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作者:
王莞落 更新:2021-04-30 13:37 字数:3114
第三记
beky和北川的感情越来越好,我无力阻止,心中悲喜交加。
日子久了,我愈发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一点不安稳,时常战战兢兢,倒不是为自己安危,而是为若是我出了事,beky怎么办。
我没想到与我共事的人当中居然有许焯炎。
许家的两兄弟对我而言并不十分熟悉,纵然当年许焯炎对我的追求满城皆知,但我并不上心也未怎么留意,只一心打点到日本留学。
说实在的,我不喜欢他那样高调的富贵人家的子弟,总有一股盛气凌人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让我感觉自己只是个象征物而非自有感情的人。而最让我反感的是他强烈的占有欲,这在我看来没有任何站得稳脚跟的依据。
但他想要杀了北川。
其实那一晚见到他以后,我的心中便时常被不安填满。出于我这样境地的女人本就敏锐地如同夜间行走的猫,念瑢纵然老脸果断,到底年纪尚浅,又有些心虚,便被我轻而易举看出端倪。
我不得不要求与他面谈。
这次见面并不愉快,在场的人除却念瑢,皆用暗含轻蔑不屑的目光看我,即使他们知晓我这套皮囊下的真实。
真有点可笑呢,大家明明从事一样的工作,肩负同样的使命,我竟被视作低等,就像不同生产阶层的人纵然同样为生计从事劳动,却人人鄙视戏子这般“下三滥”一样。
我第一次见到了念瑢的老师,年纪很大身体不好,听说还有一个包办婚姻的妻子。我知道他们都极度反感封建,但毕竟是妻子,念瑢同那老师的作为我也有所耳闻,个人并不大赞同。
无论如何,那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那样脆弱,出身由不得自己,裹脚由不得不愿意,分明就是牺牲品,理应得到善待,凭什么被视作封建时代象征遭受这样的对待呢?眼睁睁看着丈夫同别的女人相爱却因为自己的小脚连吃醋难过的资格都不配拥有,未免太过憋屈。
不过,哲学王到底是不存在的。
令我没想到的是,竺笙竟也在。我本以为他此次只是恰好经过南京,听说筱苳也在,才拜访她想要再续前缘,不料竟也是有目的而来。
果真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本来在香港他能安安稳稳享受荣华,到底是一腔家国情怀,我是否也能算是这样的呢?若为了个人福祉,大可堵上耳朵蒙住眼睛,只是家国,到底还是根啊。
许焯炎并不情愿,但我知道他答应了。
我不愿去想以后,只觉得每天都度日如年。继媛彻底与我断了联系,以她的性子,大抵为我感到羞耻,而不愿同我来往吧。
父母也不再来信了,大概从约翰和继媛处得知了我的作为,虽未寄来言辞严厉的断绝关系的信笺,但这样的沉默,也足够让我明白他们的意思了。
是真的孤独啊,无人理解,无人可寻求安慰,只一人煎熬。
……
今夜酒席上见到的那个叫山本的男人让我感觉到危险,他看我的眼神就像蛇盯着自己的猎物,我感觉毒蛇的芯子已经爬上了我的小腿。
我仔细回忆了自己的行为,确定没有落下一丝容易被抓住的马脚,却没能让我安心。
这些日子他们在策划另一个重大行动,偏巧是冲着山本,就更让我右眼皮直跳了。
山本一直给我写信邀请我前往府上作客,实在无法再拒绝我前去,便时不时地暗示希望我做他的情人,真是令人恶心至极。
念瑢告诉我她有一晚在麻美子处见到了山本,后者好像对她起了怀疑,这更让我担心。
行动顺利完成,念瑢急着把她的老师送出南京,便让我向北川求助。
北川没说什么就答应了,但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满含深意,而送他上船的过程中又出了一些意外,虽然人是顺利送走了,但我和念瑢都敏感地察觉到自己的处境十分不妙,念瑢更是马上就订了离开的船票。
虽然念瑢没有明说,但我知道我已经是一颗弃子。
若说心里一点不酸楚是假的,但我也清楚,这样的事业总是需要有人牺牲的,而我,有北川的庇护,既找不到离开的借口,也算是安全一些。
只是我没想到继媛竟然来了南京,还见到了我和北川。
那天我们在山上散步,我不过漫无目的地四处看,竟在灌木丛里窥见了继媛阴沉的脸和她手上的抢。
我看见那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对着北川,也顾不得多想,只下意识地挡到他身前,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后腰被贯穿,火辣辣的疼痛弥漫开来。
我一度以为我要解脱了,率先闭上了眼睛。
我料想到继媛会痛恨北川,却不料竟到如此地步。
可我没有死。
子弹偏离了心脏,只是让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我有些失望,眼前雪白的天花板好像会下降,我盯着它看得久了,竟觉得它越变越大往下压来,回过神的时候只觉得胸口压抑,一使力气便猛地咳嗽。
透过白色的门帘,我看见北川和松原。
他们压低了声音,但我猜得到他们在说什么。
北川回来的时候,尽管用力掩饰,依旧面色阴沉。
我不能让继媛出事。
我用尽力气伸出手,他一把抓住,就像所有病床前的亲属会做的那样。
“不要,追究。”
他没有应声,抓住我的手紧了紧,嘴唇紧紧抿着,两道浓眉僵直,皱着眉头。
“不要,追究。”我又说了一次。
北川咬了咬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好像要从我的眼神里看出什么。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重复我的请求,只是静静看着他。
一如我意料之中的,他叹息一声,缴械投降。
以他的敏感和头脑,不难猜出开枪的人是谁。
……
我用我的身体换来了他们最后任务的成功完成。
第二天我还躺在北川的怀里,日光洒在我的眼皮上,我听到敲门的声音。
北川不知道我醒了,吻了我的额头翻身下床。
我没有睁开眼,回忆着昨晚的云雨。
我和北川的云雨一直是他在主导,我上一次也是第一次主动,是多年前被迫离开日本的前一天晚上,正是那一个晚上,让我们之间多了一个联系,只是我不曾告知旁人,他也从不知晓。
后来我才知道,松原出事了。
双方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松原被枪击成重伤,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一直在医院昏迷不醒。
北川一有空便往医院跑,时不时便告诉我他的消息,而我没有去看过他,纵然他已然推心置腹对待我。
从北川口中我得知麻美子自从哥哥卧床便容颜憔悴,店面也交给了别的老妈子打理,终日留守医院照顾哥哥。
我感动于他们兄妹间的深厚情谊,却也为此深深担忧。
麻美子是我们小组一个很重要的连接点,她对自己哥哥的感情越深,她动摇甚至转变的可能性就越大,而我们的身边一直有山本这样一条毒蛇环绕伺机出动,若是麻美子因为哥哥重伤而动摇甚至被策反,我和念瑢以及可能还没有撤退的成员将陷入极端的危险之中。
我倒是不在乎自己的,对于我而言,生死已经无关紧要,在我心里,甚至更偏向于死亡,能够为这一切画上句点,帮我解脱。
我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了,可我有些等不及了。
念瑢马上就要走了,然而就在她离开前两天,山本给我送来了请帖。
请帖躺在我的梳妆台上,亮红色,封面上有浮雕,金色的边线,封面页商龙飞凤舞写着漂亮的书法字体。
我本能地觉得它很烫手。
在念瑢要离开而我对麻美子的怀疑日渐加深的节骨眼,他竟给我送来这样一封请帖,我不得不去,去又觉得暗流涌动充满危险。
我去了。
他一如往常地招待我,一如往常地表达对我的所谓爱慕,而我亦是一如既往地拒绝,硬着头皮想要熬过这一顿煎熬。
他终于出手了。
麻美子果然叛变了,叛变之彻底出乎我的意料。我和念瑢这些年来经过她完成的任务全都被她吐了出来,写成了口供按下了手印。
幸好,我们一向都有事成之后消灭一切证据的习惯,因此除了山本派遣日本特务抓拍到的几张存在疑点的照片以外,便只有这一份口供了。
我没有答话。
现今这个世道,不需要充分证据,一点点怀疑就能抹杀与之相关的一切生命。在日统区,日本人说了算,中国人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对于这一点,我心知肚明。
我知道他再以念瑢的顺利离开威胁我。
即便我不在乎自己,但我仍是想保全念瑢的。她那样富有活力与朝气,又必备一个地下工作者所需要的沉稳冷静,我不舍得。
我强忍眼眶里的泪水,解开了旗袍的扣子。
我扬起了头闭着眼睛,害怕控制不住自己,拂了山本的意。
我的身体,又一次成为交易的筹码,只是这一次是真真正正不属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