过这样的壮汉,心里没底,倒也没敢冒失上前。
乞丐道:想以众欺寡,江南方家也不过如此啊。
双方正僵持不下,一个灰色身影从方家人身后飘来,缓缓落在乞丐和方灵均中间。这人双臂张开,犹如飞鹰展翅,震退了方灵均和方家家丁。
围观的人有见过世面的,见这人轻功了得,又轻描淡写的震退了几个青年,不由自主的拍手叫好。
乞丐怒道:比人多?我不点头,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走出这条街。
唐祺伸臂拦道:少爷,你先走。
那边方正则道:游师傅,你来的正好。
方灵均道:对,游师傅,你来打头阵。
游师傅道:二少爷,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并非我们来灵州城的本意。在三小姐婚事办妥之前,可不能由着您的性子,耽误了方庄主的大事。
方正则道:游师傅说的对,二弟,不可冲动。
游师傅走到乞丐身前道:这位朋友,我们江南方家并非欠债不还,也并非蛮不讲理的人家,只是着实没带着这么多现银,我们凑了两万两,先给那妇人,理应够用。说着将一包白银交给乞丐,又道:剩下的,我写了欠条,待我等筹集到足够多的银两,定当亲送阁下。
乞丐道:也罢,我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不能强人所难不是?打开包袱,看了看白银,有整有碎,然后包好,交给那妇人。
那妇人轻声道:谢少爷,我们不能要这么多,不能要这么多。
乞丐少爷转念一想:也对,这孤儿寡母的带着几万两白银,那不是财富,那是劫数。于是高声道:你们都听到了吗?这老姨说了,感谢诸位在她困难的时候伸出的援手,将来还望各位街坊邻居能多帮忙照看照看,这些银子大家分了吧。说完,留了一锭给妇人,其他的碎银子全部散给旁观的人了,自己将八万两欠条收了起来。
真是喜从天降,周围的人乐呵呵的谢了,都说会互相照看。有几个人甚至还特意回家,又取来衣服和剩饭给那母子俩,那妇人感激涕零。方灵均气呼呼的扒开人群,从木桌上取回自己的宝剑玉佩。
渐渐的人也散去,乞丐带着凶兽和唐祺消失在人群中,小福兆领着几个人把母子二人送回了家。
游师傅看着那乞丐的背影点了点头,拉了路边一个人问道:这人是谁啊?
那人笑道:他你都不知道?来灵州之前也不打听打听。
游师傅笑道:在下孤陋寡闻,还望兄台告知一二。
那人道:灵州城被洪水淹没后,有人用了五十艘大海鳅把全城百姓运到这里,又把所有积蓄捐出来给百姓盖房重建,这才有了我们新的灵州城。
游师傅道:此事听说过,那人好像是皇上亲封天下第一子民的赵德才。
那人道:对了,这少爷就是赵德才的孙子,赵怀真啊。
游师傅点头道:哦,那他怎么这身打扮啊。
那人道:人各有志,有的人啊,天生含着金汤匙,却是个招人喜欢的活菩萨,有的人啊,天生追名逐利,一辈子都是个不受人待见的守财奴。有人活着为享福,有人活着为行善,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游师傅看着那人离去,若有所思。
方灵均道:游师傅,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方正则道:二弟,我们此次来可不是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可不能坏了爹爹的计划。
方灵均哼了一声,独自走了,一群家丁跟在后面护着。
路上只剩下方正则和游师傅,二人行至偏僻的地方。
方正则道:游师傅,说起银子,我们虽说带了很多,可一路之上的各方打点和随行人员的开销,也着实不小,必须想个办法,至少也把那八万两凑齐了,万一传到爹爹那里,好说不好听,于我们方家名声不利。
游师傅点点头,悄声道:大少爷所说正是游某所想,要想快速来钱,只能去赌坊了。
方正则小声道:我也正想如此,只是此地并未见到赌坊。
游师傅道:这里是新城,庆王用赵家的银子重建灵州,银子够不够另说,这种特殊时期,肯定不会允许百姓拿钱出来赌博啦。
方正则点头道:言之有理,那该当如何?
游师傅道:我来之前打听过,此地明面上没有赌坊,可好赌之人不在少数,只是赌具不同罢了。有不少人打着为皇上捕捉蟋蟀的幌子,私底下借斗虫而赌,我们只要询问斗虫之所在,定可寻到赌博之人。
方正则道:那劳烦游师傅打听好之后,我们便去。
游师傅点点头,和方正则分开后,自己去寻斗虫之人。果然,在城南较偏僻的地方,有不少虫贩子,还有数个贩卖斗虫器具的铺子,有的铺子里面通过暗道可以到达斗虫赌坊。打听了进入赌坊的规矩后,游师傅回了客栈准备赌资,第二天一大早便带着方正则来到斗虫铺子,交了一千两保证金,才进了暗道。有个四十多岁的哑巴举着油灯带路,东拐西拐走了大概三四十丈,来到一扇木门前,那哑巴重敲两下,轻敲三下,又双手连拍了五下,木门方才打开。方正则和游师傅进门后,有个瞎子把门关上,见哑巴并未跟来,二人互相看看,点头示意对方要小心谨慎。穿过一条明亮的走廊,便听到人声鼎沸:一间大房子里数十人吵嚷着,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叫好,有人叹气,和幽静的暗道简直判若两地,这里或三五一群,或七八一桌,都围着一个个陶罐,桌上摆满了白花花的银子。
二人找了个人少的桌子停下来,看了几场,便出手下注,没多久,便赢了几百两。桌子对面有个农夫打扮的中年人连输了好几局,见这二人赢了不少,便气不打一处来,满嘴的污言秽语。
方正则和游师傅也不理会,都知道在赌场里这种人太多了,看不得别人赢钱,如果和他怄气,那以后就没法玩了。
那农夫突然掏出一个竹筒,冷笑道:有种跟我下一千两。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纷纷围拢过来。
有人道:老郑的麻头大将军要出来了啊。
有人道:这一千两可不好赚啊。
有人道:谁能和他的麻头大将军一比啊。
真有人不服气,拿了自己的虫和老郑的麻头斗起来。那麻头体型壮硕,牙宽腿长,真是虫中上品。连战三场,均是绝对优势胜出,不是把对方的虫吓跑了,便是把对方咬怕了。老郑守着数千两银锭和宝钞,喜不自胜,将麻头收好,摇头晃脑的看着旁人。
方正则看了一圈,知道那麻头在这里没有对手,跟着老郑押不会输,但赔的太少,几乎赢不到钱,也就失去了赌钱的意义,只得再去其他桌上找空子。正踅摸哪只虫可以赢大钱的时候,看到最大的桌上有个熟悉的背影,方正则拉游师傅看,游师傅一眼便认出那就是昨天遇见的乞丐赵怀真。二人也不出声,悄悄走到桌子的对面,观察起来。
赵怀真也看到了他们,但在这场合,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假装不认识。
方正则以为在这里人人都是好赌之人,没想到赵怀真只是喜欢相虫,和其他赌徒完全不同。方正则和游师傅在这下注,大桌上赢钱就没那么容易了,输多赢少,过了未时,二人盘算,加上之前的,只赚了八百两。可这里的规矩是新来的人押的保证金是不退的,尤其是外地人,为防止发生意外报告官府,以后就没地方赌博了。所以,如此算来,不仅没赚,还亏了二百两。
二人正犹豫要不要继续的时候,同时看到一个儒生,差点叫出声来。
这儒生皮肤白嫩,生的俊俏,头戴黑纱四方巾,身穿青色直裰衣,腰系杂色彩丝绦,足蹬厚底黑皂靴,手执明泥金折扇,玉刻如意错双鱼,抬一脚身段婀娜,走一步绫罗轻舞,龙章凤姿比潘岳,气质自然赛嵇康。只见他来到桌前,合了折扇,望着众人,微微一笑,平易和善,在场众人便多了几分亲近。
方正则刚要说话,儒生便用折扇拦下,取了一锭金子丢在桌上。
正要开盘的虫判高声道:金锭一枚,不知爷要押哪只?
那儒生看了看陶罐里的虫,一只体小暗黄,尾断须短,另一只体大黑亮,全须全剑。
常人定是优先选择体大者,谁知这儒生却押了小的。众人嗤之以鼻,都以为这只是个虚有其表的书呆子而已,这金子大家都有的分了。可虫判取了陶罐中间的格挡,那大黑虫被小黄虫追着咬,没三个回合,大黑虫便败下阵来。众人才知这儒生也是个相虫的行家,虽然输了银子,却对他不由得又生了几分好感。
儒生一把赢了三百多两,有人羡慕,跟着他一起押。果然,无论如何开盘,这儒生总是赢,连赢了七八盘后,越来越多的人跟着他押,虽说赔的越来越少,可赌博就是这样,只要不输,何乐而不为呢?何况小赚也是赚。
虫判早看出这人是个行家,连连向赵怀真使眼色,意思是输钱的人太少,庄家吃的也少,求他出手帮助。赵怀真本不想出手,可这外地人不知收敛,人人都跟着他,便坏了这赌场的规矩。再者,万一没了赌场,自己如何相虫?于是,赵怀真一拍桌子,叫停了赌局。
众人不解,都看向赵怀真。
赵怀真道: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这对其他人来说不公平。边说边看着儒生。
有人问道:怎么不公平?
赵怀真道:宋朝有个宰相,给蟋蟀出了一本经书,上面对蟋蟀的颜色身形孰优孰劣明明白白写的清楚,可以说,只要有眼的人看了虫,就知道哪只会赢,哪只会输。
有人笑道:宰相居然给这东西出书,难怪会亡国啊。
有人问道:真的假的?这么邪门?记得颜色就能知道谁厉害?
赵怀真道:十有八九,你们谁看过?
众人摇摇头。
赵怀真道:这书生看过,所以对你们不公平。
众人恍然大悟,问赵怀真该怎么办才能公平。
赵怀真道:虫分天地,先押天或者地,两竹筒同时开口,先出来的赢了为天,后出来的赢了为地。
众人拍手道:好,真少爷这个办法好,公平,公平。
儒生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看着赵怀真。
虫判高兴了,边高声怂恿赌徒一个个下重注,边取出竹筒,放入陶罐。
连开三盘,儒生有输有赢,赌客们唏嘘不已,有人也不敢再跟着他押。
第四盘刚要开,赵怀真掏出一张白纸,和儒生押了相反的注。
众人看那白纸,清清楚楚写着八万两白银的欠条,个个惊呼,问赵怀真这是哪儿来的。
赵怀真笑道:怎样,敢不敢赌?
儒生笑道:在下奉陪。
赵怀真道:来者是客,公子先请。
儒生道:好,我押这边的。
赵怀真道:跟你。把欠条丢在了身前。
赌客都慌了神,一个个心道:这儒生和赵怀真相虫本领不相上下,虽然虫分天地之后,儒生也有输有赢,可赵怀真从未出过手,这时敢押这么多,定是有把握。问题是,跟着儒生押要是赢了,那八万两欠条怎么兑换?但反过来想,赵怀真既然敢下重注,定是胸有成竹,跟着赵怀真赢的可能性更大,只是赚的少而已。想着想着便纠结了起来,人人抓耳挠腮,不知该跟谁。
虫判最兴奋,高声叫道:诸位,真少爷那是从未出过手,不知他是真会赌还是假会赌,你们可要考虑清楚了?
有人出主意道:以小博大,分了那八万两。
有人应道:对对,即使输了,也输的不多。
赌客们听这么一说,心里登时有底了,纷纷和赵怀真对着押。
赵怀真笑道:跟我作对,你们可要想好了。
有人道:赌场无父子,既然来了,就别怪我们无情啊,真少爷。
赵怀真点点头道:嗯,有理。
虫判叫道:买定离手,我可要开啦。
随着两个竹筒打开,儒生那边出来的是一只红头青项的梅花翅,赌客们惊呼,这梅花翅本就少见,再加上红头青项,当真是今年所见虫中极品。再看赵怀真那边,出来一只青黄色的蟋蟀,除了须尾齐全,几乎没什么特点,身形不如梅花翅大。这把在座的人乐坏了,绝大部分都跟着儒生押的梅花翅,一个个都琢磨着怎么分那八万两欠条了。
赵怀真笑道:梅花翅都拿出来了,你还真下血本。
虫判也笑眯眯道:真少爷,咱要不给您的八万两配个极品虫,岂不是对不起您的第一次出手啊?
赵怀真道:真有你的,就凭这话,这八万两值了。
赌客一听,立刻明白了,这虫判也要吃这八万两,对两只虫做了手脚,就等着收钱了。
看这梅花翅震翼支腿,举首獠牙,一副你不来我不去的架势。青黄虫也不客气,嘟嘟两声,迈步向前,一张嘴,把众人吓了一跳,红钳如蜈蚣一般。梅花翅边咬边叫,好像胜利在握,青黄虫稳扎稳打,专找梅花翅软肋。
赌客们长着脖子,纷纷给梅花翅叫好。
梅花翅一个不慎,被青黄虫翻了一个球,梅花翅不甘心,上前再咬,又被翻球,这下赌客们傻了眼了。
有人眼尖,叫道:这是蜈蚣钳,这是蜈蚣钳。
赵怀真笑道:总算有人识货,大家分分吧,这盘我请了。说着收回了桌上的八万两欠条。
虫判道:还没结束呢。
刚说完,梅花翅被青黄虫追的满地跑。
虫判不说话了,小心翼翼收回青黄虫,丢了梅花翅。
赌客们垂头丧气,有人指责那个以小博大的人,有人诋毁虫判暗地里和赵怀真设了骗局,也有人奉承赵怀真的眼光。吵嚷了半天,最后还是厚着脸皮的抢回了自己的银子,媚笑着谢过赵怀真的慷慨。
赵怀真向众人点点头道:虽然你们无情,可是我不能无义。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儒生问道:这位真少爷,赌场里有赢了一盘就要走的吗?
赵怀真问道:这压箱底的梅花翅和蜈蚣钳都出了,后面没什么值得看的了,不走你请我吃饭啊?
儒生道:不才方某随身带着一只,想和在场所有蟋蟀比一比,如果输一场,金银不论,再加上方某的玉佩和纸扇。怕赵怀真不答应,又补了一句道:阁下有胆量吗?
赵怀真不知他意欲何为,盯着他问道:如果全赢了,你想要什么?
儒生道:八万两欠条。
赵怀真心道:这人要欠条,又自称姓方,难不成是昨天那家伙的兄弟?应道:白纸一张,公子要的话,我赠予阁下了。
儒生道:无功不受禄,既然真少爷也爱好相虫,何不与方某一起品鉴?
赵怀真笑道:公子说的对,赌场里确实不能赢了一盘了就走,不合规矩,不合规矩,那请公子拿虫来看看吧。
儒生从怀里掏出一竹筒,道:我这蟋蟀号称飞天将军,落下不见其他虫便会飞走,所以请你们先出,我自然放下。
赵怀真道:会飞的将军啊,倒是真没见过,看看虫判道:来吧,抛砖引玉。
虫判点头道:好,大家下注。说着取了一只新竹筒,放了一只龟背出来,这虫腿脚俱长,身黑项白,若不算那梅花翅和蜈蚣钳,仅看品相,说它和老郑的麻头并列第一也不为过。
儒生笑着,打开竹筒,一只红头紫翅的虫飞了出来。众人还没看清,这飞天将军蹬腿跳到龟背身上,那龟背扭身就咬,可飞天将军在他背上,他眼前空无一物,左右看去,不见敌人。飞天将军来来回回跳了四五次,突然张口,钳掉了龟背的半个翅膀。那龟背到处逃跑,绕了陶罐两圈,才看到落地的飞天将军,吓的直接跳出了陶罐。
儒生赶忙拿过盖子,把陶罐盖上。
众人都说从没见过这种飞天蟋蟀,当真是了得啊。
有人不服气,道:哼,这是花把式,跟我黄河延的玉蜂比比。说着拿出自己的蟋蟀,果然身长翅尖,非是凡虫。
老郑知道这玉蜂,带着熟络的几个人力挺黄河延,下重注玉蜂赢。
结果,头三个回合,两虫咬的有来有往,那飞天将军跳起来咬断了玉峰的触须,那玉蜂登时落败。
老郑也不服气,将麻头拿出来,想挽回面子。谁知没走两个回合,便被飞天将军斗败。
虫判问道:要不要试试蜈蚣钳?
儒生还没说话,方正则道:诸位朋友,车轮战可胜之不武啊。
游师傅也道:是啊,何不让这飞天将军休息片刻,无论输赢也好让方公子心服口服。
赌客心道:这儒生赢了,我们没钱拿,这儒生输了,我们可以分他的东西,拿扇子不说,玉佩倒是很值钱的。
自从这儒生说了要全赢,赌客心里想的都一样,整个赌场都在针对他,完全没了起初对他的亲近和气。
儒生笑道:不必休息,尽可以来。
虫判放出蜈蚣钳,那蜈蚣钳刚才对阵梅花翅也是没有尽兴,这次见到飞天将军,毫不客气,开钳便咬。飞天将军也不示弱,举钳撕扯。二虫你推我顶,斗力,斗智,斗灵,斗敏,足足咬了半柱香。
赌客看的大气都不敢喘,赌场内数十人,竟然出奇的安静,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只有两只蟋蟀时不时的嘟嘟叫两声。
那飞天将军见普通招数行不通,又蹬腿跳跃,踩在蜈蚣钳背上,咬断了尾剑,才结束这场战斗。
众人啧啧赞叹,都说此生能见到这等斗法,输多少钱都值了。
儒生盖上陶罐,问道:还有没有?
众人叹服,都说没了,又都看向赵怀真,问他这是什么虫,这么厉害。
赵怀真笑着拿出欠条,解释道:此虫号称飞天将军,应是生于田中,长于树上,为的是躲避天敌,故而练就了飞天的本领,天敌都不能奈何了它,普通蟋蟀更不是他的对手,因此可以称之为促织之王。
众人心说得见这促织之王,也是不虚此行啊,以后也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儒生道:真少爷见多识广,咱们两不相欠。说着撕碎了欠条,带着方正则和游师傅要走。
赵怀真拦道:赵某看在方姑娘的面子,才赌了这一局,您这么着急走吗?
方正则忙道:哪里有什么方姑娘,别乱说。
儒生笑道:真少爷果然聪明。说着取下方巾,一头黑发垂至腰间。
众人惊呼,原来这儒生竟是如此美貌的姑娘,刚才心思都放在赌博上了,居然都没留意她是女扮男装。
赵怀真道:促织之王不过如此,既然大家都喜欢相虫,三日后,在此桌上,我和姑娘再比一盘。
方姑娘问道:你有什么虫,尽可以现在拿来。
赵怀真道:你那是促织王,我那是虫王,差着一个级别,而且飞天将军连战也累了,我不能趁人之危。
方姑娘问道:怎样称得上是虫王?
赵怀真道:促织的天敌是蜈蚣和螳螂,为躲避天敌从田间飞到树上,便成了促织王。而能在毒物中间生存的游刃有余,又是蜈蚣和螳螂惧怕的促织,便是虫王。
方姑娘不信道:果真如此?
真怀真道:果真如此。又学着方姑娘的口吻问道:姑娘有胆量吗?
方姑娘道:哦,赌什么?
赵怀真道:赌姑娘的姓名。
方姑娘笑道:江南方家三小姐,方采苓,三日后,不见不散。
赵怀真道: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