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枯木逢春,海棠生情
作者:巽风驰野      更新:2021-05-01 05:53      字数:4030
  临淄城内近期再未发生过邪祟作乱之事,但飞云子知道表面上的太平下蕴含着更汹涌的暗流,你不知它在何时爆发,也不知何处何许人遭殃,你只能等,做着一切能准备的事情。临淄城外三十里处,山阴面的一个洞内,一双血丝密布的双眼正盯着洞口,生怕下一刻就有人冲进来把他抓走。他的手指甲尖长,他的脚扭曲盘旋已不是人该有的形态,洞内白骨与腐尸错乱摆放,腐尸之上并无苍蝇,因为飞入洞口的苍蝇都已被黑气吸走生机,倒头掉落地上。一具墨家弟子的尸体倒在他脚边,“总有一天,我公孙胜定要拿回我应得的一切,沧浪你看好了!”一朵幽绿鬼火在他身前左突右冲就是挣不出去,伴随着公孙胜失去理智的疯狂笑声,更显得这一片地界阴森异常,生机已绝,天道不容。
  周显王十五年,历经一整个冬天的严寒,齐国终于迎来了春天,冰消雪融,野花盛开。远处跑来两个身穿白衣的孩子,男孩乘鹿疾奔,女孩乘风在后面追赶,“哥哥你赖皮,说好让我的!”原来他们在赛跑,只见那女孩一个翻身飞到男孩身前,咯咯笑个不停,男孩并不急躁,驱赶身下梅花鹿追上,原来正是飞云子与空海月兄妹二人,云道爷给的丹药药效已过,所以恢复了原本样貌,不过历经一个冬天的修炼,二人样貌均长大不少,如今飞云子看起来约摸十四五岁,空海月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样子。
  空海月白衣着身,绿纱为摆,青丝齐飞,纤长的绿色头带也随风飞扬,配上一双水汪汪的圆眼,显得越发娇俏可爱。飞云子白衣蓝带,头上是无忧太极髻,眉目已开始显出英气,配上眉间朱砂痣,如同天界白云童子下凡,将英气与稚气结合的恰到好处,多一分嫌重少了飘渺之气,少一分嫌淡多了烟火之气。兄妹二人追逐一阵,停下欣赏城郊嫩嫩春光。鹿鸣呦呦,草绿水清;桃花灼灼,蜂舞蝶戏。
  “月儿,再玩一会儿我们该回去了,王大伯该等急了。我们一整个冬季都没有去孙先生那儿了,说不定师父今日让我们去呢。”
  “才不会呢,王大伯做事总是将事情规划的井井有条分毫不差,我都一个冬天没出来玩了,今天第一次出来你还不让我玩个尽兴,哼!”说完就要去追一只黄翅蝶儿,哪知被飞云子一阵嘲笑,“一个冬天我都勤学苦练,你一个冬天都要睡大觉吧?正好四下无人,你倒是给我看看你偷偷练的法术。”空海月觉得被奚落,连忙运起灵力,引出溪流中一股水来,对着哥哥绕了三层,飞云子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阵强光,接着眼前七色光芒交替,看不清眼前事物。
  “这是我头自己练的一招虹光炫目,以扰人眼目之用,普通人中了法术片刻即失去知觉了。”
  飞云子浅浅一笑,挥袖扇出一股清风将水汽吹散,“要破太简单了。”
  “我还有一招刚练出来没多久怕威力太大伤了哥哥,不敢施法。”飞云子示意尽管来,空海月不愿哥哥再嘲笑自己,将刚练成的金水寒刃施展出来。带着寒气的两把水刃才刚成型,周围空气迅速冻结春日仿佛被抽走一般,又回到了深冬。水刃带着金象肃杀之气冲向飞云子,破空之声响起,飞云子祭出火蛇将冰刀缠了两缠,冰刀与火蛇同时消失。“不错,以水生金,金象强化水刃攻击,比你之前的鱼儿厉害不少。”得到哥哥肯定,空海月有些得意,“那不就证明我没偷懒了,还让不让我玩了?”飞云子笑着摆摆手,让小妹放心去玩。
  缓步走着,前方一片桃林处有一根木桩,“哥哥,你的龙珠能让这木头活过来吗?”飞云子吐出青色龙珠,在木桩上绕了一绕,青光将木桩罩住一会,就看见一点嫩绿从根部冒出,不一会儿就长成一段半人高的新枝,七片绿叶透出蓬勃生气。“累死我了,这枯木逢春之术太耗灵力,我只能让这木桩抽出一枝,多了再没办法,以后灵力高深了就不怕了。”兄妹二人也不停留,踏入桃林赏尽绯红,轻嗅无尽春香。飞云子不知道,这枯木,这一截新枝,已抽出花苞静静绽放,他不会知道,这一截花枝对另一个人代表着什么,他更不会知道,这一棵新生之树,正是海棠。飞云子他从未见过海棠,也从未见过海棠花开,他跟着白衣绿裳的妹妹,引着呦呦花鹿,走向有明黄荇菜的水边,有宝蓝龙胆的巨石边,有橙红的鸢尾的归途中。
  “公子,今年我们还到桃林去赏春吗?”
  “去,为何不去。今日天色尚早,我要多赏几处。”说罢策马扬鞭飞驰而去,随从在后边大喊“公子你等等我啊!”
  见到桃花的那一刻,青衣公子是轻松的,而见到比桃花更明艳的海棠之时,青衣公子却是震撼的。“枯木逢春,海棠重华。父王,我终于不用去楚国了!”先是狂喜之情,待随从终于看清他时喊了一声“公主!”才将他拉回现实,他,终究还是她,始终摆脱不了诸侯国之间的政治婚姻。望着那海棠,她七年来第一次留下了泪。
  兄妹二人玩到未时才回,空海月性急先冲进城内,飞云子从东门进城时,青衣白马的男装公主恰好下马稍作歇息,就看见一个英气初现的朱砂痣美少年走了过去。公主从未见过这等人,多看了两眼,从此一心扎入少年宛如星空的眼眸里,再也出不来了。他牵着鹿,青带白衣随风而起;他一抹浅笑,阳光都把他染成了金色;他一个回眸,就让公主身上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了,如同尝了五月的槐花蜜,喝了新酿的米酒,沉醉而甜蜜。公主就这样看着他踏入城门,仿佛时间已经静止下来。直到他身上的阳光被城门挡住,如同日落西山时那最后一抹阳光也消失了,公主才惊醒过来。是他,是他,他就是让我心动的那个人,我要去找他,找到他,只想再看看他,哪怕以后再也不能出宫了,只要能再看上他一眼也好。再看向城门之时,牵鹿少年已经不见,也顾不得自己的马了,急忙奔进城内四下搜寻,哪里还有他的影子。随从跟来问话,她只是不答,原本永远洋溢着洒脱和英气的脸上,又有了愁意。
  飞云子回到王诩处,空海月早已到了,冲他直做鬼脸。“临淄城北山处有怪异之象,到处都是春回大地生机勃勃之象,那北山却如同寒冬未退毫无生机,明日你们前去查看一下是否有妖邪作乱,只需查看不许逞强斗勇,都听明白了吗?赵国被魏国大军进犯已有半年,近来逃难贫民日渐增多,你们查清人数方位,报与孙膑,他自有安排。”兄妹二人点头遵命,吃过晚膳后各自修炼,飞云子特意去喂了梅花鹿嫩草,这鹿是去年冬天在城外树林内遇到的,见了他一直跟着也不怕人颇通人性,索性带回来养着做个伴。
  田忌将军府这几日并不太平,连绵不断的战报从一批批驿马上传回来,赵国苦守都城邯郸,已向宋国,卫国发出求援,奈何两国均处观望之中,倒是主张非攻兼爱的墨家派出精锐弟子前去帮助守城。齐威王于朝堂之上与众臣商议多日,仍未拿定主意,孙膑此时前来,一进门拱手行一礼后直接说道:“将军不必疑惑,赵国这趟求援齐国是非去不可的。”田忌本就混乱,孙膑这么一说更是迷糊,“孙先生何以见得?快说与我听听!”孙膑走近,指着桌上牛皮地图说道:“将军你看,宋国与卫国夹在我齐国与赵国,魏国之间,若魏国吞并赵国,下一步魏国定然将目标对准他们,我齐国此时也难做隔岸观火之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田忌得孙膑一指点,立刻明白关键之处,心里拿定主意明日朝堂之上据理力争,与那邹忌争上一争。田忌并不知道,邹忌虽与他嫌隙颇深,但面对国家安危之时,却从不犯浑,第二日原本以为邹忌会出言讥讽,谁料竟肯帮起他来,让他疑惑好一阵。
  有仆从来报暮公主求见,孙膑告退。出厅堂之时见到兄妹二人正在门旁等候,暮公主此时已走到厅前,忽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到昨日那少年挺拔而立于门侧,身旁的少女向孙膑悄悄招了招手,少年察觉到她的注视,躬身向她行了个礼,孙膑就带着他们向左侧竹林居处走了。暮公主一身男装,英姿飒爽本想立即过去与飞云子拜见,见到身边的空海月心里为之一沉呆立在原地,如同三月末的天空,煦煦暖阳被一片乌云遮住了。田忌平时对这位立志成为齐国“妇好”女将军的公主颇为欣赏,时常教她些行军打仗的方法,隐约倾注了父女之情。“暮公主怎还不进来?”田忌的声音传入她耳中,他才回过神,立刻将头扭回去,身姿重回挺拔之态,大步走进厅内,俨然一个久经沙场之人。本是来向田忌大将军讨教战事,奈何见到少年以后,再无心思听进田忌一句话。
  田忌刚得孙膑指点正想抒发己见,也顾不得暮公主作不作回应,将心中所想尽情说出。“上将军,不知孙先生近期有哪些访客,可容我前去拜见?”田忌这才发觉暮公主一句未回,以为公主已经猜到是孙膑指点才能说出这番话,一时气氛凝固,只得捏着胡子故作轻松地说道:“孙先生从去年开始有一对白衣少年时常来找他谈论,据他说是旧时相识之人。上个月开春之时,却换了一对金童玉女般的人来,我也未多问。公主要是感兴趣,我带你前去引见?”暮公主想到那白衣绿带的女子正欲推辞,一想少年就在眼前何不与他交个友也好,也就答应了。
  兄妹二人与孙膑正谈着昨日去城北探查到的反常异象,正在推算的时候,田忌带着暮公主来了,“孙先生,暮公主来探望你了,快出来见过公主。”孙膑连忙领着兄妹出来。暮公主见孙先生此地翠竹环绕,十分清静,想起自己宫中虽有数个仆役伺候,但却少了生气,沉闷异常,所以她从小就不喜欢待在宫里,时常跑出宫玩。一次遇到编史的两位史官,逼着他们讲故事,得知殷商的妇好女将军,从此也立志成为那样的女子。她虽不熟悉针线却通晓原理,虽未上过战场却从历史之中见过千军万马,品味自是不俗。从出生至今十四年,身上温婉之气丝毫不见,干练飒爽之姿倒是充盈全身。与孙膑三人一一拜见,进屋内坐谈。田忌叫人添些酒菜,自己尚有军务在身不便耽搁,只坐一会儿就走了。而暮公主的眼里,只有对面的白衣少年,见他正襟危坐谈吐不凡,心里更加紧张,生怕自己出丑,从未有过的这一次,她怕自己做的不够好,每一个笑容都小心翼翼,每一次饮酒都力求从容。
  “孙先生,魏国这场仗你认为是不打不可了?”
  “回禀公主,齐国恐难置身事外。魏国围邯郸城半年有余,一旦攻下,三足鼎立之势瓦解,我齐国恐怕要重蹈赵国覆辙。”
  暮公主目光与飞云子正对,“那白兄有何高见?”
  “回禀公主,我与孙先生所见相同,齐国此番出兵助赵国已呈箭在弦上之势,不得不发。”
  “我原以为赵国被灭并无这般严重,今日听诸位高论方知自己所学甚少,今后定要常来与孙先生讨教。若不嫌弃,二位今后可否赏脸到我府上一叙,我定能受益匪浅。”暮公主对着三人行了一礼,三人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