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变态色魔(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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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来飘去的影 更新:2021-05-01 02:29 字数:10070
第二天,史红烈和史前在堤坝那边的田地干活,一辆警车疾驰而来,跳下几个警察把史红烈逮捕。
“你们为什么抓我爸!你们一定是搞错了!”史前又气又急,拽着一个警察说。
那警察推开他,说:“我们怀疑他杀了人,他现在作为嫌疑人必须接受审讯。”
史前傻傻地看着警车驶去……
在此之前,一队警察早由孟三儿指引着去了桃树那里。经过挖掘,几块残尸被挖出来,已出现腐烂的迹象,散发出微微的臭味。队长立马上报局里,局长立刻派另一队去抓捕疑犯史红烈。田间干活的村民们纷纷围来观看,个个面色疑惧,村里几乎一年到头出不了什么大事,冷不丁出个命案,仿佛一个炸弹在村民心中炸开!达子在窃窃喳喳的人群里探出头来,坑被挖得很深了,土堆和尸块分开来,铁锨还在一锨锨抛土,突然一个头颅被抛上来,带着头发滚来滚去,村民们惊呼一声,这不是桃花女人吗!
史前在史红烈被捕后回了家,急得如锅上蚂蚁,恨不得马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史文予一听爸爸被抓,吓得心直发慌,想去找妈妈回来。刚从草棚推出自行车,达子满头大汗跑来,看见史文予,说:“文予,你妈被杀了!埋在桃树下,警察正挖呢!”
“啊?!”史文予被他的话吓了一大跳,手一抖,自行车“哐啷”倒地。
“啊什么呀!快去看看吧!”达子说。
史文予没命似的朝田地跑去,连自行车都忘了……
“达子,你说的都是真的?”史前从屋里走出来。
“我能开这种玩笑吗!快去告诉你爸!”达子说。
史前明白了……
史红烈被带到警局,接受审问。他的内心是矛盾的,人真是他杀的,这么些年被当傻子一样耍,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和颜面被无情地践踏,在得知真相后,愤怒和伤心交织,升华成仇恨,吞噬了理智,他拿起了剁骨刀……现在面对警察冷似刀锋的眼睛,他想干脆承认算了,可是为了史前,他不能,他若死了,史前就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其实在杀死桃花女人后他就后悔,当剁骨刀一刀刀剁向那曾令他为之疯狂到如今令他作呕的胴体时,心中的愤恨渐渐瓦解,出气后的快感仅仅维持了一个分尸过程,紧随而来的就是后悔,桃花女人该杀,但她一条烂命将换来他的牢狱之灾和史前的无依无靠,这值吗?不值!于是,他决定与警察较量一凡,尽管希望那么渺茫,他又是那么微不足道。
“我没杀人!我不知道她怎么就死了,她那天不声不响回娘家,我去找她回来,走到半路,她说母亲身体实在不好,不放心,就又回去了。后来的事,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他说。
警察说:“她的尸体埋在你家地里,不是你杀的是谁杀的?”
“我哪知道啊?这是有人栽赃陷害我!我是冤枉的!”史红烈委屈道。
警察因没有足够的证据,只好先把他押在看守所。
夜晚来临,空荡荡的看守所里蒙上了一层阴森之气,走廊里昏黄的灯光清冷得洒下来,照在冰凉坚硬的地板上,铿锵有力的皮鞋声踱来踱去,“铃铃”的钥匙碰撞声轻轻地与它合着拍,那是看守,他在巡视。史红烈坐在黑黑小屋的板床上,倚着墙壁,对着铁栅栏出神,看守的身影来来回回,在他眼里有说不出的威严。昏黄的光洒进来一点点,他的眼睛在黑暗里亮银银的,似乎含着泪水。终于他坐累了,躺下来,连个枕头也没有,床板子硌得浑身疼,就这么将就着睡,明天还不知怎么个情形呢。梦里也那么黑,拧成一个漩涡,桃花女人从里走出来,赤裸着身子,无声无息地走向他,眼角与嘴唇都挂着一丝淫淫的笑。他伸出手,扼住她的喉咙,要把她掐死,桃花女人“咯咯”笑死来……猛得惊醒,大睁着眼睛,一摸额头,全是冷汗……
警察在全面了解史红烈的家庭情况后更加确信凶手就是他,采访了几个村民,又去桃花女人的娘家了解情况。
桃花女人的母亲因年岁大了,糊涂不知事,老父亲挺硬朗的,头脑也很清楚。他听了警察的话,情绪没有一点波动,吸着烟,满面淡然,仿佛在听一个故事。半晌,他磕了磕烟斗,说:“死的是我大女儿。我也不护短,我这个女儿,唉!也不知随谁,天生的疯(疯是农村人对放荡女人的形容),早些年,当姑娘那会儿就经常夜不归宿,我们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嫁人后,本以为会安稳起来,可谁成想,仍死性不改,传的是风言风语,我们承受不了,就干脆与她断绝了关系。二十多年来,再没见过。那天,她突然回来了,我就纳奇,问她,你回来干什么?她说想妈了,来住几天。我没言语,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骨肉,乍一见到她,心里挺难受的,住就住吧。可晚上女婿来了,非要带她回去,她不走,女婿就死拽着把她拖走了。我没问什么,但隐约觉得不对劲。没想到……唉!”
“那她是不是又返回来了?”警察问。
“没啊,一去没回头。”老父亲一摊手,说。
警察再次返回史家村调查……
第三天,对史红烈进行第二次审讯。
审讯室里烟雾缭绕,史红烈坐在椅子上,面前桌子后三个警察在白的刺眼的灯下逼视着他,中间那个说:“你说你妻子又返回娘家去,可你老丈人说她没回去,你怎么撒谎?”
史红烈耷拉着眼皮说:“她确实是回去了,至于去了哪儿,我就不知道了,有可能就是在回去的路上被截杀了,那天天很晚了,这年头这么乱,坏人这么多。”
“抬起头来!”警察严厉地说。
史红烈慢慢抬起头,目光游弋,死活不与警察对视。
“她死了,你好像一点也不伤心啊,倒挺平静的。”
“怎么能不伤心,人各有命,她命中有这么一劫。”
“那棵桃树是你们的爱情树,你对她忠贞不渝,她对你怎样?”
“不冷不热,凑合过。”
“她有很多姘头,你不会不知道吧?”
“啥?姘头?我常年不大在家,还真不知道。这个死婆娘,难道真给我戴帽子?要真是这样,她死了活该!把自己浪死了吧!”史红烈故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既然不是你杀的,那你好好想想,她死前的那几天有什么异常没有?”警察问。
“异常?”史红烈蹙着眉头,低下头去,认真思索。
警察冷笑一声,突然暴喝:“别装了!看这是什么!”
史红烈吓了一跳,在警察的呵斥下本能得猛抬头,看见警察手里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面装着一把刀,在白光里闪闪冒冷光。他的眼睛里一丝慌乱划过,消失得再快也被警察捕捉到了。
“刀啊。”继续充楞装傻。
警察说:“这把刀从你家搜出来的,剁骨刀。你女儿告诉我们,家里仅此一把。这把刀上有豁口,刀刃卷过,但被磨平了。你女儿曾听到10号那天夜里有磨刀的声音,第二天她去厨房查看,却发现原本好好的刀全是豁口。刀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10号,你就是在那天傍晚去的丈母娘家,你夜里磨刀干什么?你女儿还说,最近你突然变得很怪异,精神很不正常。”
史红烈终于不自然起来。
警察接着说:“根据我们对尸块的检测,作案工具就是刀类,那些切面由平整变得参差不齐,就是这把刀半途卷掉所致!”
史红烈额头开始冒冷汗,话语也不似先前利索,说:“刀是我剁……剁排骨弄卷的。”
警察说:“这个问题我们也问过你女儿,你女儿说已连续一个月没见过骨头之类的食物了。还说,10号之前刀还是好好的,当天她听到了磨刀声,11号发现成这个样子。10号,命案就是那天发生!而凶犯就是你!”
史红烈说:“不是,是剁排骨,我偷吃了,他们没看见。”明显底气不足,语气发慌。
警察们全都一脸好笑,说:“你的嘴再硬,再胡搅蛮缠,我们也会让你承认的。”
几天后,史红烈果真承认了杀人的事实,他的脸被打烂了,腿差点被打瘸。他以杀人罪被判死刑,立即执行。
行刑那天,刑场上人山人海,史家村人几乎倾巢而出,他们为史红烈惋惜,但又无能为力。史前,史佩佩,达子在人群的最前边,史前的眼睛里血丝如蜘蛛网般密布,他已两天没合眼了,他知道了所有事,行刑前一天,父子俩见了最后一面,史红烈什么都告诉了他。还嘱咐他,不要为难文予,她是无辜的,让她回她姥姥家生活吧。史文予要来,说要送爸爸,史前不让,骂她,说她不配!并让她滚出这个家。史文予伤心欲绝,说在她心里爸爸永远是爸爸,这里永远是她的家。史前冲她吐一口唾沫,骂道:“婊子生的!你姓宋不姓史!”史文予跑到房里大哭。
一辆军绿刑车驶来,武警们押犯人下车,十几个犯人,其中一个就是史红烈,他们的手被反绑着,都低着头。人群燥动起来,相互嘁嘁喳喳。史前大喊“爸爸!”史红烈抬起头看看他,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着大喊:“史前!你好好活着,爸爸走了——”押着他的武警不让他多说,把他按跪在地上。史前眼泪走珠般划落,欲朝父亲狂奔而去,达子和史佩佩死命拽住他。
一阵整齐的子弹上膛,十几声枪声同时响起,十几条生命就此结束。史红烈头骨分离,白色的脑浆混合着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验尸的法医上前来,拿着铁钎,戳进完整的头骨搅动一下,让犯人死透。武警们又上来抽绳。拉尸车来了,把尸体抬上车,拉到火葬场火化。围观的人无不哎息作叹,有的别过脸去不敢看。史前在枪声响起的那一刻忍不住放声悲哭,史家村的人无不伤心落泪。看着拉尸车缓缓驶去,史前突然止住哭声,双膝跪地,冲尸车方向磕了个头,转身离开,朝家走去,脸上由悲伤转为愤怒,瞪着红色的眼,握紧了拳头……
到了家,踹开史文予的房门,房门重重弹在墙壁上,他像一头发怒的豹子,恶狠狠盯住史文予。史文予正坐在书桌前忐忑不安等爸爸的消息,被史前吓得一激灵,缓缓站起身来,说:“哥哥,你回来了?”史前也不说话,逼视着她,一步步靠近……
从此以后,村里人再没见过史文予,有人说她被史前轰出家门,自力更生去了;有人说她姨妈收留了她;也有人说她找自己的亲生父亲去了……
史前在史家村没了依靠,由刚子带着他去山东与亲生父母相认。见了面,父母潸然泪下,史前面无表情。
“这是你弟,大龙。”母亲说。
史前回头看去,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正在角落里冷漠地看着他。
亲生父母在得知史前生活在那样的家庭时更加悔恨自责,接纳了史前,把他的名字改为李大虎,上了户口。
史前不存在了,他要以李大虎的身份展开另一种生活,征兵时间即将到来,他要去当兵了……
史佩佩一个月后被警察逮捕,她杀夫的秘密最终还是暴露了。那天,下了一场大雨,是自打夏天以来最大的一场,整整一天。第二天放晴,村里被雨困了一天的狗撒欢地往外跑,满村乱窜,有一只跑进史佩佩家嗅来嗅去觅食,一开始只在垃圾筐里扒拉,扒着扒着钻进那片玫瑰花里,那狗像是嗅到了什么稀罕物似的,拿爪子狂刨起来,因为雨刚过,土壤松软,几下就刨了个坑,从中叼出个圆乎乎的东西,粘得满是湿土,竟然还发出阵阵恶臭来。狗叼着跑出去,一直跑回家,这只狗才产崽不久,估计是叼回去给崽子们玩。它的主人王屠户,正和老婆孩子在葡萄架下喝茶,见家里的大黄狗臭乎乎叼个东西回来,喝住它,那狗乖乖跑过去,把嘴里的东西往他脚下一丢,“啥呀?”王屠户细看,老婆孩子也凑上来,突然,三人吓得乍作一团,那东西竟然是人的头颅,还没完全腐烂,坨坨皮肉与烂泥混合,发着臭味。王屠户立刻报了警。警察牵着警犬来,警犬嗅嗅头颅,一路嗅着直到了史佩佩家。就这样,史佩佩被抓。
史佩佩理当死刑,但一直把她奉为女神的那个男人,也就是她的初中同学,史前在夜市上看到的那个矮胖男,替她顶了罪,他说他不忍心看着心爱的人去受罪。于是,他口口声声说史佩佩的丈夫是他杀的,斗殴中失手打死了他。他在警局交代了过程,那天,他在史佩佩家里,碰巧她丈夫来了,来接她回去,看到他之后,瞪着眼问史佩佩:“他是谁?!”史佩佩撒谎说:“同祖的一个堂哥。”那男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对史佩佩说:“跟我回去!他妈的你谱够大啊!还得来接你!”史佩佩说:“好,我跟你回去,回去离婚。”那男人火了,抓住史佩佩头发扬手要打,他当然护着史佩佩,那男人丢下史佩佩去打他,骂骂咧咧:“我知道你是个野男人,蒙谁啊!她的野男人还真不少!连堂哥也搞上了。”两人激烈地打起来,结果,失了手,出了人命,怕坐牢,就分尸掩埋了,种上一片花,避免看出新土来。
“他是虐待狂!他该死!”史佩佩对警察大喊大叫!
结果,他被判无期,她因包庇罪被判10年有期徒刑,缓期一年执行,她怀了他的孩子。也许,这才是他为她顶罪的真实原因。
他被推上囚车的那一刻,挣拽着回头对史佩佩喊:“一定要把咱们的孩子生下来!”
史佩佩伤心地说不出话,只泪水涟涟地点头。她感激这个男人,发誓一定要好好养孩子,为他留根。
她去探望过他一次,两个人隔着玻璃忧伤对望,拿起电话,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事情已经过去,不要回忆,赶快忘记,身体要紧。”他说。
史佩佩点点头,说:“你一定要好好表现,无期不一定是一辈子,我等你。”
他凄苦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说:“快回去吧,有孕在身,不要在这种晦气的地方久留,以后也别来了。”
史佩佩站起身回去,他一直盯着她的肚子,五个月了,隆起很明显了。
到了第九个月,监狱突然传来他死亡的消息。即使是被社会抛弃的犯人也不能平白无故死去。经过对尸体的检测,发现他的面部,颈部水肿,嘴里有大量血迹,床单上也有点点片片血痕,由此看来,可能咳血而死。解剖后,发现胸腔有积液,肺里面的支气管上疙疙瘩瘩肿瘤似的,法医说,他的肺部有病。又去访问了他的家人,他姐姐说,弟弟患有肺癌,一年前查出的,是早期,怎么会突然死了呢?法医说,监狱里生活条件自然比不得外面,病情恶化导致死亡也是无可厚非的。
史佩佩得知后心中的酸楚是难以比喻的,她明白了,这个男人不过是利用她生个孩子而已,他替不替她顶罪都是死。“男人没有好东西!”她恨恨地骂道。因打击过度,孩子早产,她苦笑着把呱呱坠地的孩子摔死!带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走进监狱。
监狱里,每个人都行尸走肉地活着,机械地干着活,和那些机器一样,只是比机器多口气儿。史佩佩被分配到服装车间,学着做衣服,她穿着的是清一色的囚服,而车间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代表着外面花花绿绿的世界,她不喜欢监狱的单调,更不喜欢外面的斑斓,也许这就是厌世吧,她把做衣服的针偷偷藏起来,夜深人静时吞了下去。一个叫“肥姐头”的狱友上厕时发现了口吐白沫的她。“肥姐头”跑到铁门口大喊:“有人自杀了!”外面走廊里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送到医院,好一阵急救,史佩佩才脱离生命危险。监狱监护人员对她又是批评又是教育。史佩佩很淡然,虚弱地说:“我以后不会再干傻事了。”
一段时间后,回到监狱,“肥姐头”鄙视地看着她,说:“没出息,我判了20年都不想死,你他妈才10年,表现好了没个几年就重见天日了,还他妈想不开,矫情!”
从此,史佩佩跟着“肥姐头”好好活着,但她并没有表现的多积极,也就没减刑,她似乎是对外面的世界怕了,反而觉得这里更轻松舒心……
10年后,出狱的那天,她搂着“肥姐头”哭着说:“姐,我舍不得你,我们永远是朋友,我会常来看望你,你一定要好好表现,等你出去的那天我来接你!”旁边的姐妹们也都难过地抹泪。一向冷峻的“肥姐头”含着泪水,死活不让它落下来,一把推开她,说:“哭什么哭!快走吧!干嘛那么煽情!这又不是拍电视剧!”心中却想,好姐妹,走吧,我也舍不得你,但你走我高兴,你要重见天日了!
史佩佩走出监狱大门,茫然看着前方的路,一步步走向未知的未来……
但命运似乎不想放过这个坎坷的女人,回到家后,目睹的是墙上妈妈的遗像和重病在床的爸爸。翠果在史佩佩入狱后第六年就死了,抑郁而亡。怕她接受不了,就没告诉她。刚子在生活的重重折磨下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病了两年了,亲人们一开始还照看照看,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渐渐地,就都不来了。家族中一个70岁高龄的奶奶心存怜悯,一直照顾他,送饭,端屎尿。刚子说:“您费心了,我挺着一口气不死,就是想见佩佩最后一眼。”
现在,史佩佩回来了,她恍若隔世般站在门口,慢慢走进去,正值秋天,院子里落叶纷飞,更显凄凉,“爸,妈。”她叫着,没人回应。推开屋门,扑面而来一股霉味,屋子里死气沉沉的,地上,桌椅上厚厚的灰尘落得严实,几只蜘蛛吓得躲到角落里去了,中堂桌上一个大相框,装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正笑笑地看着她,是她的妈妈翠果。“妈!”史佩佩惊叫,旁门里一个声音:“佩佩?”急切而激动。史佩佩走进旁门,看到爸爸躺炕上,正费力支着身子往门口望,他形同枯槁,原本胖胖的大脸削瘦蜡黄,眼窝深陷,眼珠子玻璃球般没有生气地转着。“佩佩,你终于回来了。”他说,嘴唇吃力地翕动着,声音弱弱的,最后一个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仿佛刚才那一声耗费了全部力量。盖在身上的被子脏得几乎看不出颜色,由于多年未晾晒,棉絮发霉,硬得如铁,被头油腻腻黑乎乎的。
“爸!”史佩佩跪爬到炕前,抓住爸爸的手,泣不成声。
刚子枯瘦如柴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让爸爸好好看看你。”史佩佩抬起头,刚子盯着她细细看了眼,没等眼泪流下来就断了气,另一只手里攥着的写着存折密码的纸还没来得及拿出来……
史佩佩彻底对生活妥协了,她觉得自己就是烂命一条,被上天扔在角落里唾弃!她开始堕落,剪了最时髦的发型,穿上最简短的裙子,当了妓女。
两年后,她随一个同行朋友转战山东,在#市夜店遇到了史前。史前更壮了,也更帅气了。当时,他正和几个人在吧台前喝酒,很多女孩子过去搭讪,史佩佩也过去,没想到却是史前,惊讶之后羞得跑出去,史前好似也认出了她,眼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但迅速移开了,又好像没认出她。史佩佩跑出夜店,在门口停下,手扶墙喘着气,激动大于累。平定下来后又有些伤心,他一定瞧不起她,才假装认不出来,她想。有一点她很奇怪,那些女孩子好像都叫他大龙哥,大龙?难道这不是史前?只是和史前长得像而已?她想起爸爸曾说过史前有一个双胞胎弟弟,难道刚才那人是他弟弟?也对,这是山东,又是#市,她恍惚想起史前的亲生父母就在#市。那人一定不是史前,史前与父母相认后就去当兵了,现在也许还没退伍呢。想到这里,心中轻松了点儿,她可不想让史前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小姐。”
这时,背后有人叫她,她回头看去,是那个大龙。
“你……”史佩佩一时不知说什么,僵僵地看着他,心中想,千万别是史前。
“跟我走吧。”他说。
“你……你叫什么?”史佩佩吞吞吐吐地说。
那人一笑,说:“干你们这行,需要知道顾客的名字吗?我出3000一晚,怎样?”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史佩佩听到他这么说突然有股怒气,她想,也许这个人就是史前,他故意捉弄她。干这行的女人都很敏感,对任何人都不信任,虽然她知道史前是个重情义的实诚孩子,但保不准他看到她此刻的形貌心生失望与厌恶,进而轻浮她一番,算是对她自甘堕落的一种奚落。再说了,都十几年了,谁知道史前又变成什么样子?
“告诉你也无妨,我叫李大龙。”
史佩佩暗暗舒一口气,神经放松下来。
“走吧。”李大龙说。
“不去。”史佩佩干脆地说,顺着马路牙子走了。
李大龙追上来拉住她,说:“怎么?嫌少,你都半老徐娘了,3000块,小姑娘都求之不得。”
史佩佩当然不是嫌少,因为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史前的弟弟,与他弟弟做了,以后怎么面对史前?她有种预感,以后还会见到史前。
“不是嫌少,我今晚有事。”史佩佩说,推开他,自顾自走去。
那个李大龙显然吃定了她,又追上来,抓住她的胳膊,粗暴地把她推倚到墙上,一手撑墙,截住她的去路,说:“还有什么事比挣钱重要?再加2000。我是真看上你了。”
史佩佩面对金钱心动了,犹豫一下说:“好吧,就这一次。”
李大龙点点头。
史佩佩把他带回了自己住处,城中村,妓女的聚集地,这种村子没有淳朴的民风,只有淫迷的脂粉气。村路一半黑一半亮,亮的那侧有居民楼,饭馆,衣店,理发店,地势要高很多,盛气凌人地与村子对峙,居高临下地充满了自傲与不屑,灯火通明,施舍似的给村路一点亮光。李大龙与史佩佩并排着走,李大龙靠近她,手在她屁股上摸来摸去,拐进胡同时,李大龙忍不住抱住她,在她脖子上脸上连嘬带亲,史佩佩娇喘着,情欲越撩越高,搂住他,一阵回吻,说:“我受不了了,快随我回去。”
走进家门,史佩佩反锁上,李大龙横抱起她走向屋子,史佩佩就这么由他抱着开了屋门的锁,李大龙踢开门,灯也来不及开,借着月光走进卧室,把她扔到床上,脱个精光。作为一个妓女,史佩佩本不该有太高的情欲,快快完事,拿钱就是了,可这个男人太强了,把她挑逗地欲火如火焰山般强烈,她沦陷了,由被动变为主动,那股狂野风骚劲儿情不自禁发挥出来,叫声,各种动作都是极致。她理当这样的,毕竟人家花了大价钱。不知第几波狂风浪潮,史佩佩发出高于前几次的歇斯底里的尖叫,李大龙发出巨兽般的低吼,从高处跌下来。两人汗水如雨水,连床单都是湿湿透透的。
一场完美的云雨之情,平静下来,史佩佩打开台灯,穿上件睡衣,把窗帘拉上。李大龙半躺在床上吸烟,说:“今晚我睡这儿。”
“好啊。”史佩佩说,各倒一杯水,又端来一盘水果,重新回床上,倚着床头喝水。她不去看李大龙的脸,看到他就等于看到史前。
李大龙吸了口烟,盯着燃着的那头,蓦然叫了一声:“佩佩姐。”
史佩佩瞪大眼睛看向他,头都快炸掉了,杯子掉在腿上,水洒了竟没觉出烫。“你……你叫我什么?”
李大龙把脸转向她,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是史前。”
“啊——”史佩佩发出惊恐的尖叫,双手使劲采住发根,是羞辱,是无耻,是无地自容,她快要崩溃了。李大龙还想说什么,史佩佩抓起水杯砸向他,伏在床上痛哭起来。史前躲过水杯,水杯撞到墙上,“啪”一声碎了。“佩佩姐,我一直……”“滚!你个混蛋!”史佩佩高声骂道……
史前已经退伍,当兵12年,在遥远的新疆。
才到部队时,面对新环境,他没有像其他新兵一样无所适从、恐慌、无助,甚至夜里钻被窝偷偷哭泣。最亲的人离他而去,他没有家。没有家,就没有挂念;没有家,就没有躲避困苦的港湾,无处躲藏,孜然一身,反而无惧无畏起来;没有家,四海就是家,即使去流浪也不会惶怅。
史前的超前成长对于他一个花季少男来说是残酷的,性格的变化是挫折磨难后的副作用,仅存的那点活泼劲儿不见了,还算爱笑的脸成了一张扑克,父亲的死是压倒他心灵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需要发泄,盛在心里的痛苦还在飘飘浮浮,训练是最好的方式。他喜欢训练,更喜欢挑战高难度的训练,他有一股狠劲儿,这股狠劲是从内到外的转化,每次从训练中爆发,和着汗水,仿佛心中的苦与怨全逼发出来。可是,痛快淋漓是暂时的,苦与怨像狗皮膏药怎么也甩不掉,只有一次次的爆发,一次次的冲破极限,伴随着战友们的阵阵掌声,获得片刻舒服。训练是不可能消灭它的,时间才是最好的疗药。年复一年,史前成长为一个铮铮铁汉,苦与怨也终于沉淀。昔日的小兵变成班长,虽然时常冷着脸,但心已经有了热度。他对自己的兵即严厉又关怀,即居高临下,又能打成一片。他喜欢部队的生活,能一辈子待在部队是他最大的愿望,虽然他没背景没关系,希望很渺茫,但不管怎样,只要在部队一天,他就努力过好。
也许真的与部队缘分太浅,第3期,也就是第12年的时候,他在一次任务中负伤,腹部,大腿处被子弹打中。一段疗养后回到部队,但受伤的腿伤及骨头,一到阴雨天气就难受,无法带兵训练,只好申请了退伍。
退伍后回到山东亲生父母那里。弟弟李大龙不希望这个所谓的哥哥回来,他怕哥哥挣家产。父母年轻时由工人改行做海鲜生意,半辈子下来,家产十分殷实,他们发家的本钱竟是卖史前的钱。如今,他们老了,生意由李大龙接手,但李大龙从小娇生惯养,吃喝玩乐惯了,大公子习性,哪能受得了做海鲜生意的苦?渐渐的,生意被他整垮了。他们原先住的那个城中村的老院面临拆迁,将获得一套楼房。这些家资,李大龙岂能容忍他人分一杯羹?他心里明白,父母对哥哥亏欠太大,日后遗嘱必会分他一些财产,甚至还会多于他。一想起这些,他就心如刀割,更加对哥哥心生厌恶,甚至上升到深恶痛绝,仿佛有不共戴天的仇似的。终于有一天,他耐不住性子将史前赶出家门,父母骂他,训他,和他讲道理,他根本不听。父母腿脚都不利索了,面对这个溺子无计可施。李大龙以为这样就解决了,小菜一碟。但他低估了史前,几天后一个夜里,史前潜进他的住处,杀了他。这些年他当兵,无论是心理素质还是身手,都十分了得,杀个人就像杀鸡那样简单,小菜一碟。然后史前和父母坦白,说:“我把李大龙杀了,我要做李大龙。”父母几乎昏厥,虽然没养过史前,但也是手心的肉,总不能去告他吧?罢了!都是自己作孽!这是报应!就依他吧!
就这样,史前又变成李大龙。好在真正的李大龙没有妻室,事情不会闹大,悄悄埋掉了。
刚复员后的李大龙一时难以适应社会,对这座城市亦不熟悉,这边又没有朋友,便先找了个保安的工作做着,慢慢寻找发展机会。他帅气冷酷,当兵多年,那份精气神儿不是浸泡在社会上的小伙子能比的,因此很多女孩子追求他,其中就包括柳韵,李大龙虽然和她有肌肤之亲,但并不爱她,只是无聊拿来解闷而已,当然,柳韵可能也不爱他,也在拿他解闷而已。他曾对同事说:“柳韵个小身骚,像一只发情的小母鸡。”他多次去柳韵宿舍,为的是体验不同场合的感觉,方俪姝说柳韵房里经常传出男人的声音,那个男人就是李大龙。
李大龙玩弄女性,完全是桃花女人对他的影响。他经常做一个梦,梦见父亲,梦见那空旷的,风声嗖嗖的刑场,梦见那喷涌而出的红白脑浆。从单纯的部队生涯到莺莺的花花社会,现代女人的奔放,他的双眼被她们白白的大腿晃乱了,女人?父亲就是被女人害死的,女人是蛇,女人是蝎。他的心中开始滋生一种种子——仇恨女性的种子。在杀死陈秋蝶以后,这颗种子发芽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