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明庆王怒斩阿谀僧 吴知县解谜梦羊案
作者:
周晨千成 更新:2021-05-01 16:12 字数:11294
第四章
明庆王怒斩阿谀僧吴知县解谜梦羊案
庆王领着军队扫平喇嘛庙,抓了所有喇嘛。回到县衙,庆王把孩童安置妥当,又请李明礼和孙守信俩郎中一起给孩童检查诊断,待确认无恙后,才告知失了孩童的父母前来相认。县衙内外是哭声一片,那些父母千恩万谢,给庆王连连磕头后,方才离去。
又经几日的审理,庆王才将案件整理清楚:这群乌斯藏僧人勾结灵州城知县,以重金贿赂的手段,和灵州知县合谋,喇嘛负责窃取孩童,知县则派官差佯装巡查,实则是在保护喇嘛庙不被怀疑。窃取的孩童将被送去乌斯藏,至于是生是死,这些人也不得而知。
庆王将案件的来龙去脉一一写在奏折上,准备将涉案知县,官差和喇嘛押送京城,可临出发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押送物证的人前来禀报道:庆王,那知县受贿所得财物,见到阳光便化成灰尘了。
庆王惊道:还有这等事?
来人道:有一箱金条因太重又没上锁,扛的时候,歪倒在地,掉出来七八块金条,再去捡的时候,就化成灰,飘走了。
庆王命人扛来装财物的大木箱子,放在阴凉地。揭去封条,打开木箱,里面满是金条,庆王随手取出一块,掂了掂分量,然后放到阳光下,果然,那金条登时变轻,仿佛尘埃,随风飞散,化为乌有。
庆王着人立刻去问知县和喇嘛,可没人说的清。庆王没想通,便叫人找来时运命。
时运命听庆王说后,微微一笑,道:阴间之物,怎能见光?
庆王道:你是说,这不义之财非人间财物,而是地下的?
时运命点点头道:恩师曾经给时运命说过,人间之物可下地,可阴间之物不能还阳,有人希望能长生不老,便用童男童女祭祀阎罗王和索命鬼,以此来延长自己的阳寿,而这些金银财宝则是同阴间交易所得,一见阳光就消失不见了。
庆王倒吸一口冷气,心道:果真如此的话,恐怕此案并未了结。又问道:时运命,这么说你早已知晓这些人是给阎罗王卖命的。
时运命道:所以时运命千方百计要把庆王留下来。
庆王点点头道:嗯,留的好,留的好啊。时运命,你说这乌斯藏僧人如此腐化,远比我大明的和尚差得多。
时运命道:灵州城内就有座恩善寺,庆王何不亲自去看看。
庆王道:好,本王要借此次寺庙之行,向灵州城所有的番邦外族展示我大明朝的威严,本王要让他们知道我大明朝的威严不是番邦外族可以随意践踏的。
两日后,庆王到恩善寺烧香拜佛,祈求保佑灵州城的百姓,又在住持海渡的陪同下,聆听佛法。灵州城的大小官员,客商豪绅无不前往攀附讨好,也在寺内烧香拜佛,供养菩萨。
庆王见寺内香火旺盛,心下甚喜,笑着对众人道:诸位,就说此次番僧作祟不足以证明所有出家人的善恶,我大明朝自太祖皇帝建国以来,推崇儒道,对孔圣后代子孙更是赏赐田亩,宅地,马匹,钱粮,甚至封孔子五十六世孙孔希学世袭封衍圣公,官职也由三品升到二品,同时又置衍圣公官属,其族人也做了曲阜的县令,后世子孙徭役赋税尽被免除。对于寺庙高僧,太祖皇帝更是尊崇备至,今留都南京,哦,就是曾经的金陵,有天下第一禅林之称的灵谷寺便是太祖皇帝亲自赐名的。由此,我大明朝百姓也是上行下效,民风淳朴,孝爱相行,邻里和睦,番邦外族疏于礼仪教化,所谓天壤之别,怎能比较?
海渡笑道:那当然,那当然,太祖皇帝千古一帝,天下无不民心所向。
官员豪绅也道:千古一帝,民心所向。
庆王道:秦皇统一天下却因暴虐只传二世,汉朝虽长,却有和亲之辱,唐朝盛世也曾割地赔款,至于南北赵宋的囚皇纳贡更是奇耻大辱。反观我大明五征漠北,横扫蒙古,六下西洋,万国来朝,幅员辽阔,远迈汉唐,大明臣民皆知大明祖训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自成祖始更是迁都北京亲自镇守国门。由此可见,太祖皇帝称千古一帝,着实不为过。
海渡陪笑道:庆王当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啊。以老衲看,当今天下,除了皇上,庆王乃第一人杰也。
官员豪绅无不拍手陪笑道:是啊是啊,庆王乃天下第一人杰。
海渡又笑道:庆王胸藏古今,连我佛家寺庙都一清二楚,着实令我等五体投地。
庆王摆摆手,问道:说到灵谷寺,和你恩善寺颇有渊源,你可知这灵谷寺原来叫什么?
海渡嗯了两声,道:这个...这个...这个灵谷寺是在南京的...我们恩善寺是在灵州的...边说边左右看看旁边的和尚,可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和海渡对视,显然是都不知道。
庆王又问了一次:这灵谷寺原来叫什么,可有人知道啊?
原名开善寺。人群中一个声音低声道。
庆王问道:是谁?
海渡高兴的不得了,心道这是救星,赶忙引荐道:回庆王,这是本寺寂幻。转头道:寂幻,还不出来拜见庆王。
寂幻从人群中出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庆王问道:你可知这开善二字的含义?
寂幻道:天监十三年,是南朝梁武帝为纪念著名僧人宝志禅师而兴建的“开善精舍”,故初名开善寺。
庆王点头笑笑。
海渡媚笑着盯着庆王。
寂幻道:僧人应该有僧人的样子,多修行,少入世。
海渡一听,刚想生气,一看庆王笑了,自己也只好笑道:这是本寺寂字辈小沙弥,初入佛门,庆王别和他一般见识。
庆王道:不,本王看这寂幻就很好。
海渡忙接道:是是,寂幻虽本寺小沙弥,但功课很好,这都是我们平日谆谆教诲的结果。
庆王问道:寂幻啊,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呢?
寂幻道:闻钟而起,闻鼓而眠,闻板上殿,闻梆过堂,日日如此,月月如此,年年依旧。
庆王道:本王记得宋仁宗曾说,若得为僧,出入于金门之下,行藏于宝殿之中。春听莺啼鸟语,妙乐天机;夏闻蝉噪高林,岂知炎热;秋睹清风明月,星灿光耀;冬观雪领山川,蒲团暖坐。板响云堂赴供,钟鸣上殿讽经,般般如意,种种现成。出家为僧当真是令人羡慕的生活啊。
寂幻道:寺院僧人的生活在许多人的心目中,可能是晨钟暮鼓,青灯黄卷。但是,真正的寺院生活其实十分清苦,并不似人们所想的清净悠闲。
庆王问道:是吗?你有何清苦,可告诉本王吗?
寂幻道:比如,我们一日只能吃早午两餐,午时以后只能饮水,可过午不食的持斋有多少僧人能做到呢?这只能靠我们的自持力。年长的还好,年小的小沙弥如何经受这般清苦?
庆王点点头称是,又问道:你可知为何只能吃两餐吗?
寂幻道:早晨是天人进食,日中是佛陀进食,下午是傍生进食,夜晚是饿鬼进食。因为在夜晚进食,饿鬼听了饮食碗筷的声音,咽中起火,又不得饮食,倍增痛苦,为了慈愍饿鬼,所以不应夜晚进食。
庆王笑笑,点头道:好,这个小沙弥不错,海渡啊,你教导有方。
海渡笑道:谢庆王夸奖。
寂幻道:若世人都能做到持斋,可没了我大明朝。
海渡一听,傻了眼,心道:这混小子作死吗。
庆王也不高兴,心道:这寂幻想干什么?怎么突然说出这一句。
海渡看了看庆王表情,才怒道:放肆,大胆。
官员豪绅都唉声叹气,心道:这小和尚要倒霉了。
寂幻道:太祖皇帝若不是因为饥饿,也不会来寺庙出家,若吃不饱当真饿死了,没了太祖皇帝,哪里来的大明朝。
庆王愣了下,呵呵笑道:果真如此。
海渡心道:可不能让这混小子搅了今天的好局。吩咐左右道:时辰差不多了,快去准备斋饭,庆王请。
庆王笑道:一直说吃的,还真有点饿了,本王就邀诸位一起吃斋如何?
官员豪绅齐道:谢庆王。
海渡领着庆王,到一小斋堂内稍作歇息,令人准备饭菜,又吩咐其他高僧带着官员豪绅去了别的斋堂。
待饭菜上来,是一小盘青菜和一碗清汤面,别无他物,庆王举筷就食,饭后,感觉这面无比美味,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心满意足。
离了小斋堂,庆王又去看寺中僧人,就听斋厨的火磐先敲响,随后斋堂前的梆也敲响。敲梆时,僧值巡签,僧众陆续进入斋堂。三阵梆后,又敲响斋堂前的云板,僧众到齐,僧值在堂内巡视一圈。三阵云板结束,悦众的引磬声起,僧值带领僧众一齐念《供养咒》:三德六味,供佛及僧;法界有情,普同供养,当愿众生,禅悦为食,法喜充满。
庆王转过身,见众客商豪绅都在堂外候着,边走边道:本王向寺内供奉白银二百两,另外,本王希望众位也能慷慨解囊,佛家香火旺盛,保佑我灵州城百姓不受邪佞侵扰,让百姓重拾对朝廷的信心,对番邦外族意在显我大明国威,太平盛世,国泰民安。
众人拍手叫好,纷纷拿出大明宝钞放进功德箱内。
海渡内心数着一张两张,摇头晃脑的笑着。
庆王回到赵府,叫来赵德才,问道:这几日忙于政事,不知怀真如何?
赵德才道:谢庆王关心,怀真倒是没受伤,只是雪仔死了,他连日来也不说话,也不吃饭,只喝很少的水。
庆王叹道:哎,真苦了你赵家人了。本王定上奏皇上,以示嘉奖。
赵德才道:谢庆王,嘉奖什么的...本想说嘉奖什么的次要的,一想这话大不敬,又咽下去了,改口道:要是能想办法让怀真吃点东西,那可是极好的事。
庆王道:你说吃,本王倒有个好去处。
赵德才道:灵州城还有好吃的去处,那倒是很想和庆王去看看。
庆王笑道:本王知灵州城绝大部分酒楼都是你的产业,灵州城好吃好玩的,你都知道,可本王说的就是一碗斋面,你可能真没吃过。
赵德才道:一碗斋面?那倒是很特别。
庆王道:明日一早,我们带怀真去。
赵德才道:谢庆王。
次日,赵德才带着赵怀真跟着庆王来到恩善寺。海渡听说庆王又来了,还把灵州城富可敌国的赵德才带来了,忙率一众僧侣在庙门外迎接。
庆王笑道:本王昨日吃你寺内清汤面意犹未尽啊,今日带来两个客人一同品尝。
海渡媚笑道:好好好,我即刻着人准备。吩咐准备后,又陪庆王一行游寺。
跟着庆王一路游览,赵德才每到一处,见有功德箱,便投百张的大明宝钞,张张壹贯,功德箱有十来个,投了十来次,海渡内心狂喜不已。
绕到寺后,在一座旧楼前停下。
庆王问道:这是什么楼?如此陈旧,昨日怎没到此?
海渡笑道:此楼乃藏经楼,因怕虫蠹火患,故建于寺后,这藏经楼年久失修,恐有损本寺庄严,不便带善信游览。
赵德才道:既然如此,我出资翻修,您看如何?
庆王笑道:无量功德,好事。海渡啊,你算算需要多少银两。
海渡笑道:不多不多,百两黄金足以。
赵德才道:供养越多,福报越多,我出黄金一万两,把这小楼改建七层,并着人去其他大寺庙抄录佛法名典,藏于此楼,你看可好?
海渡咧嘴笑道:好好好,福报多,福报多。
庆王道:海渡啊,本王令你一碗清汤面换取万两金,你可要多念阿弥陀佛了啊,哈哈。
海渡陪笑道:清汤面伺候,庆王请,赵施主请。
庆王领着赵德才和赵怀真跟随海渡来到小斋堂,见桌上三盘青菜,一锅清汤面已准备妥当。海渡亲自给庆王和赵德才盛面。
赵德才闻了闻,点头道:嗯,果然清香,不知是何面?用了何种材料?
海渡笑着不说话。
庆王道:寺内斋饭,你何必问这么多。
赵德才点头称是,对赵怀真道:吃吧。
赵怀真端起碗,喝了一口汤,阿噗的吐了一桌子。
海渡不知这娃娃为何如此,问道:这是?
赵德才也问道:怀真,你这是为何啊?
赵怀真道:我不吃荤汤。
庆王一听,丢下碗筷,扭头问道:海渡,怎么回事?这是荤汤吗?
海渡吞吞吐吐道:怎么会,怎么会呢?这位小施主可不能乱说,佛门清净地,只有斋饭,哪有荤汤。
庆王道:海渡,你不知道吧,这孩子自打出生就没沾过荤腥,他说是荤汤,那就一定是荤汤。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海渡还想隐瞒,支支吾吾不想承认。
庆王没等他答话,直接吩咐手下到斋厨去看,手下回来给庆王耳语了几句,庆王拍案而起,气冲斗牛。
海渡见瞒不下去了,跪地求饶。
庆王咬着牙道:恩善寺,哼,好个恩善寺,海渡啊,苦海无边,你可永远渡不到岸了。说罢,站起身就走。
两日后,庆王亲自审理此案,海渡一五一十的说了。原来,这些和尚为了巴结庆王,用古传秘方所载之法,烹制雏鸡脑仁和面,制作面条,看似一碗普通的清汤面,实则是上百只雏鸡的性命,若是在其他酒楼饭庄吃了,也算是一盘美味佳肴,可在这寺庙内,不仅玷污了佛门清净地,也把庆王抹黑了。庆王一怒之下,将海渡等人斩首示众。可庆王恨的食不下咽,寝不安席,越想越气,还想要拆毁所有灵州城的寺庙,杀尽所有灵州城的和尚。
告示还没张贴出去,时运命前来求见,请求手下留情。
庆王气道:时运命啊,你就是个惹是生非的扫把星,先前骗本王不回京师,去抓喇嘛,现在又骗本王去恩善寺,让本王在众人面前出丑,当真是罪上加罪,非凌迟处死,不能平本王之怒。
时运命跪下道:庆王切勿动怒,难道做这些事,不是惩恶扬善的好事吗?
庆王想了想,也的确如此,便道:好事是好事,可本王事事被你牵着走,这怎么行?你有话不能和本王直说吗?每次都要拐弯抹角,这次本王定要治罪与你。
时运命知庆王心善,便道:无论何罪,时运命都甘之若饴,只是请庆王千万不要把好事变坏事。
庆王问道:怎么是好事变坏事?
时运命道:拆毁寺庙,有违太祖尊崇佛法的初衷,杀尽和尚,等同于欺师灭祖。
庆王心道:父皇原做过和尚,这么做确实不妥。
时运命道:和尚和普通人一样,也是有善有恶,良莠不齐,不可一笔抹杀。
庆王问道:那本王倒是要问问你,和尚好坏如何区分?
时运命道:其实那日庆王到恩善寺时,已经有人告诉您了。
庆王回想了一下,道:谁?
时运命道:日食两餐的僧人,寂幻。
庆王一拍桌子,笑道:好你个时运命,就属你最聪明,那红光满面,体态臃肿的海渡,怎可能是日食两餐的苦行僧,定是私下偷食了不少的荤腥。
庆王赶忙吩咐手下把恩善寺内所有面相圆润,体态丰腴的和尚都捉起来,查明后派快马上奏朝廷,严惩了所有违背清规戒律的和尚。恩善寺没了住持,庆王找来寂幻,让他做住持。寂幻期初推辞,庆王拿出圣旨,威胁他若不能将恩善寺导向正途,便杀了所有和尚并拆了寺庙,寂幻才勉强同意。由此,寂幻成了恩善寺自古至今,辈分最低,年纪最小的住持。
所有事都办妥了,庆王很高兴,叫来时运命道:办完这些事后,本王内心喜悦,很是难得啊。
时运命笑道:庆王喜悦,那便是天大的好事,此刻,时运命的使命也到头了。
庆王不以为然,道:嗳,怎能说这话呢?你这是在生本王的气。
时运命道:不敢,时运命有两次劫难,分别借赵家和庆王的福佑避过,所以才这么说。
庆王笑道:你有劫难?说来听听?
时运命道:请恕时运命不能说,泄露天机,可是要折阳寿的。
庆王笑道:原来你时运命也是个怕死之人。
时运命道:时运命不怕死,时运命本是孤儿,由恩师养育长大,只是想多活几年,给恩师养老送终。
庆王点头道:难得你如此孝顺啊。
正聊着,吴忠推门进来。
庆王看吴忠脸色惨白,显然是伤重未愈,忙道:吴忠,伤势如何?快坐下。
吴忠坐下道:庆王费心了,李郎中每日都给属下敷药,现在好多了。
时运命道:我听说若是那喇嘛的镖再向上寸许,我们可就见不到吴将军了。
吴忠勉强笑道:贱命一条,生死何妨。
时运命抱拳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吴将军真英雄也。
庆王道:吴忠,本王要押解犯人回京复命,就不带你去了。
吴忠站起身道:庆王,吴忠只是皮外伤,还能在您鞍前马后效命。
庆王挥手让吴忠坐下,道:喇嘛窃童案因牵扯乌斯藏,情况比较复杂,皇上要亲自审理,灵州知县也牵连此事,所以本王想你留下来暂时补这个空缺。
吴忠道:谢庆王信任,可吴忠是个粗人...
庆王道:让时先生辅佐你,你看如何?
吴忠笑道:有时先生在,属下定不辱命。
时运命也道:时运命定竭尽全力辅佐吴将军,哦不,吴知县。
几日后,庆王亲自押送犯人回京。吴忠在赵府由李郎中诊治后,伤势好转,每日同时运命在县衙大堂为百姓排忧解难,日渐扬名。
这一日,有人报案,称城西飘香酒楼的金老板死在家中榻上,吴忠到金家查看,时运命叫来官差询问案情。
官差道:金老板行三,人称金老三,他大哥开酒楼,擅长做藏水羊肉,是灵州城最出名的一道番邦菜,据说开锅飘香十里地,所以酒楼就叫飘香酒楼,可他大哥几年前死了,就由他二哥继续干,二哥前年也死了,才传给金老三。虽然这老板换了,但是冲着这藏水羊肉而来的回头客多,生意红火,钱也赚的多,年初娶了个小媳妇,可这小媳妇外头早有男人,邻居称这两口晚上回到家经常吵架,至今也没生个一男半女的。昨天晚上有人见到这小媳妇和一个男的离了灵州城,当晚这金老三突然就死了,一定是这小媳妇图财害命,和那相好的男人杀人后私奔去了。
吴忠点头道:有道理,那金老三的遗孀捉回来没有。
官差道:已经派人去了。
时运命问道:尸体是否有人动过。
官差道:因为死状诡异,没人敢动。
时运命问道:如何诡异?
吴忠进屋查,出来道:确实诡异,掉落在床边,双手和双腿都半抬着,好像在遮挡什么东西。
时运命躺在地上,按照吴忠所说的姿势抬起双手和双腿。
吴忠和官差同时道:就是这样。说着扶起时运命。
时运命站起身问道:仵作可否验尸?
官差叫来仵作,仵作抱拳点首,然后查看尸体。
吴忠问道:伤在何处?
仵作道:奇怪,全身竟无致命外伤。
时运命问道:是否检查全身所有部位?发间,腋窝出可否查看仔细?
仵作道:我再检查一遍。说着,又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除了一些细小琐碎的磕碰烧烫伤,丝毫没有任何致命的外伤。
吴忠道:我看是窒息而死,你看口鼻周围诞水鼻涕,下体也有失禁状,显然是呼吸困难,受压迫所致。
仵作摇摇头道:不像,窒息死亡的人颜面肿胀发绀,尸冷慢,尸斑早,这尸体早冷,并无尸斑,颜面如常态,口鼻有水,下体失禁,倒像是被吓死的。而且房门粗糙,密闭不良,窗纸破洞,窗户也是敞开的,像是入室劫财,半夜醒来受到惊吓所致。
时运命问道:可否有财物丢失?
官差道:屋子并没有被翻过的痕迹,到处几乎井井有条。
时运命问道:谁报的案?
官差道:是酒楼打杂的伙计,叫革大春。
吴忠道:叫革大春来。
不一会,官差把革大春叫来。
革大春惊慌道:大人,大人,不是我干的,你可千万别杀我。
时运命道:革大春,不管是不是你的干的,知县大人问你的话,你要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一点不许遗漏,否则,与杀人同罪,知道吗?
革大春忙跪倒磕头道: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只要不杀我,我什么都说。
吴忠问道:你报的案?
革大春道:是,我报的案。
吴忠问道:你何时发现金老三死的?
革大春道:今天早上。
吴忠问道:你在哪发现的?
革大春道:在这儿,就在金老板家里。
吴忠问道:你为何而来?
革大春道:酒楼生意好,好多客人早上就要吃羊肉,所以每天天不亮,我就要烧水,等水开了,老板把杀好的羊肉切块带来下锅,今天早上老板没来,客人催的紧,我只好过来看看。
时运命问道:你来到就看见金老三死了?
革大春道:不是,我来敲门,没人应,我心想老板昨晚喝酒了,睡的沉,老板娘应该能听到啊,敲了半天门,没人应,我就去后窗看,我在窗上戳了个洞,看到老板在地上伸出的两只手,开窗叫了半天,不应我,我才撞开门,进屋看到老板死了。
吴忠问道:你说你在窗上戳了个洞,看到两只手,你就认出是金老三?
革大春道:对,老板右手臂上有一条半年前被羊角刺破的伤痕,当时请的是孙守信孙郎中治的,孙郎中医术高明,不仔细看,这伤痕看不出来。
吴忠进屋又看了看,果然有金老三右臂上有一条浅浅的伤痕,不细看当真看不出来。
时运命问道:老板娘去哪儿了?
革大春道:不知道。
吴忠问道:老板娘在酒楼管钱吗?
革大春道:老板娘从不去酒楼。
吴忠疑惑的嗯了一声。
时运命问道:那就是说,酒楼就你和金老三两个人?
革大春道:是的,我很少见老板娘。
时运命道:你哪儿都不要去,随叫随到,知道吗?
革大春道:是,知道了。
吴忠和时运命回到县衙,见官差捉回老板娘和一个男的,当即分开问话。这老板娘名叫许秀云,因需要钱给母亲治病才不得不嫁给年长自己十几岁的金老三。男的是个穷书生,叫安永志,自小和许秀云青梅竹马,可多年来没能考取功名,眼看着许秀云嫁给金老三,无能为力。许秀云也非是非不分之人,本已认命,想和金老三好好过日子,不愿再和安永志来往,便私下拿了不少钱找人转交安永志,让他好好读书。可没想到金老三每天白天正常,晚上一睡觉就变的十分诡异,梦话不断,拳脚乱舞,许秀云本就胆小,看到金老三这样,更不踏实,周围也无信得过的人,也无说得上话的人,幸好安永志劝慰她,这才坚持了一段时间。可金老三误以为许秀云水性杨花,要她不要再和安永志来往,许秀云就拿金老三夜里诡异的举动顶撞他,二人越吵越凶,金老三后来还动手打了许秀云。终于许秀云受不了,和安永志约好趁酒楼没打烊天又刚好黑下来的时候,偷偷出城私奔。也是巧了,当天生意好,金老三多喝了几杯,很晚才打烊回家,没想到第二天就没再醒来。
吴忠和时运命把案件从头至尾理了三四遍,发现这些人虽然都有杀人的动机,但是从时间上来说,又都有不在场的证据,也没有可靠的物证,因此难以结案。吴忠又从孙守信那了解到,金老三的手臂伤的确是他医治,革大春并没有说谎。孙守信也检查了金老三的尸体,得出的结论也是并非窒息而死,吓死的可能性较大。
这可难为了吴忠,金老三命丧家中成为了悬案。
时运命把以往金老大和金老二的案件翻出来,让师爷反复诵读,并标注了疑点,再拿给吴忠看。
吴忠看了看问道:你把金家三兄弟的死作为疑点一,可有什么见解?
时运命道:如果金家人有特殊疾病,这案子即刻就可以了结。
吴忠点了点头,道:有道理。看了看又道:疑点二是革大春并不会杀羊?这是什么意思?
时运命道:我记得革大春说每天早上他烧水,金老三来了之后,才把杀好的羊肉切块下锅。
吴忠道:是,我记得革大春的确说过。
时运命道:那我们去尝尝革大春烧的羊肉香不香就知道他会不会杀羊了。
吴忠笑道:对,我们去尝尝,到底是不是飘香十里。
二人同行至飘香酒楼,虽正值当午吃饭的时候,酒楼内客人却极少,零星的只有一两个。
吴忠见一老人点了盘青菜正在吃,便问道:老人家,这酒楼不是藏水羊肉最出名吗?
老人叹道:哎,别提了,自打金老三死了,这革大春做不出那个味儿来,这哪还有人吃啊。
革大春听了低着头不说话。
时运命笑道:大春,给我和吴知县各来一碗,我们二人今天专门为你的手艺而来。
革大春登时高兴道:好的,大人,我这就给你们去做。
不一会,革大春端了两大碗羊肉汤来。
时运命和吴忠品尝了一口,感觉着实不怎样,硬着头皮吃了大半碗。
吴忠道:我还有要事要办,大春,这是饭钱。丢了几个铜板,和时运命出了酒楼。
回到县衙,吴忠问道:这案子该如何进行下去?
时运命笑道:我已有法,不知吴知县可否愿意一试。
吴忠道: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快说吧。
时运命耳语几句,吴忠想了想,道:也罢,试试就试试。
第二天,吴忠又到革大春酒楼,革大春笑脸相迎,问吴忠吃什么。
吴忠道:我不吃,我就在这儿坐着。
革大春道:那吴知县您需要我的时候就叫我。
吴忠问道:你是跟着金老大开始干的吗?
革大春道:不,我是跟着金老二开始干的,他本来好赌,欠了不少钱,金老大死后,他白捡了一座酒楼,就想好好干,我当时做个小酒馆也亏了本儿,就跟着他了,起初他的生意也不好,后来不知从哪学会他大哥的法子,生意又好了。
吴忠又问道:金老三没抢这个酒楼吗?
革大春道:金老二赌博,金老三不赌,所以金老大最疼这个三弟,死前把大部分家产都留给金老三了,只留了一座酒楼给金老二,想是让他做正经生意,还清赌债,能脚踏实地的生活。
吴忠点点头道:嗯,那金老大也算是用心良苦了。金老二不知,金老三肯定知道他大哥的法子吧,所以一直都干的很好?
革大春道:不是,和金老二一样,起初羊肉也烧不好,后来才学会的。
吴忠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革大春不明就里,不再过问,直到打烊。
吴忠站起身问道:金老三这个时候该干什么了?
革大春道:该杀羊了。
吴忠问道:去何处杀羊。
革大春道:去西街芬芳池啊。
吴忠问道:芬芳池?
革大春道:哦,就是洗澡的地方,金家的远亲开的,杀了羊,洗洗膻味,好回家。
吴忠恍然大悟,立刻去了芬芳池,芬芳池打烊较晚,此时还有许多客人正在洗澡。
有小二见吴忠,便问道:大爷,您是混浴还是雅座?
吴忠问道:混浴和雅座是何区别?
小二道:混浴就是大池子,雅座就是给您开个小池子。
吴忠问道:金老三以前都在哪洗?
小二惑道:金老三?立刻反应过来道:哦,您是说金爷?金爷都是在对面杀完羊,才来雅座泡一泡。
吴忠一转身,果然看到一扇上锁的小红门,趁周围没人注意,翻身从墙上跳入,门内是个宽敞的院子,院子东边的围栏里还有十几只羊羔。北边有草垛,想必是饲养羊羔的。南边有个不足一人高的房间,吴忠矮着身子推门而入,见室内昏暗,吹着火折子,找了火把点亮,一副怪异的景象映入眼帘:这房间四四方方,东西南墙各有一鱼头柱,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墙角各有一木桶。吴忠闻了闻,里面是用上等的香料酱醋兑水制成的调味品。吴忠不明所以,刚要出门,看到门旁有个机括,顺手一拉,房间内鱼头柱不停的喷着水。吴忠关了机括,出了门,灭了火把,顺着房间旁边的梯子爬到房顶,见一水轱辘连接着房间后的贮水池和旁边的锅炉,锅炉顶有三个木管直通房间内。
吴忠感觉怪异,却想不出哪里不对,跳出院子,去芬芳池要了金老三常去的雅座,进了雅座沐浴,见池子上也有鱼头柱,拉动机括就出热水,洗澡很方便,但热气蒸腾,没一会便口渴难耐,端起茶水一饮而尽,突然间,醍醐灌顶,一切谜团都想通了。
第二天,吴忠叫来时运命,把所见所想告诉了时运命。
时运命听后,想了想,道:若事实如此,那就可以结案了。
吴忠不以为然道:事实虽如此,可世人谁会相信呢,人证物证呢?
时运命想了想,道:你把羊羔带到堂前,这是物证,你把百姓叫来旁听,就是人证。
吴忠来回踱步,最终点头叹道:只好如此了。
按照吴忠所说,官差把金老三的邻居和食客请到县衙大堂前旁听,有人猜测是安永志和许秀云合谋行凶,奸夫**该杀千刀,浸猪笼,有人猜测是革大春图财害命,应该凌迟处死,可没想到的是,吴知县竟然在堂上排了十几只羔羊,自古以来,谁也没听过审案用羊过堂的,更别说亲眼所见了,众人都想听听这吴知县如何了结此悬案。
吴知县道:此案看似简单,实则扑朔迷离,即使下官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至今也难以尽信,因此,才想出堂审羊羔之法,无论结果如何,请众位父老乡亲为下官做个见证。
百姓中有喜欢惹是生非的,讥讽道:审案不要人证物证啊?这个知县大人恐怕不知那是羊羔吧。
旁边则有人哈哈大笑,故意挑唆。
也有人知吴知县人品的,反驳道:吴知县是难得的青天大老爷,你们不知道的不要乱说。
旁边也有人附和道:我们信得过吴知县。
吴忠不做争辩,继续道:此事要从金老大的藏水羊肉说起,我们都以为这是来自乌斯藏的番邦菜,其实不然,这藏字,实则是隐藏的藏,藏的什么水?调料水。羊肉有膻臭味,白水煮的羊肉,灵州城几乎无人问津,前日下官在飘香酒楼坐了一天,革大春按照金老三的法子用白水煮的羊肉下官也吃了,结果呢?门可罗雀。同一口锅里的羊肉,为何区别那么大呢?问题就出在藏了调料水的羊肉上。因为金老大自创了一种使羊肉美味无比的法子,可是这个法子太过残忍,下官不想言明,以防恶人学了去,继续为恶,反倒使下官成了传播恶的始作俑者。金老大明知此法残忍,良心过不去,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每天都会梦到羊群前来讨命,终于有一天夜里被吓死了。金老二接了酒楼,寻了金老大留下的杀羊屋子,得了杀羊的法子,但因过于残忍,不敢使用,因此,酒楼生意并不好,可赌债所迫,最终还是用了此法。金老二请了因做买卖亏本的革大春帮他烧水,想必是为了使自己良心上好过一点,但干的时间不长,也因噩梦惊吓而死。于是金老二的赌债压到了金老三的头上,金老大留的家产不够偿还,金老三只好接了酒楼继续干。金老三也是后来才发现金老大杀羊的屋子,为了偿还金老二的赌债,被迫用了这个法子,终于在去年底还清了赌债。想必给许秀云母亲看病,也是出于良心的不安,没想到噩梦缠身的金老三吓跑了许秀云,那天金老三喝多了酒,连带悲伤和惊吓,就这样命丧家中。
除却杀羊的过程,吴忠几乎把本案所有细节都说的清清楚楚,可众人还是将信将疑。
吴忠又道:下官虽临时授命,暂补灵州知县的空缺,但身为一方父母官,管辖的百姓中竟有人有此恶心,皆因疏于教化,虽恶人已死,然此大过下官责无旁贷,特自罚俸禄半年,交由灵州书院添置教具,以警后人。羊虽牲畜,本无罪过,然我等为满足口舌之欲,绞尽脑汁使尽卑劣之法将之虐待致死,实非人道,下官今日下跪叩首,乞求恕罪。
说罢,吴忠当着师爷,官差,革大春,许秀云,安永志和堂外百姓的面,给堂上的十几只羊羔下跪磕头。
那十几只羊羔见吴忠跪下磕头,竟同时掉下眼泪,咩咩似娃娃哭声一般,戳到在场每个人的内心最阴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