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冬去也寒风吹雪 春来到鞭炮连天
作者:农笑生      更新:2021-05-01 11:36      字数:4585
  拾了棉花,收了山芋。天气便不那么讨人喜欢了。
  同花河的芦苇又长又粗,社员们经过十几天的忙活,这些芦苇便被扎成了捆,整齐地堆上了社场。
  芦苇是柳条庄的意外之财,与其它生产队相比较。因为同花河穿柳条庄而过,把一个生产队从当中隔开,分成了东庄与西庄。
  民谚有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柳条庄拥抱着同花河,当然在刘寨大队的这一段同花河便属于柳条庄。
  这同花河没少给柳条庄人带来实惠。水中的河鱼,柳条庄人吃的最多。从南到北,分别有四五道河堰,它是柳条庄有闲空且能钻会营的用土垒的。一年四季,仿佛也只有这个季节堰坝上没有鱼具。而最旺盛的是夏秋两季,那可是天天有人守的。
  河里的螃蟹特别多,有时候,走在河边也会捡到。
  因为两坡杂树多,荆棘丛生,河里芦苇长的旺。所以同花河便成了鸟的天堂,野兔与黄鼠狼的圣地。
  大人,尤其是小孩没事就往河里钻,从北往南摸鸟蛋。这对吃饱肚子也起了不少作用。
  进入冬天,河里结了冰,整个一条河全被封起来了。大人小孩在上面走,冰也不断裂。尤其是桥底附近,那冰都冻到河底了。
  大人们嘘寒怕冷,个个两手抄在棉袄袖里,头戴着老棉帽子,脚穿老棉鞋,还要弓腰裹紧老棉袄。
  小孩子们不这样,只要跑起来,马上浑身来火。帽子也不戴,脸色彤红,小手温涛涛的。
  可大人还是因自己对天气的感觉而吆喝孩子:“要死了,哪个叫你把帽拿掉的。”
  小孩子就是不怕冷。不信你看,刘晓天不知怎的惹恼了姐姐刘晓雯,使得刘晓雯从家里追出门。看看要追上了,刘晓天索性把大棉鞋踢飞了,光着两脚跑。
  大雪天啦,雪还在飘呢。这可把刘晓雯吓坏了:“快回来,不打你了!”
  刘晓天在五十米开外站着,就是不回来。
  刘晓雯欲拎着鞋子过去,他却转身又要跑。无奈的刘晓雯一急,蹲下身子就哭起来。
  哎哟,这到起了作用。他蹑得蹑得地就回来了。
  “哎,哎,不要哭了。”
  刘晓雯一把拃住他:“快把鞋穿上。”
  “松手,松手我就穿。”他还想理论。刘晓雯可不理他了,见他穿上才松手。
  “你哭什么的?”
  刘晓天真是孩子气足。
  刘晓雯没好声气地回答:“不懂道。”接着又问:“脚冷不冷?”
  “不冷,走家。”
  刘晓雯见刘晓天那满脸淘气相,不由得又噗嗤笑起来。
  “水笑,这就叫水笑,”刘晓天还认真模样地解释道:“李老师骂老油条时,老油条就是这个样子。”
  “呸,没人比了,”刘晓雯牵着刘晓天的手:“姐才不像他厚脸呢。”
  两个人又和好如错。
  其实,刘晓雯很爱自己的这个弟弟,大了三岁的年龄,又加上是个女孩,心思比小男孩要细密得多。只不过今天实在火了。墨汁瓶放在桌上,他要去摸来左看右瞧,不听劝告,终于不慎玩泼了,把刘晓雯的书全泼黑了。这能不让她生气么。
  现在过去了,气也消了。刘晓雯没脸掉气地把课本小心翼翼地放到火盆边上烤。
  刘晓天也晓理亏,端过櫈子让姐姐坐。
  忽然,他竖起了耳朵:“听,姐姐,外边好像有敲锣打鼓声。”
  “真的,”刘晓雯歪头凝神细听:“我也听见了,好像从东庄那边传过来。”
  “去看看啦!”
  “可是妈还没回来呢。”
  原来,沈桂芳早晨去娘家,现在还没回来,刘舜成则参加公社党员冬训班,天天都是天晚才到家。
  “把门锁起来,”刘晓天对姐姐说:“不就行了。”
  刘晓雯一听觉得这注意也不错。两个人锁好门,一前一后跑上了路:“等等我!”
  刘晓天慢了点,刘晓雯赶上来牵着他的手,一齐往河东跑。
  其实,喜欢热闹的不仅仅是他姐弟俩个。跟着锣鼓队伍跑的原来都是孩子们。
  惯例,一到年底,大队都要敲锣打鼓,给军烈属送喜报、慰问信、年画以及糖果什么的。
  为了表示对军烈属的敬重与表扬,每到此时,大小队主要干部都要抬着鼓,提着锣,各人抱着礼品,一家一家送到。
  大人们似乎已经习惯,小孩子则觉得热闹与新奇。尾在后边跑前跑后,有的能从堆边跟到槐树圩子。
  二坏子这两年成了鼓手,他打的鼓点也有板有眼,最后的奖励是年糕白糖什么的,除了喜报与奖状,剩下的几乎全归他。
  他也乐得颠颠的,把自己那一小块天地贴得满满的,不管外间怎么样黑不溜秋脏,反正他这小空间是簇展新。
  今年这次发送,因为天气实在坏,雪似乎有越下越大之势。大队长刘黑果断决定,同花河东发完就结束,这样一来,等刘晓天姐弟到来时,活动就己结束了。
  姐弟觉得很扫兴。
  二坏子等人要把这些东西送去大队部。刘晓天走过去:“小太爷啊!”
  “干什么?”二坏子笑道:“我能猜到你想干什么?”
  刘晓天两眼望着,就不出声。
  “拿去吧,”刘二坏子把鼓槌递给他:“敲两下过过瘾吧!”
  刘晓天兴奋地接过鼓槌,在鼓面上嘭嘭地擂起来。这鼓声当然没有了节点,但是刘晓天仍然欣奋不已。把其他孩子惹得很眼红。
  “把我敲敲,”刘玉龙对刘晓天说,刘晓天仿佛没听见,老油条见他对自己的要求无动于衷,就上前来夺了。刘晓天瘾还没过足呢,他岂能撒手。两个人都用上了劲,互相对视着。
  二坏子一见这场面,情知不妙,有心想让刘玉龙也擂两下,可一见到周围都是渴望的眼睛,他立刻打消了折中的主意:“统统地给我。”
  老油条见二坏子虎起脸来下了命令,便把手一松。
  刘晓天似乎还有些舍不得,可是小太爷对他们这班孩子兵一直是说一不二的。平常有训示,曰:“军令如山倒。”他摄于二坏子的威风,当然是不敢不听。一场风波就这样被强行制止。
  刘晓雯一扯刘晓天的手:“弟弟,我们不玩了,走家。”说完,她狠狠地睥睨一眼老油条。
  老油条不乐意了:“你乜斜谁呢?”
  刘晓雯和老油条同龄,她知道老油条蛮不讲理会欺负人,因此见他邪头歪脑的挑衅,也不想理他。牵着弟弟的手就要走。
  刘玉龙往两人面前一站,伸手推了一把刘晓雯,刘晓雯一闪身,本想躲开他的手,岂知下雪天,脚底滑,跌了一个大屁坐。刘晓天一把没拉住。说实话,刘晓天平时对老油条是有些胆怯的,一般地是惹不起躲得起的态度。只要老油条不主动搭讪他,他也懒得去理他。今天是老油条主动在先,并且推他姐姐一大跌,可把他给惹毛了。
  他一做二不休,上去就是一个冲天炮,把老油条掀翻在地。老油条没想到刘晓天敢反抗,所以防范松懈,等到他感觉不妙,刘晓天的冲劲已不可阻挡。
  把他干翻在地不摆休,刘晓天扑上去就是一顿乱拳,拳拳往他脸上搋,竟也把一向气焰嚣张的老油条给打懵了。
  一切都在转瞬之间,等刘二坏子警觉起来,刘玉龙已鼻血满脸。
  “要死了,不能打仗,”他把鼓往地上一扔,冲过去,把刘晓天强行拉开。老油条爬起来,自己用手摸,见手上全是血,竟然哭起来了。
  本来想看刘晓天热闹的吴红明、刘泉生等小鬏一看,都目瞪口呆。这真是太阳从西天出了,老油条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一时间竞然晾在那里发怵。
  二坏子冲老油条训斥道:“哭什么哭,不就鼻子流点血么?你爸刚才回家,你也快去呗。”
  到是其他几位大人蹲下身子,看了看刘玉龙的鼻子、脸,除了流的是沙鼻子血,其他并无危险,也便就嘱告几句,说两句宽心话而已。
  别看平时耀武扬威,刚才在刘晓天胯下,试图翻身起来,乖乖,他发觉刘晓天劲头还就不小呢,自己根本翻不过身,不要说爬起来了。
  这倒也使他有点发怵,更何况他也第一次看到刘晓天发这么大的火。他完全被震住了。这件要是放在以往,他定发疯点火,大人在跟前也没用。
  在众发小的陪伴下,他喘着气,抽噎着回去了。
  “可以呀,”二坏子冲刘晓天一伸大拇指:“不孬、有种、英雄!”
  “你这个东西哎,”胡二乱子一拍刘汉生肩头:“你这是正宗拔火棍子,小鬏搞嘴你不吓,反而拉一打一。”
  从此以后,刘玉龙在刘晓天面前,自动软了下去。再也没以前那么强硬了。
  刘晓雯心里乐开了。没想到弟弟有这么大劲头,从此看谁还敢欺负我,尤其是那个自视劲头甚大的老油条,自己也不用躲着挡着了。
  晚上,把白天这事对爸妈一讲,沈桂芳有点不相信,因为在这柳条庄,陈红花最爱护短,加上刘黑子的过度溺爱,这小子便长了翅膀,骄横跋扈。和别人家小孩子搞嘴,人家大人来了,他有时还邪腔怪调。是庄里有名的邪种。
  自家小孩呢,虽不能说是个完全听话的,但是从没有听说过欺负别人,被人家大人找上门。相反,听到的全是赞美声:
  “乖乖,你家这小子长的真帅!”
  “几岁了,多高啊,还这样听话。”
  “做事蛮入真的!”
  “你家小孩成绩好,大学苗子!”
  “习规矩!”
  “晓好歹,遇见庄里人,老称老,少称少!”
  ……
  总之是,刘舜成与沈桂芳在小孩子身上从来没有过麻烦。
  对如此乖巧的孩子,忽然冒出如此凶悍的事件,两大人还是有点不相信的。
  沈桂芳在饭桌上象看一朵精致的花,仔细地看着刘晓天。
  虽然有理在先,但是在妈妈的教诲中,与他人发生严重冲突,还是犯错的。刘晓天躲避妈妈的目光,把脸转向还在为这事解释的姐姐。
  “呀,小子,你脸巴哪有这么长的口子。”沈桂芳着惊道。
  刘晓雯气恨地骂道:“被老油条毒鸡爪㧟的!”
  “你看看,以后再遇这种事,最好躲开,惹不起躲不起吗?”沈桂芳教训道。
  “为什么?”
  刘晓雯明显对妈妈的话有意见。
  “世上没有卖怂人肉的!”
  刘晓天自始自终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对姐姐摇一摇头。他不想与父母在琐事上理论,因为他发现自己和大人们在一起,永远都没有对的地方,道理全在他们一边。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或者说不耐烦听你一个屁孩子理论,碰壁的次数多了,他也就不愿与大人再辩解了,哪怕自己有一万个理由,百分之一百的正确。
  这件事本也不大,揭过去不费一点力气。姐弟俩在属于他们的圈子里,在冰天雪地中迎来了新年。
  虽然这个时代物质贫乏,但是人们的精神却饱满。大队都会用在学校操作上搭个戏台唱些淮海戏什么的,反正是乡里乡亲喜闻乐见的形式。今年看样完蛋了,前场积雪未化,现在又开始连下两天了。队部门口贴出告示,初一到十五之间,天气放晴后,将择机演出。
  孩子们似乎不大关心这件事,他们总能找到自己的乐子。仿佛这雪再下一年,他们也没意见,这庄前屋后,到处都是雪人、雪屋、还有不知像什么的造型。
  大年初一的早晨,后半夜,鞭炮声开始零落响起,临近天亮时,整个乡下,便成了鞭炮声的世界,远近大小,此起彼伏。
  小孩子们早早起床,点了自家鞭,开始沿庄跑,不时停下脚步,寻找没炸掉,有鞭信根子,捏起来还硬梆梆的没有炸裂的小鞭。所有的孩子,只要用心,口袋里总能装满,尽管有的已经炸不响了。
  老天爷有时候也是睁眼的,上半还大雪飘飘,下半夜便停止了。并且逐渐放晴,到天亮,太阳便为近来的懒惰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
  每家每户,炸鞭前,都把门前扫干净,因为没有了雪,所以鞭炮燃尽后,落得一地红。
  刘晓天与姐姐两个人,口袋里也是鼓鼓的,并且刘晓天手里还拿着一小节挂鞭。姐弟刚到门口,沈桂芳便问:“小太爷呢!”
  “被晓翠家喊去了。”
  刘晓雯嘴快。
  “噢,”沈桂芳一声噢,算是懂到了小太爷的去口。
  柳条庄已经成了习惯,每到新年,总是争先恐后地去喊刘二坏子吃饭。就是对他有点讨厌的章世英,到了这年上,也还是有心的。往年,二坏子初一早晨在刘舜成家多,没想到今年被朱贵真抢了先。
  对二坏子,朱贵真的感情是复杂的,她与吴良材没有儿子,所以她越来越想把他认做儿子。可是仅比他大十多岁的女人,每看到充满活力,身体越来越强壮的二坏子,灵魂深处又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尤其是二坏子仿佛处处维护着她与她的家,是不是二坏子对自己……
  这种想法越来越霸占她灵魂的空间。其实这才是自作多情,二坏子对庄里人都一样,他有一颗怜悯与打抱不平的心。
  不知道朱贵真这种冲动的想法会给二坏子带去什么后果,且看以后解说。
  真正是:民间自有真情在,俗人都在六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