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归来(2)
作者:弘让      更新:2021-04-30 22:04      字数:3153
  唐冠癫狂大笑道:“唐易你找死——”抬起右臂,“呼”的一声,一丛尖针激啸射出。他欺唐易眼瞎,二人离得又近,今天就算是死也要拉上这位大长老垫背。额角的血不断淌下,眼前惨红一片,耳听得一声惨叫,正自窃喜,肋下一股巨力撞来,忍不住狂喷鲜血,“噗通”一声横摔出去。
  唐尔从颚下至前胸布满斑斑红点,一团诡异的乌黑悄然泛起,缓缓扩展,他说不出话来,躺在地上,墨色血污从嘴角不断呕出。
  黑衣人疾退几步,惊道:“好毒的暴雨天风!”异变就发生在眼前,唐霄骢似乎早料到唐冠心思,就在他抬腿欲奔之际,倏地点倒唐尔,顺手抓起扔到唐易身前,替他堵了必死一击,随后飞起一脚踢倒唐冠。兔起鹘落之间,救一人,杀一人,令人不及喘息,这就是唐门掌门的实力吗?
  然而惊魂未定,异变又生,饮霞剑状若疯魔,神锋藏在绚烂光影中挥杀突驰,唐江城被逼得退身回防,左支右绌;唐江亭一声长啸,高高跃起,剑锋压向唐江城头顶。唐江城横剑护首,只听双剑“叮”一声相交,随着刺耳的摩擦声,孤鸿剑被压得下沉,而饮霞剑更弯成惊人的弧线,下一刻,弧线倏地绷展,唐江亭人随剑走,背身疾掠,几个起落间,已奔至极远处,闪过一座巨石,杳然而没。
  众人瞠目结舌,相顾失色。
  唐霄骢冷笑道:“算他逃得快——”还待说些什么,眼前一黑,身子就要软倒,唐易忙伸手搀住,两人晃了几晃,方才狼狈站定。
  唐江城早已来到左近,急道:“爹,你老怎么样?”
  唐霄骢定了片刻,这才苦笑道:“唉,大病初愈,经不住折腾了。”
  唐易低声道:“大公子,掌门经脉虚浮,收拾唐尔唐冠二人拼尽了全力,此刻已是油尽灯枯,不堪再战,如若妄动,恐受重伤。”
  唐易悲声道:“爹,你怎么——”放声大哭起来。
  唐霄骢拍拍长子脑后,慨然叹道:“我怎能容忍唐门落到老二手中,这小子一心想着统领江湖,甚至不惜勾连异教,与武林同道反目。若真被他抢到了掌门,用不了多长时间,唐门就会四面楚歌,成为众矢之的。到那时,我哪还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唐易道:“掌门,你都知道了?”
  唐霄骢默默点头,凄然道:“老二与唐尔唐杉的勾当我早知道,就是没想到他们竟突然发难,可笑老夫还念着父子情分,想着不若废了他的功力,放他一马算了。”
  唐江城诧异问道:“你说二弟暗害爹爹?”
  唐霄骢道:“不是这个逆子还是谁!他买通我身边的人,一点一点把‘驭神汤’混入我的饮食之中,不知不觉间,心神被药力蚕食,直到有一天心竭神衰,大梦三年!”
  唐江城喃喃道:“‘驭神汤’,那又是什么毒药?唐门用毒天下无双,爹爹怎么会着了二弟的道儿?”
  唐霄骢转头道:“这个问题就得向圣水宗的客人请教了,你说呢?”眯着老眼,皮笑肉不笑瞧着黑衣人。
  黑衣人点头道:“唐掌门猜得不错,那驭神汤确是本宗的秘药,无色无味,用以聩人心智,囚人神识。”
  唐江城手按剑柄,几乎暴起。
  唐霄骢摆手,淡淡道:“冤有头债有主,那药是唐冠给老二的,不关他的事儿。”
  唐易道:“想来掌门病卧三载,所有阴谋都已听得明白。”
  唐霄骢道:“不错,我虽然心神受困,但仗着旧年与圣水宗打了不少交道,对他们的功法颇有心得,索性在脑中设了几道防护,阻止驭神汤继续侵蚀。他们见我瘫卧不动,密谈时便不再避讳。却不知老子把一切都听了去。唉,那种滋味真他妈难受。”
  唐易等默然不语,都知掌门所言,不仅是指驭神汤日复一日的毒蚀,更是因唐江亭的背弃忘恩而愤恨难当。
  唐霄骢道:“好在老夫没空耗三年,师伯他老人家终于出手搭救,嘿嘿,就差一天,老夫就再见不到你们了。”
  唐易神色悲凉,叹道:“掌门所料不差,二公子继任之日,就是掌门命丧之时。师伯他老人家虽然不愿再踏尘世,却还是不忍唐门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唐霄骢点头,笑道:“还是你和老大心思活,居然找来一个少年去寻觅师伯的仙踪。”
  唐江城遥遥招手,王祁飞掠而至,跪倒便拜:“王祁参见掌门。”
  唐霄骢上下打量半天,道:“小子,你非本门弟子,为何向我参拜?”
  王祁道:“小人的授业恩师是唐门的四长老,按规矩,自然得拜见掌门。”
  唐霄骢道:“哦,唐狮的弟子,那我倒是受得起了。”
  王祁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身来。
  唐江城道:“爹爹既然已经病愈,儿子这就吩咐下去,让英雄大会散了罢。”
  唐霄骢摇头,一撩衣襟,飒然迈步来到高台正中,朗声道:“老夫唐霄骢,感谢各位英雄不远千里,亲临唐门,见证新一任掌门接任之礼!”
  天曦、龙破天等一众江湖领袖望着这位武林奇人侃侃而谈,虽是沉疴初愈,却藏不住凛凛凶威,顾盼生寒。似一柄不世之兵,神锋未出鞘,剑气已破匣。
  唐霄骢道:“适才,两个犬子定下比武决胜。前两场二人各胜一场,最后一场江亭畏死逃遁,江城再胜。老夫宣布,从此刻起,唐江城接任本门新一任掌门!所有唐门弟子听令,参拜掌门——”
  青旗峰下所有的唐门弟子乌压压跪倒,神色肃穆,一齐行宗门大礼,同声高呼:“属下参见掌门——”声振林樾,峡谷回响。
  在唐霄骢的咄咄逼视下,那些被唐江亭笼络的门人无不惕然心惊,瑟瑟危伏。
  一旁观礼的群雄震撼不已,心中暗叹,无怪乎唐门能够雄踞南方武林百年之久。不论唐家兄弟闹得多么不可开交,一旦择立新主,唐门上下又是铁板一块。
  众人纷纷抱拳,笑语恭贺。
  唐江城慌忙抢步到唐霄骢身前,急道:“爹,你这是做什么,你老现在身子大好,自然还是本门之首,江城不敢心怀觊觎。”
  唐霄骢道:“老夫话已说出,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在我心里,其实早想这么做了,只有老大你接任掌门,我那些老兄弟才有活路。你看看这两年,唐门被老二把持,门中老人死的死,伤的伤,看不惯他的几乎都遭到了毒手。再看看你易叔,一生为唐门奔波卖命,本是颐养天年的年纪,哪料招子被毁成了瞎子,唉,我们哥俩再不能纵马江湖,快意恩仇了。”
  唐江城沉默了。
  唐霄骢道:“掌门,大伙儿还跪着呢。”
  唐江城无法,深知父亲一言九鼎,只得躬身领命,面向唐门众弟子,高声道:“各位兄弟请起。”待门人站起身来,又道:“江城不才,得父亲青眼及众兄弟抬举,今日觍掌唐门掌门,着实惶恐。说来惭愧,很多人没听说过我,即便在本门之中,知道我的人也是寥寥无几。可笑江城虚度半生,贵为掌门长子,却从未给唐门出过一份力,尤其在父亲病重之后,眼睁睁瞧着唐门祸起萧墙而无动于衷,仍是我行我素,清心避世。天幸唐门无恙,想想那时荒唐举动,后怕之余,更感羞愧难安。”顿了半晌,又道:“谢谢父亲给我这个机会,让江城能在有生之年为本门一尽绵薄之力,以赎前愆。从今日起,江城与众兄弟休戚与共,生死相依。”
  一语甫出,唐门上下欢声雷动,千余弟子激动落泪,再次跪倒行宗门大礼。
  一众武林领袖怔怔瞧着眼前一幕,无不对唐江城刮目相看,虽不知他这番话是否发自肺腑,但不可否认的是,唐门的人心已被他轻松收买。那位败走麦城的唐二公子辛辛苦苦经营下的局面,被乃兄唾手而得。
  是夜,唐门大摆酒宴,宴请与会的各路英雄好汉。平虏阁偌大的厅堂之中巨烛高悬,几十张大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蜀地以川菜驰名天下,唐门的厨子们使尽了浑身解数,什么酸菜鱼、辣子鸡、宫保鸡丁、水煮鱼等流水般端到席上,令人目不暇接,食指大动。酒,则是窖藏了几十年的剑南烧春,这可是进贡皇宫的御酒。
  就在这武林中人闻风丧胆的平庐阁中,菜香热烈,酒气馥郁,群雄推杯换盏,喝得好不热闹。
  唐江城代表唐门,请南剑宗天曦道长、阴阳谷王祁兰霖夫妇、圣水宗黑衣人以及仙龙门龙破天掌门坐了首席,唐霄骢、唐易等在一旁作陪。随后,在唐江城的坚持下,最终还是由唐霄骢坐了主位。
  唐易双目负伤,眼眶上蒙了一条黑巾,静静地坐着,就如一个普通的风烛残年的老人。王祁瞧着,心头一阵黯然。
  龙破天满脸谄媚笑意,举杯贺道:“老爷子,今天我可算是开了眼了,你老就是唐门的定海神针,不,是整个武林,整个武林都得仰赖老爷子主持大局。破天就借这杯剑南烧春酒,祝老爷子无病无灾,寿比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