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燕山北一处山脊之后，一双双眼睛隐藏在凸起之后，盯着眼前的山谷，山谷里一队队头插黑翎的胡人骑兵正在行军。
  这里是是附近的制高点，也是通过归雁山北的一处必经之路，若是大军绕路，没有个三五日根本不行。在兵贵神速的当下，胡人不可能有别的选择。楚寻和秦朗白子文他们商量过之后，决定对这伙胡人的黑翎军下手。
  黑翎军不好惹，但楚寻带着的八百人，在经过千里前行，落日原大战之后，每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如魔似鬼的气息，宛如从地狱走来。
  现在，从地狱走来的楚军战士和纵横草原的魔鬼要正面交锋，一决雌雄了。
  “打是一定要打的，但埋伏的地点要变一变了。”楚寻眉头微皱，仔细地观察者下方的敌人。
  “为啥？这个位置是最好的伏击地点啊，错过此处，便是平坦地势，一旦放马跑开，我们的这几百人可干不过这千把人。”秦朗听到楚寻的话出声质疑。
  马上胡人，马下汉民。
  胡人畜牧为生，从小就是在马背上长大，骨子里透着和马匹的亲近，有些天赋过人的胡人骑士，简直就像是和坐骑连为了一体，极为难缠。
  “我也想啊，可这儿真的不行啊。这个地方的位置条件实在太好了，所以绝对不能不能在这儿。”楚寻一脸痛苦，对放弃这个地方也是肉疼。
  “条件太好，所以要放弃，你这不是脱了裤子放......”秦朗忽然反应过来，手一捂额头，踢了一脚一边憋笑的白子文一脚。这小子也是蔫坏，楚寻一说就明白了过来，就是等着看他笑话。
  “大宝，过来。”楚寻挥手将王大宝招来：“传令下去，所有人，后退三里，把这个口子让出来。注意噤声，谁敢发出声音，立斩不赦。“
  王大宝领命下去，片刻之后，原本在这个山口影影丛丛的人影不见了踪影，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过不多时，黑翎军就靠近了这处山口，乌木齐大手一挥，立时便有一队骑兵纵马踏上两边尚能跑马的斜坡，随后又有数人翻身下马，向着山顶爬去，不一会儿这几人便消失在了树木之间。片刻之后，几声鹰鸣响起，乌木齐大手再挥，原本停下的队伍又整装出发。一举一动，章法森严。
  秦朗脸上的冷汗直流，旁边的人也和他一般无二。
  如果楚寻他们还在原处，这会儿铁定被发现了。虽然他们并不惧怕，但如此一来，奇袭埋伏的想法就会彻底破灭，伏击战变成攻坚战，伤亡不论，胜负却是难料了。
  秦朗庆幸之余，轻轻撞了撞楚寻肩膀：“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派人的？”
  楚寻没有回答，只是用看着智障一样的眼光瞄着他。秦朗被看得不自在，讪讪笑了两声，被一旁的白子文拽住解惑去了。
  秦朗出身内卫，缺乏和胡人交战的经验。以往道听途说，再加上从军以来顺风顺水，心里天然的就对这群中原士民眼里的野蛮人有些看轻。胡人多以部落群居，缺乏有效的强力统治机关，松散是其现状。打起仗来，只凭着一股子冲劲和不怕死的莽气支撑，很少做这种战前的战后的斥候巡视。
  但这些黑翎不一样。
  这是颉利的私军和亲卫，战斗力惊人。再加上阎知微带来的中原汉人战法调教，俨然已经是一只集两家之所长的强军。若还是以以往的眼光来看待，迟早是要出问题的。
  一支军队的实力如何，最有效的方法便是看其令行禁止的程度，接下来便是在行军中的执行。因为大军一动，一应训练的成果，便会直接体现。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做事必然井井有条，平时不急，遇敌不慌，浑身上下洋溢的是必胜的信念。
  这支黑翎便是这样的军队，甚至于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而经过了历练的楚军八百骑，也是这样的部队。
  “传令下去，列阵，吃掉这伙黑翎！”楚寻手一挥，秦朗白子文他们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这一路行来，彼此之间早就已经默契无比，不需言语便知晓彼此之间的心意。而这八百人也逐渐对楚寻归心，对这位权校尉已经认同，对他的命令不折不扣的执行。
  “上箭！”楚寻的手臂扬起，弓箭手已经张开了强弓，弓开满月，遥遥指向远处依然懵然无知的胡人军士。
  “仰！”随着命令，已经张弓搭箭的弓箭手们前腿微曲，重心下压，将弓箭仰起来。这一手在胡人射手中很是常见，距离太远，扬起的箭雨对敌人来说就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放。”楚寻估量着胡人的骑兵大队已经进入了射程，扬起的手臂放下，嘴角牵出一个冷酷的弧度。
  “什么声音？”
  正在前进的胡人黑翎军骤闻箭羽破空的声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走过了最危险一段路之后，乌木齐自己都有些松懈了，更遑论手底下这些人了。不过他也不负盛名，很狂便反应过来，厉声喝道：“敌袭，迎战！”
  来不及了。
  铺天盖地的箭雨已经涌了过来。楚寻这一波的攻击，强弓手们分为了两拨，一波射完，立即退后重新撘弓，另一波则上前射箭。三轮过后，不过瞬息之间，箭雨已经铺天盖地。反应不及的胡人中间者不知多少，本来呈行进队形的湖人部队立时便有些散了，尽管军官还在大声喝止整队，但混乱或多或少，已经形成。三轮箭雨，将胡人的队伍剥了一层皮。
  强弓过后，胡人已经冲近了距离。这里虽然不想方才那个地方的地势险要，但其实也在归雁山里，跑马几骑还可以，若是人数太多，反而有些不快。强攻手退下休息的时候，手持轻弓轻弩的剩下的楚军已经射箭，这次用的是平射，跑在最前面的一些胡人落马，又被自己的同伴踩过，罕有幸存者。剩下的人有一些也带了伤，乌木齐自己也被一直羽箭射中了左肩。索性他身上还有轻铠，所以伤势不重。
  这是拼命地时刻。
  胡人只有向前才有出路，而一旦脱了困，楚军就将再也奈何他们不得。
  楚寻将自己的汉剑插回剑鞘，取下自己的银枪，枪尖一抬，遥指乌木齐——他已经看出来这是这支黑翎军的领头了。
  “弟兄们，让胡人知道谁才是这苍穹之下的主宰。此战，以杀止杀！”
  “此战，以杀止杀！”
  所有人翻身上马，借着地势准备冲锋。最前面的人已经可以看清对面马上的胡人骑士。
  不过此时，楚军将士眼里，对面的已经不是敌人，而是待宰的猪羊了。本来胡人的兵力上是占优的，结果被伏击之后，有两三百人失去了战斗力，双方兵力上的差距已经发生了逆转。再加上突然的袭击，让双方的心理也不在一个层面上了。
  楚寻一马当先，率先充了出去。秦朗白子文随后跟上。以楚寻为首，楚军形成了一个锥形攻击阵型，冲向对面的胡人。
  这支胡人也当真了得，被埋伏的楚军候个正着之后，居然散而不乱，很快在上级军官的组织下又形成了攻击阵型，稳定了下来。这部胡人本来就是胡人中最凶悍的一部分存在，在成军一来战无不胜，素养极高。虽然不如黑翎卫精锐至极，但也不是寻常骑兵能相抗的。
  更何况，乌木齐也是黑翎卫里面出来的。
  和楚寻一样，乌木齐也是出于整个部队的最前方。他是这一千人的小代埃布，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后退半步。
  两个男人眼光撞在一起。
  刹那间，似乎有火花闪过。乌木齐冷酷，楚寻虽然温和，但厮杀这么久之后自然而然的便带上了杀气，更何况还有自小养成的上位者的气质。
  乌木齐迎上了楚寻，他用的是草原独有的一种长兵器，像是矛，尖头又挂了两个小尖，尾部是铜锤一样的形状，让他的这件兵器可刺可砍，也可以砸人。楚寻用的是一杆亮银枪，枪尖双开刃，寒芒闪过，刺人肌骨。
  两只部队的领头者就这样撞在了一起，随着他们的交锋，两边的将士也接上了刃。楚军三人一组，各寻对手，抽冷子下绊子无所不用其极——这是在出塞之后形成的战斗习惯，和秦朗楚寻这样蔫坏的人在一起呆久了，或多或少都会沾染上这样的毛病。
  乌木齐和楚寻顾不得其他人，他们的眼里只有自己。兵器借着马力撞在一起，楚寻暗暗惊讶对方的力气，乌木齐也差异于楚寻这样看着瘦瘦弱弱的汉人，居然拥有者与他不相上下的力气。错愕只是一瞬，紧接着，双方又撞在一起。楚寻见自己急切难下，虚晃一枪，冲着乌木齐身边招呼，几个护着乌木齐的亲卫一时不察，有两个人已经被挑落马下。
  “你，卑鄙！”
  乌木齐反应过来，怒喝一声，想要换以颜色，却发现楚寻身边的护卫已经紧紧盯着他了。
  王大宝和苗氏兄弟见楚寻占了便宜，也不多话，护着他就往后退，乌木齐大吼一声追了上来，冷不防前面一道银光亮起，乌木齐翻身落马，后面亲卫抢上来，护了乌木齐就走。乌木齐大口吐血，被手下护住，楚寻却是不知他生死如何了。
  主将败退，胡人败局已定。