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殊支离
作者:昭昭之未央      更新:2021-06-07 00:20      字数:3548
  听得宇文凌旋一席话从来就只有“我以为”、纰妄到无以复加,盛为像是能放下心肠,只当她果然是疯癫之人在行痴狂之事--然他不肯!他不肯也是不能就此下了断论--宇文凌旋所言乃是句句“属实”......她并不是受了谁的指使怂恿而来。
  “好机谋!”既然还需再验,盛为就不得不赞出这窘得自己只想作呕之词。
  “然若是你等不到刘赫呢?岂不是都要落空?”他转而又问,
  “等不到也不怕,只要盛馥中箭他又在近前,他就不能不来!”宇文凌旋傲傲一笑、踌躇满志,“因此让你们轻易寻到本也是我谋算好的,不然我自己也要寻上门来!”
  “原来如此!”盛为很以为是地点着头,“是以才挑了九郎,独让他拿到,你这是在送了功勋与他......可敬!”
  “然二郎还有疑惑,你与九郎本是嫡姐庶弟弟、尊卑有别,想当年他还是送你北上之人.....而你今日是被他拿住,且不论你本意如何,只说他不肯徇私......于此不堪之情,宇文女郎可有心生悲戚?”
  “他!”宇文凌旋目露凶光,“谁说我是故意让他拿到?凑巧罢了!我还要送功勋于他.......真是失心疯了!”
  “果然庶出的就是格外低贱些,于我最困苦之时只图了自己的安稳去!不过也是不急不怕,待等我复了皇后之位,是定要拿他车裂!腰斩!炮烙......”
  “好手段!”盛为还是称赞,“只是二郎不惯素来以无争示人之你,独自谋划了这硕大之策,又只身涉险而来......可是得了高人指点?”
  “高人指点?我这等连姓氏都被盘剥去的人,又有哪个高人能高看我一眼?”宇文凌旋又眼露不甘不忿,“因此除却自己我还能有什么依仗之人?”
  “你为何不去寻了你父亲?他不是业已北去?”
  “谁寻得到他?”宇文凌旋凉薄一笑,“他从来也就是个顾自己不顾旁人的人罢了,一家老小都抛下了死活不论的,我一个被逐之人即便寻到了他又能如何?不如何!”
  问答至此似滞。两人纷纷默然,似乎各自又再盘桓起各自的神思......盛为才想好了下一问,忽然宇文凌旋躁急难耐、竟然长身而起直逼盛为而来:“你莫要再与我罗嗦不休,快去问了刘赫来!他若不想盛馥死的、你若不想盛馥死的,就需快些应了我!”
  盛为听罢暗称“正好”,愈发不忧不急地坐下斟了一杯冷茶,抿了几口才是悠悠而道,“二郎是可去问,然还有一题需得有解在先。”
  “你既曾是刘赫父皇的夫人,而今他若再立你岂不就是子娶庶母?这.......你就不怕因此会被朝臣参讨、被文士笔伐、被庶民讥笑?”
  “宇文凌旋不已是死在原处了么?又与我何干?二郎此问并非意想不到而是故意刁难,难道你怕盛馥伤心比怕她丢命还甚,因此要替她保住了刘赫?”
  “二郎是有人要保,然不是刘赫,却是李淑媛!”盛为荡漾着盏中残汤、瞧着那乌黄之色便觉是可用来“比兴”于眼前之人。
  “当初李淑媛冒大不韪只身入寒,就是为了救你归南。可而今你不但要往北去、且还刺杀了恪王妃犯下了死罪。若二郎如今放了你去,你可曾想过会将李淑媛至于了何等境地?她念的是你们的闺阁之情,你念的又是何情?”
  “她救我?呵呵!”宇文凌旋恨毒到磨牙凿齿,“她虽不是盛馥,然也比盛馥强不过几许,又能安了什么好心肠?”
  “她无非是为了彰显她的尊贵才特意要我一看......她又冒的什么大不韪?她明知至尊宠她、不会拿她如何,刘赫与她又是与别个不同,定不会为难了她。倒是有什么难?有什么危的?”
  “如此你于李淑媛竟是一份感激都无有”虽在意料之中,可盛为还是要替李卉繁不值,“她去时可还不是刘赫的天下,刘赫自己都是孬贼一个、又如何保她安危?”
  “她前呼后拥地有许多人护着,有无有刘赫又有什么两样?看似大咧咧的人,心思却是最深密的一个,看似是大无畏、不惧险,实则还不是为了邀功邀宠,要让至尊觉得她是最别致的那个?实在是个其心可诛的!”
  “我们这四个虽自小一处、看似是一般样的人,可实在唯独我是与她们不同的。她们日日新衣新钗挥霍无度,可是替我想过一点?她们才不顾我难堪、或就是从来爱瞧我难堪,才是时常分我些不要的衣裳、簪钗,好让我更自惭形秽些!”
  “实则我又差了她们什么?若论祖上,她们只怕还不及了我......如今倒要她们看轻?若不是她们看轻,我又怎会屈居之后永远不如人?你可知她们是怕旁人看见我原都比她们出色才故以拿我当了轻贱的,若不然,只怕我是连齐恪都能嫁得、淑媛更是做得!”
  “然我无有个好父亲、自犟不过她们去,因此只能忍。我忍着忍着,忍着想着能嫁得体统便是可扬眉吐气。因此我一直等着,终是待到刘赫来了......不想盛馥不肯想让--实则又何止盛馥不肯相让,那李卉繁明明是要进宫却也霸着了个王爷的继室偏不肯给我......她若真是个好的,既嫁不了盛远就当终身一人,分明也就是个朝三暮四的!”
  “我一个无辜天真之人,素来就只能是被她们坑着、害着、遮着、掩着、藏着、盖着,甚至抢着,因此她们纵然搭上性命也是偿还不清。什么救我南回、什么让我安身立命,都只是为了她们原是知道欠了我的、自补自愧,让自己好受些罢了,到底与我又有什么相干的?”
  郑凌琼似有千言万语可呶呶不休,可在盛为听来却只有一言可蔽之之理。起初他还想与她辩上几句,然再继便觉纵是去辩也是了然无趣--非但无成,且还会损了二郎“英明”!
  骤然间盛为又自悔为何要耗费时光去听她装疯卖傻。实则管她有无有人唆使、管她是不是只身而来、管她是否与另路人马有所勾结,她始终是难逃那一运一命--纵连宇文九郎都能懂得想及!
  “如此听来,宇文女郎倒是着实可怜!”盛为连嗟叹都不削再给,“如此,宇文女郎稍待,二郎先让人烹些茶来、再遣人去问了刘赫情形,若他已然清醒,二郎便送你过去?如何?”
  宇文凌旋欣喜若狂间忘了自己被绑成了烛样,一个跌宕就要冲出门去,盛为还不及道一句“且慢”,就已听见“咣当”之声--原来是她一头撞在了门上又栽倒在地。
  “这些年都等了,还耐不得这一刻?”盛为还是叹了一气,走去开了门招呼过十一叔道,“十一叔,且去烹一壶茶来!”
  宇文凌旋听见盛为说要烹茶,本欲催促道是“不渴不需”,忽又见盛为低声与十一叔耳语起来,一下又生猜忌。
  “盛馥的命既比我精贵,你们当是速速去办,一刻都误不起才是,又何必在这里商议些蛇鼠之计?刘赫若是不应,盛馥也休想活命!”
  “二郎顾忌你颜面故而轻声吩咐十一叔,而你非要宣之天下?”盛为闭门而问,“况且刘赫方才还人事不省,若而今还是一般,要是要怎生问?怎生让他应答?”
  “终归你们莫想诓骗于我!”宇文凌旋盘坐在地,满是斑纹的容颜间又有黑气萦萦缠绕,“我身上也并没有解药,因此纵是杀了我也搜不出什么来!”
  “何至于此?”盛为笑着迎来了送茶之人,“且给她松了绑罢!”
  来人二话不说就去解绑,宇文凌旋才松了松痛到麻木的双臂双手,盛为却已端着一盏茶予她,“先喝茶,稍待片刻就有消息传来!”
  茶汤碧青如潭,茶香芬芳如春--宇文凌旋启了启干涸的双唇,艰难接过了茶盏,一转手却将茶汤泼尽!
  “可要二郎这盏?”盛为摇头而笑,“二郎若要杀你,大可明火执仗,又何必行了下毒这等苟且之举?”
  “防人之心不可无!”宇文凌旋迈动起步履,行到案前自斟了一盏才是一饮而尽,“或者我那盏本是无毒的,二郎手里才是有毒的。因此都不要!”
  “哈哈!”盛为纵声而笑,“那为何茶壶里不可有毒?”
  “下毒一杯即可,或者二郎还要与我一同多吃几杯,又何必在壶中下毒?”
  “真乃是聪慧之人呐!”盛为啜着茶,笑容尤其昳丽,“不似二郎思绪而今愈发浑浊,竟快要想不起,辨不清与你这一场相商下来究竟是说得什么!”
  “你惯来只知玩乐,论心智才情又哪里及得上盛远?若他在此便不会像你这般混淆不清.......若不是知你与刘赫也算是有几分旧谊,我才懒得跟你罗唣!”
  “倒也是实情!”盛为眼看房门再此洞开,十一叔只带了一人复来,便笑道,“宇文女郎,你尽管跟着十一叔去,他自会带你至那处让你安待与刘赫见面那刻!”
  事到临头宇文凌旋反而不知从哪处生出了怯意,她左看一眼盛为、右看一眼十一叔,迟迟搬不起腿来。
  “无需多虑,毕竟我姐姐的解药还在你手中攥着......可是?”盛为及时传风搧火,熄暗了她那点迟疑。
  “亏你方才还说盛馥无碍,果然是诓我的混言!”宇文凌旋如释重负般地吁出一口长气,继而昂首挺胸,宛如正要往那后座而去。
  “只是要委屈宇文女郎,还是需得遮面而出......这般才无人能识得刺客是你,之后种种才好无忧!”盛为说罢就有黑布罩下,丝毫不由她不愿不肯!
  “去吧!宇文女郎的好时辰就在咫尺之遥了!”盛为说罢目送着宇文凌旋被牵引着而去--他闭了闭了眼又睁了睁眼,倏忽间似觉万事万物本就是无原无理、无味无趣,因此说甚作甚本亦就是无意无谓!
  “妇人之仁!”盛为脑中迸出四字......“不过确是我家风也是不假!”盛为耳畔又传来一句.......“好外甥,咱们有缘,今日可是又见了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