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前。
  灰头土脸吃过饭的这些云麾军的败兵脸上总算是有了生气，一个个站在空地上列队，一言不发。周围是这次草原之行的几百汉子，脸色也不好看。
  两帮人刚刚有了一些小冲突。
  这些人在山里躲避胡人追捕，已经饿了两天，埋锅造饭之后显得有些乱了章法，被楚寻手下几个人说道了几句，不大好听，偏偏被这些人给听到了。云麾军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即使是败军之人，骨子里的傲气并未散去多少。楚寻手底下这些人见了血，端了胡人的老窝，士气正盛，骄矜之气也有些蔓延。于是话不投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起初的时候是两个小校，这俩人原本认识，家里关系不算太好，火气上来就不管不顾的动了手。
  两人已动手，两边相好的人也被卷了进来。
  等秦朗白子文赶过去的时候，已经形成了小规模的打斗，双方虽然没有动兵器，但拳拳到肉，都下了狠手，有几个还挂了彩。楚寻本来陪着温朵娜，听到声响急忙赶了过去。大军在外，又是屡胜之军与新败之兵，凑在一起一旦发生哗变，那事情可就难以收拾了。
  “怎么回事？”楚寻到场之后问道，声音有些大。
  原本喧闹的营地中立时安静了下来。
  作为这支深入胡地的军队的领头者，楚寻已经在军中建立了绝对的权威，而新归的这些人。也知道楚寻才是这只部队的最高长官。按照大楚军制，战场失散之后遇上自己的部队，需要听从所归部队的指挥。因此这些人里面虽然也有校尉一级的人物，但指挥权依然是由楚寻掌握的。
  “校尉。”秦朗看见楚寻，上来行礼，还有一个穿着校尉军服的人在一旁拱手，却没有说话。
  “秦校尉、甄校尉”楚寻点点头，问道：“怎么回事？”
  秦朗看了一眼场子中间的几个人，欲言又止，倒是甄校尉先开了口：“回校尉的话，多谢校尉的照顾，让我等有了一个容身之所。但我等败军之将，待在您这百战百胜的军营之中，实在是羞愧难当。希望校尉放我等一马，让我等去回归云麾军中。日后若有机会，再报校尉的搭手之恩。”
  甄校尉话音刚落，就有人高声应和，甚至立即就有十几人站出身来准备离营。
  “诸位稍安勿躁。”楚寻看着情况不对，开口说道：“甄校尉这说的哪里话，我们都是大楚军人，战场之上，守望相助，都是为国征战，哪里有战胜战败的分别。我刚过来，到底是什么情况，还请让我明了。至于是去是留，等会我们再说。放心，我也不是什么不知好歹的人。”
  不多会，在秦朗和甄校尉的讲述之后，楚寻总算是明白了过来。其实很简单，楚寻手下这八百人认为新来的这些人打了败仗，堕了楚军的威风；新来的这些人本来心里就不痛快，听到这些就认为是这八百人瞧不起自己，在讽刺他们。一来二去，话赶话的就拧在了一起。双方倒未必是存了什么坏心思，只是都是军人，说话直来直去，难免就撞到了一起。
  楚寻瞪了秦朗一眼，将一旁的甄校尉拉过来，让秦朗当着众人的面道歉。
  “凭什么？”
  秦朗立马就跳了起来，这辈子还没给谁道过歉呢，再说了，这件事情也不是他引起来的。
  “我问你，他们说这话的时候你知不知道？不知道的话，到了现场之后为什么不调解一下？你自己看看，大家的那几个人里面，几乎都是你辖制的部下，你告诉我这叫和你没关系？身为副校尉，不能管理不下，不能以身作则，不能严明军纪，致使兄弟龃龉，你告诉我和你没关系？”
  楚寻语气有些重，秦朗听一句，脸上青一阵。
  “我知道，你，还有你们这些人，这段时间打了些胜仗，一个个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就觉得自己可以怼天怼地怼空气了，谁给你们的优越感啊？”楚寻指着秦朗，又转了一圈，手指过去，一个个都低下了头：“我可以理解啊，你们是应该牛气一些。端了胡人的老巢，干掉了黑翎军，不该牛气一些吗？不该高人一等吗？狗屎，撞了狗屎运，一个个真当自己是猛虎下山啊？”
  不服气的那些人瞬间抬起了头。
  “我告诉你们，你们的胜利的背后，是骁骑营，是云麾军，是十万边军没日没夜的血战换来的。你们纵马草原，是他们在守护你们的后背。你们拿到的每一颗头颅，每一份军功，是这些弟兄们成倍的伤亡！你们凭什么，凭什么看不起人家？没有他们，你们将会死无葬身之地；没有他们守住城池，你们就是进了锅的青蛙，就是入了瓮的王八，就等着被人家一口吞了，还有你们今天这些荣耀？”
  “秦校尉，你告诉我，该不该道歉？”
  秦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咬牙单膝跪地，拱手道：“对不住兄弟们，是我的错。”
  秦朗行的是军中大礼，现场所有人都呆住了。甄校尉也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还礼还是该说话。秦朗手底下那几个人反应过来，跟着跪下，喊着：“这不怪副校尉，都怪我们鬼迷心窍，还请权校尉责罚。”
  哗。
  有人带头，一下子乌泱泱一片人都单膝跪地拱手行礼。
  “都起来，”楚寻皱着眉头喝道：“你们一个个的，还有半分军人的样子吗？讥讽同袍，刀剑相向，这是袍泽该干的事情吗？秦校尉他们有他们的问题，云麾军的你们呢？有力气和同袍拼命，有没有力气和胡人干一场？我知道你们心里有气，但这不是你们向自己的兄弟战友动手的理由。你们现在向战友动手，来日到了战场上，让你的战友如何信任你不会捅刀子？”
  “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自己都很清楚，我们的每一分力量都很重要。家园就在我们身后，身边到处都是豺狼，如果我们不能团结，那大家都不用回去了。”
  秦朗和甄校尉站了出来，道：“是我们不对。”
  “传我军令，秦朗、甄延昌懈怠军务，各自杖五，今天参与打架斗殴的人，杖十。军法过后，所有队长以上职务的到我那儿去，有人事安排。”楚寻大手一挥：“都散了。”
  啪，啪，啪。
  所有人立时散去，秦朗和甄延昌相视苦笑，对身边的军法官招招手，自愿领罚，一时之间啪啪之声不绝于耳，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回头再收拾你们，”看一眼还在领罚的士兵，俩人心下发狠，捂着屁股一拐一拐地去找楚寻。
  楚寻在营地的西北角，秦朗二人到的时候，这块不大的地方已经挤满了人，几个临时做的木头桌几摆在一起，连成了一块。
  看到秦朗和甄延昌过来，场子里有人让开了位置，二人坐下之后才发现还有一个位子，一晃眼就看见楚寻拎着烤肉走过来。
  “挪挪，挪挪。”楚寻过来也不客气，挤着秦朗把他挤一边座位上。
  “嘶。”秦朗摸着屁股差点跳起来：“这还有个伤员你看不见是吧。”
  “哦，是你啊。”楚寻像是才反应过来：“你这是......被人非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